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婆子一脸不信,过去的一年多,因为老爷病着,家里都是公子做主。就算是公子做的事情与老爷的想法相悖,妥协的也一定是老爷,先前有几个大掌柜不喜欢公子的做法登门求见,都被拒之门外。后来公子要娶一个农女,老爷是不愿意,但也没有出面阻止,喜宴上也并未露出异样。在儿女婚事上都愿意妥协,更何况是几个下人的来去。
    高玲珑笑得意味深长。
    如今情形可不同了。
    她门口站了没多久,白老爷就过来了,身边还跟着欢姨娘,看到门口几方对峙,他侧头吩咐:“竟然拦我的人,这守门的规矩不好,发卖了吧。”
    轻飘飘一句话,让云婆子变了脸色。不容她开口,好几个人围上前来将她拖走。
    阻拦的人不在,几个婆子立刻上前跪在高玲珑面前表忠心。
    “临风呢?”
    白老爷问及儿子,再无曾经的温情,脸色和眼神都很冷。
    高玲珑看了一眼正房:“正发脾气呢,说府里由他做主,让我将这些人赶走。”
    “本老爷还没死呢。”白老爷冷笑了一声,大踏步进了屋中,随即门就关上了。
    父子俩要单独说话,高玲珑没不长眼的凑上去,欢姨娘一身白衣,更衬得她腰肢纤细柔软,她伸手去摘树梢上的白花:“这树……我那院子门口也有一棵,开得还挺旺盛。”
    话里有话。
    “是,我瞧见过,还上去摘了好几枝花呢。”高玲珑毫不避讳地承认,她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圣人。之前给欢姨娘配了补身的药让其得已翻身,不说等人报答,至少别让人给自己添乱。
    欢姨娘笑容更深:“今年那花开得比往年旺盛,现在看来,还旺我呢。”
    屋外两人聊得兴起,屋内的气氛截然相反,气氛冷得像是用冰造的屋子似的。
    白老爷从三十岁做家主,也做了七八年,脸色一沉就显得颇为威严。他看着床上的儿子,冷笑道:“你是个聪明的,以前我还觉得后继有人。却做梦都没想到你这份聪慧会用来对付我。白临风,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连亲爹都能狠心下毒……”
    “我没有。”白临风看了一眼窗外,没看见纪欢颜,他心中恨极:“是谁跟你说的这些?她一定是别有用心,别上当。”
    白老爷忍无可忍,捡了个椅子砸出去,砸得哐啷一声,还余怒未休,激动地道:“本老爷自己查到的。先前我还以为自己是生病,今早上才知道,我那是被人给下了毒。你那几个叔叔早已经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整个府里都是你的一言堂。白临风,别把你爹当傻子。”
    “不是我!”白临风咬死不承认。
    白老爷呵呵:“不是你,肯定就是你娘那个恶妇,总归是你们母子俩干的好事。我要不是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真相,怕是死了都以为自己是身子虚弱。收买大夫,只手遮天,你可真本事!”
    自从生病之后,白老爷看过许多大夫,都说他是喝太多的酒伤了身子,需要好好调养,所有大夫都这么说,他年轻时为了应付客人确实喝吐血过,对此深信不疑。现在想来,那些大夫肯定都被母子俩给收买了。
    他越说越怒,又看见床上的儿子面色平淡,似乎对亲爹下毒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似的,当即忍无可忍,扑上前狠狠甩了一巴掌。
    白临风性子倔强,不肯示弱不说,还狠狠瞪着他。
    白老爷怒火更盛,一把将人扯到了地上。
    如今白临风身上有伤,也就只能嘴上硬气,摔倒在地上之后,忍不住痛呼出声。
    “从今往后,你就在屋里好好反省。”白老爷冷冷道:“家里的生意就不劳你费心了。还有……”他眼神在屋子里两个贴身伺候的随从身上扫过,扬声吩咐:“来人,将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全部发卖,一会儿重新挑些懂事的来伺候。”
    短短几句话,夺了白临风的权不说,还把人给禁了足,甚至将他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
    若是一切顺利,在此之后白临风就真的活在了父亲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但凡有一点不妥当,就会被父亲知道。
    “爹!”白临风一脸严肃:“我已经管了生意许久,贸然换人,他们会闹。”
    这话中带上了几分威胁。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做家主也是一样的。底下各个铺子的大掌柜若是阳奉阴违,确实会给主子添麻烦,这中间耽搁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关键是人才不好找,将其辞退后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人,同样会耽搁生意。
    “那我就换了他们。”白老爷转身:“临风,你太让我失望,往后最好是老老实实,别再出幺蛾子。否则,别怪我不顾念父子之情。”
    从白老爷进去到出来,前后不过一刻钟,欢姨娘看到人,笑吟吟迎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先回去歇会儿,这个时辰,大夫已经等着了。”
    白老爷路过高玲珑时,脚下顿了顿:“欢颜,帮我看着点临风,发现不对劲,直接来禀。”
    高玲珑乐呵呵福身:“是!”
    白临风从窗户看到这番情形,气得砸了手边能摸到的所有东西。看见高玲珑进门,他质问:“是不是你告状?本公子就不该对你心软,不该让你出去闲逛。”
    高玲珑一脸无辜:“先前我出去时,身边跟着的都是你的人,如果我有和父亲单独相处,或是跟谁说了不利于你的话。她们转头就会报到你跟前。既然没报,就证明我没说。再说,我也是刚才听说你干的那些大逆不道之事,还没机会告诉别人。白临风,你别拿我当出气筒!”
    “我就拿你出气了!”白临风捡起了另一只手边的东西砸了过来:“就出气了,你待如何?”
    碗和托盘包括一盘点心全都落到了高玲珑的脚下,她垂眸看了半晌,然后缓缓蹲下捡起。
    落在白临风眼中,就是她准备亲自收拾地上的狼藉。
    之所以砸了这么多东西还没人上前打理,是因为方才白老爷吩咐后,立刻有管事将这院子里除开刚来的婆子之外的所有下人都带走了。
    几个婆子新来的早就得了吩咐,只听纪欢颜一个人的吩咐。当然,如果纪欢颜做了出格的事,她们也得禀告。
    因此,地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瓷器碎片,高玲珑先是捡了个缺了口的杯子掂了掂。
    白临风瞄了一眼:“笨,拿托盘来装嘛!”
    “我觉得这杯子挺合适的。”高玲珑站起身,将杯子砸到了他脸上。
    白临风都被砸蒙了,反应过来后,瞬间大怒:“贱妇,你敢砸我?”
    高玲珑捡起托盘丢过去:“砸你了,你待如何?打我么?”
    她一边说一边丢,没多久 ,地上东西全都到了他身上。
    白临风都要气疯了:“来人!来人!”
    “来不了了。”高玲珑笑吟吟靠近:“外面都是我的人,只听我的吩咐。这情形,就和你当初欺负我一样……哦,对了!”她伸手一拍额头:“我险些忘了,你那是为我好呢,我不听话才被你教训的。”
    她一步步靠近床边,伸手摸着他的头发,笑靥如花,眼神温柔:“放心,我也会对你好的。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她手上狠狠一扯。
    白临风惨叫出声。
    第11章 虐恋媳妇十一
    白临风方才被父亲拽到地上,已经受了伤。一缕头发被扯,让他觉得自己头皮都被扯下来了一般:“撒手!”
    是的,高玲珑紧紧扯着却没有撒手,将他的脖子脖子都带得高高仰起,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没变,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睛:“痛不痛?”
    白临风咬牙不说话。
    高玲珑手上扯得更紧,已经隐隐渗出血迹。白临风受不住,再次惨叫出声:“痛痛痛……”
    “原来你也痛。”高玲珑笑吟吟:“先前你扯我的时候,还嫌我叫声难听。我以为你是神仙,不知道痛呢……对了,你当时还狠狠扇了我的嘴。”
    她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我这点力道,是打不痛你的,只好找东西代劳。”说完,当真拿了一个托盘对着他的脸拍了下去。
    “大胆!”白临风怒发冲冠:“纪欢颜,我要你的命。”
    “哎呦,这可为难我了。”高玲珑丢开托盘,故作一脸惊恐:“都说以牙还牙,你想要我的命,但我不敢杀人呀。白临风,你可不要逼我。”
    看她阴阳怪气,眉眼间俱是得意。白临风终于认清了事实,方才他喊得这么凶都没有人进来查看,这个院子真的已经不再属于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候越是跟纪欢颜对着干,就越要吃苦。
    白临风垂下眼眸,语气放缓:“是我对不住你。欢颜,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是真心想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跟你一起这么久,你可有看到我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哪怕是亲表妹,我也没给过她好脸色看。”
    “又不是我让你这么做的。”高玲珑一脸莫名其妙,质问:“你和我在一起,问过我吗?哦,你有真心我就必须要回应?那这城里那么多的女子爱慕你,怎么没见你对她们有好脸色?你看不上人家,不肯和他们在一起,连个好脸都没有。又凭什么要求我对你情深似海百依百顺?”
    白临风哑口无言。
    高玲珑看了这么半天,手腕有些酸,便松了手,忽而又笑了。
    笑声阴恻恻的,白临风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笑你是个丑八怪呀。”高玲珑说着,抬手摸了妆台上的镜子对着他的脸:“瞧瞧,养了这些天,比一开始更丑了。现在你走到街上,再想要像以前那样得女子欢心,只能在梦里了。”
    白临风脸上长了疹子,容貌有了变化,他也是知道的。不过,身边的人贴心的不让他照镜子,他也不愿意自找罪受……好像不照镜子,他就可以骗自己还是以前俊美的模样。因此,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自己长过疹子的脸。
    镜子是一下子放到他眼前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了熟悉轮廓上的坑坑洼洼。他吓一跳,啊的尖叫一声:“拿远一点。”
    高玲珑抬手就把镜子扔了:“不照也好,免得被自己吓得夜里睡不着觉。”
    白临风:“……”
    “纪欢颜,你要不要这么恶毒?”
    “你这话可太重了。”高玲珑沉下了脸:“我做什么了就恶毒?不就是扯了一把你的头发,让你照了照镜子吗?比起你对我做的那些,这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不过,咱们俩是夫妻,来日方长嘛。”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临风眼睛一亮。
    高玲珑扬声问:“外头是什么人?”
    白老爷派过来的婆子低声禀告:“好像是新来的人。”
    门打开,高玲珑双手放在腰间,一副温婉雅致的模样:“江娘子,父亲信任你,那你应该是个能干的人。日后这院子里的所有事务有你统领,实在解决不了的再来禀告。”
    白老爷总共派过来了三个婆子,江娘子只是其中之一。她原先虽然不是粗使,但和主子身边的第一人相比还是差太远了。听到这话,只觉天上一个大馅饼砸在了自己头上,瞬间欢喜得不行,忙福身答应下来。
    高玲珑转身之际,吩咐:“若是夫人过来,先拦上一拦。拦不住再说。”
    江娘子迟疑了下,只是一瞬,就答应了下来。
    在这样的大户人家中当差,就得眼明心亮。方才里面的惨叫声她不是没有听见,边上那俩甚至还想闯进去,被她拦住了。
    以前大公子是府里只排在老爷之后,其他人都得往后靠。自从老爷撒手不管事后,公子隐隐成了府里的第一人,得精心伺候着。
    如今情形不同,刚才老爷和公子在里面谈的事她没有听全,却也猜到了大半。一想到老爷和欢姨娘都有所好转,江娘子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直白点说,白临风冲着亲生父亲下毒,连个畜牲都不如,这里面兴许还有夫人的手笔,而老爷已经知道了真相……再是亲生父子,再是至亲夫妻,出了这样的事,怕也被伤透了心。还有,老爷可不止一个女人和儿子。
    总之,白临风不再是少东家,兴许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夫人暂时是当家主母,过了今天就不好说了。
    白临风躺在屋中的地上,听到纪欢颜的话,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去。
    “来人,扶本公子上床,再去请个大夫。”
    若是往日,白临风一吩咐,周围的人瞬间就忙了起来。但是今日,门口几人没动弹,全部看着边上浅绿色衣裙的女子,等她发话。
    高玲珑微微颔首:“让公子趴着,至于大夫……出一点点血而已,已经没流了。不用麻烦大夫。”
    白临风气得大叫:“纪欢颜,你想谋杀亲夫。我娘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你。”
    三个婆子带着两个丫鬟,先是将人弄上床趴着,又飞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然后送来了白临风喝的药,有丫鬟想要喂,被高玲珑接了过来,她一边用勺子搅着药汤,一边吩咐道:“出去!”
    众人鱼贯而出,前后不过几息,屋中就只剩下了坐着的高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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