一时间,郑冬雨胸腔鼓动,许多狠话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
    “我就是让李家长辈看看孩子……这对孩子有好处。”
    说到这里,郑冬雨眼圈微红, “我是从李家离开了, 可那里住的是狗子的亲人,不管我在哪里,这关系都割舍不掉。爹要是接受不了,当初为何不说?李蛮重新定亲,用不了几天新妇就会过门……”
    汪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是他饿了回来发现家里没饭吃,出门打听得知了母子俩的去处, 又因为他在厨房折腾半天弄得灰头土脸,这才怒火冲天。
    “做饭吧。”
    郑冬雨低下头进了厨房。
    汪正德傍晚时回来了, 到底还是没舍得糟蹋银子。在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孝子,要花大笔银子给母亲治病……要是说不治了, 肯定会有人戳他的脊梁骨。
    当然, 他自己也是真心想给母亲治病, 白天说的是气话。
    吃完晚饭, 汪正德早早歇下, 半夜爬起来去村里杀猪。虽然这份活计赚的银子不够花,可要是不干, 缺的银子会更多。
    既然镇上的人都不要他送的肉,他也不送了,甚至还涨价了。
    镇上的屠户不多,涨价了这肉照样卖得出去。其他的屠户也跟着涨……导致的结果是,高玲珑的豆腐更好卖了。
    自从搬入周家院子,高玲珑每天都很忙,反正豆腐就没有剩下的,菊花母女都忙得团团转。她还特意给二人涨了些工钱。这期间,潘母还过来帮了两天。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买豆腐的人没有一开始那么多。高玲珑将多点出来的那些全部做成了豆干,镇上卖不掉,可以送去城里。
    高玲珑这边忙忙碌碌,汪正德却在为买药的银子而发愁。他这半个月没有赚到一两多,还差一点。
    出去跟人借,肯定是能借到的。毕竟也不是要借一大笔。汪母之前跟儿子大吵一架,吵过后见儿子生气归生气,却还是打算帮她治病,她心里就特别后悔。看见儿子为银钱发愁,道:“潘秀丽之前偷了我四两多银子,可以去问她讨回。”
    汪正德从一开始就没相信母亲的话,以为这是母亲想要挑拨他们夫妻感情故意编的。毕竟潘秀丽从来就没有承认拿过这银子,他皱了皱眉:“我这里烦着呢,别添乱。”
    郑冬雨看养母那神情不像是玩笑,问:“娘,真有这事?”
    汪母颔首:“真的。她自己从我箱子里把这银子翻走了的,你们去问她拿回来吧。”
    汪正德没接话茬,还是那话,潘秀丽嫁过来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母亲的银子他都拿不到,潘秀丽怎么可能找到?
    郑冬雨起身就往外走,她是信了这话的。再说,她一天天看着豆腐坊生意蒸蒸日上,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就算讨不回银子,也能给潘秀丽添堵。
    还有,做生意的人最怕有人闹事,万一潘秀丽想息事宁人,愿意花钱消灾呢?
    此时夕阳西下,菊花拿着笤帚正在打扫周家宅子外。豆腐点出来就卖,难免带些水汽,本就是泥地,沾了水愈发不好扫。菊花却很有耐心,去别家干活,那不到天黑都别想收工。她只需要把这一片打扫干净就能回家了,再说,别家请人,那是恨不能把人当畜生使唤,收工之前都别想偷懒……扫地而已,一点儿都不累。
    菊花认为做生意的人都该尽量与人交好,一边干活,一边跟路过的人打招呼。看到郑冬雨过来,她轻哼了一声,拿着笤帚就往院子里走,抬手就关门。
    郑冬雨见状,快走两步:“菊花嫂子,你等一下,我要找潘秀丽。”
    菊花一脸惊奇:“你这脸皮可真厚,人家都不爱搭理你。我要是你,就离这个院子远一点,也就是秀丽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换一个人,非把你这层皮子揭下来不可。”
    “我找她说话,有你什么事?”郑冬雨也不是个好惹的,上前将她一把推开。
    菊花没想到她会动手,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当即就气笑了:“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把人家男人抢了不足兴,还要打上门来……”
    高玲珑正在给孩子喂奶,听到动静,将孩子放下,让那个帮忙带孩子的小姑娘看着,她独自出门,刚好看见菊花险些摔倒。她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郑冬雨,给菊花道歉!”
    郑冬雨不以为然:“她又没摔,刚好你出来了,我有话说。娘说了,你偷了她四两银子,有没有这事?”
    高玲珑可不认为是偷,不说潘秀丽嫁进去吃了那么多的苦,生孩子还险些丢命。只她过去几年干的活,也不止这点儿工钱。
    “给菊花道歉!”
    郑冬雨看她脸色和语气都不好,冷哼一声:“你少胡扯,拿钱来。”
    “巴掌你要不要?”菊花大怒。
    郑冬雨不客气地喷道:“不关你事。”
    菊花气急,拿着扫帚就要动手,高玲珑眼疾手快抢了过来,冲着郑冬雨就是一顿打。
    郑冬雨躲也躲不过,沾了满身的灰尘和泥土,气得破口大骂:“潘秀丽,你这个疯子,有话好好说。”
    “你是个聋子,根本就听不懂人话。”高玲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另一只手抓着扫帚,气势汹汹抓住她出门,一路招摇过市往汪家而去。
    这一趟可不近,几乎跨越了半个镇子,郑冬雨挣扎不开,她都不知道潘秀丽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那双手就像是粘在她的衣领上似的,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甩不掉。
    两人打起来了,众人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有人好奇前因后果,菊花怒气冲冲把事情说了,指责郑冬雨不要脸。
    这话众人是赞同的。
    郑冬雨和汪正德干的那个事实在是缺德……多年前郑冬雨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有和汪家熟悉的人开玩笑说她是汪正德的童养媳。
    那时候汪母是真心想要一个乖巧贴心的小棉袄,认真跟人解释过几次。现在还冲着一个长舌妇翻了脸,之后就没有人再敢开玩笑。
    可不管是女儿也好,儿媳也罢,既然年轻男女之间有那个苗头,就不该去祸害别人。李蛮一个男人还好,害得人家潘秀丽一个女人带着那么小的两个孩子艰难求生,汪家这不是缺德是什么?
    好不容易潘秀丽有了一个手艺能够养活一家三口,又有了蒋家和赵家做靠山,眼瞅着日子就要过起来了,结果汪家可倒好,又凑上去找麻烦。
    这不是欺负人么?
    众人纷纷指责,郑冬雨气得脸红脖子粗,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被潘秀丽拖着游街,甚至自己还挣扎不了。
    “不是这样的,潘秀丽拿了我娘的银子,我让她还钱。”
    “呸!”菊花不客气地道,“简直胡说八道。如果有这事,为何早不提?都已经说好了和离,汪正德都要再娶了你才来,明明就是看秀丽的日子好过了上门讹诈。汪正德那个畜生已经害了她半辈子了,如今还不肯放手,这是不把人祸害死都不算完。”
    郑冬雨只有一张嘴,再怎么能言善辩,也辩不过一群人。气道:“潘秀丽拿没拿,她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没问你要,有你什么事儿?”
    菊花振振有词:“我是帮工,秀丽是我东家。有人污蔑我东家,找我东家的麻烦,我要是站着不管,像样么?”
    两人一路吵着,高玲珑不管不顾,拖着郑冬雨直奔汪家,到了汪家大门之外,也懒得上前去敲,直接上去一脚将门踹开。
    门板弹开,院子里的人都望了过来。父子俩看见来者不善的高玲珑,都有些惊讶。不说汪正德对潘秀丽早就没有了耐心,此刻两个女人纠缠明显是郑冬雨吃亏,他下意识就想护着郑东雨,皱眉道:“潘秀丽,你又发什么疯?”
    高玲珑将手中的人狠狠往院子里一扔:“管好你家的疯狗,别让她上门乱咬人。”
    郑冬雨摔倒在地上,痛倒是不痛,就是特别狼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她整个人都要气疯了,一边起身一边大骂:“你才是疯狗,你全家都是疯狗……呜呜呜……大哥,她如今可了不得,把我揪着游街不说,还让人毁我名声……呜呜呜……我不活了……”
    “想死?那还不容易?”高玲珑伸手一指:“撞墙跳井喝药,或者直接拿刀抹脖子。别光说不练!你这种嫁了人对男人不忠,带着孩子抢别人男人的女人,死了也活该!”
    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不过,凡是你这种脸皮厚的,那都舍不得死。”
    汪正德听她越说越过分,不悦地道:“潘秀丽,你最好赶紧滚。带着这么一大群人找上门来闹事,老子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容忍你,再胡说,我打死你。”
    “是谁先上门闹事的?”高玲珑可不怕他,“汪正德,本来我是不想搭理你们的,今儿也想把这个不要脸的打出门就算了。但想想还是该来跟你说个清楚,省得你们家没有银子就打我的主意。我有再多的钱,也绝不会给你一个子儿!”
    她转身看向众人:“大家伙儿都在,帮我做个见证,我潘秀丽此后半生,要是给汪正德银子,哪怕只是一个铜板,我都不得好死。”
    汪正德:“……”没见过这么发誓的。
    第154章 孝媳十五
    要不要说得这么毒啊!
    别人怎么想的, 汪正德不知道,他算是又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了潘秀丽有多恨自己,还有她绝不可能帮汪家人的决心。
    说实话, 这对汪家不是好事。
    普通人家缺了银子, 多半都是问姻亲借。现如今汪家的姻亲……不提也罢。
    郑冬雨是没有娘家的人,与郑家来往,只有这家吃亏的份。而舅舅家,一副对他借银子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就算开了口, 那边借出的银子也不会多。
    潘秀丽这大半个月以来生意做得不错, 基本上每天都有人在周家的宅子外等着买豆腐。最近这两天人少了点,但只要点出来的豆腐就没有卖不掉的。汪正德自己卖了多年的肉,深知只要做生意,就绝对没有赔本的。想也知道潘秀丽赚来的银子他们母子几人肯定花不完。
    “秀丽,我没想和你弄成仇人一般。咱们俩还有孩子呢。”
    高玲珑今日当街将郑冬雨拖回来又在汪家大闹,虽然占在理上,也确实泼辣。其实她是故意如此的,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单独住,很容易不人欺负。如果她不够凶, 除了汪家之外,还会有其他的人上门借钱。说好听点是借, 说难听点就是欺负他们。
    眼看汪正德有软化的迹象, 高玲珑心里清楚, 这狗男人又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当即板着脸道:“两个孩子, 人家有自己的家,跟你没关系。就凭你跟我做夫妻时又与其他女人勾勾缠缠, 还有你们一大家子拿我当丫鬟使唤,我就绝对不会给你好脸。咱们就是仇人,和解不了的那种。以后你识趣点,不要再登我的门,也管好你的家人,否则,我还会像今日一般将人打出来!”
    汪正德看她不像玩笑,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这女人虽然得理不饶人,之前几年还是很听话的,她会变成这样,多半还是被自己给休书这件事给气的。如果早知道她有手艺,当初就……他心里乱七八糟想着这些,口中道:“秀丽,我不是为了银子。”
    高玲珑接话:“你是为了救母嘛。如果我脑子不够清楚,又和你重新来往,大概你就觉得自己忍辱负重,为了给母亲治病付出良多。我呸!”
    她转身就走:“你是个男人,有点骨气吧!”
    汪正德面对看热闹的众人时挺尴尬的,解释道:“真不是为了银子……”
    是不是的,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称。
    之前为了和郑冬雨在一起故意把人气出门,为了和潘秀丽尽快撇清关系,连孩子都不要,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这会儿看到人家潘秀丽做生意赚到钱了,他又想与之和好。
    好在潘秀丽脑子清楚,不然,又要被这一家人哄骗了去。
    菊花是个不饶人的,临走前冲着狼狈的郑冬雨冷笑道:“你把男人抢走了,这么本事,这么能干,也想想法子给他娘治病呀。秀丽都能赚到钱,你该比她更厉害才对。”
    她语气讥讽,汪正德脸都黑了。
    郑冬雨在赚钱这件事情上确实不如潘秀丽……这闹得,好像他没眼光,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似的。
    汪正德觉得事情闹这么大,有些丢人,但他不是不讲理的人,郑冬雨跑到周家宅子,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拿银子给母亲治病。他说不出责备的话,但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
    去城里一趟需要盘缠,想要省钱,去的人越少越好。汪正德本来只想带母亲一个人,可是汪父特别喜欢去茶馆吹牛,上次都没怎么逛,回来后意犹未尽,那些经历也已经说了好几遍了,他想再去一次。
    汪正德拗不过父亲,到底答应了。于是,一家三口启程,郑冬雨母子俩被留了下来。
    上辈子每半个月去城里一次,筹钱的都是潘秀丽,去城里的事从来都没她的份。本来汪正德难得去一趟,该给妻儿带点东西回来,可因为家里正是用钱之际,没有闲钱乱花。所以,汪正德回来能给孩子带个包子就不错了。
    如今也一样,一家三口头天去第二天回,什么都没带回来。郑冬雨看见他们进门,本来还挺高兴,结果孩子上前有东西……什么都没有。
    郑冬雨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她转身进了厨房,一家三口都累瘫了,也没人去帮忙。她这两天……发觉自己月事迟了。
    如果有了孩子,两人又还没成亲,这算什么?
    岂不是坐实了他们二人还没和离就苟且?
    对于成亲这件事,郑冬雨本来是不慌的,尤其汪家如今眼看着是个坑,她嫁进来就是操劳的命,虽然年少时的感情很重要,可下半辈子过什么样的日子也很重要。因此,汪正德不提,她也假装不知。一来,这种事情该男人提及。二来,她想观望一下。然后就拖到了今日。
    可如果有了孩子,这事就不能拖了。
    郑冬雨这几年冷眼看潘秀丽为了一个孩子被折腾的不成人样,是不敢喝落胎药的。她已经离开了李家,李蛮那个没良心的真的已经定亲了。也就是说,不管她留在汪家也好,重新选人改嫁也罢,都还得生孩子。半路夫妻,如果没有个孩子牵绊,那就始终过不到一起。
    落胎药是不能喝的,那这个孩子就得生。吃晚饭前孩子哭闹了一场已经睡着了,饭菜上桌,郑冬雨从厨房里把火灭了出来,一家人已经在狼吞虎咽。她坐下后没动弹,汪母以为一家人没等着她一起吃而生气了,主动递上了筷子。
    “我们回来这一路没带干粮,饿得不行。你也快吃吧。”
    算是解释了一句,郑冬雨心思不在筷子上,顺手接过:“娘,我月事该前天就来的,以前都很准……”
    汪母活了半辈子了,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顿时欢喜不已:“真的?”
    郑冬雨低下头:“我瞅着多半是有了孩子,日子还浅,大夫不一定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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