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孙之鼎说孩子四个多月的时候就会有胎动,生怕错过第一次胎动的康熙帝,自十一月开始,除了早朝和召见大臣,每天的折子都带回坤宁宫批阅,晚上入睡前也要揽着青璃,大掌贴在她肚皮上。
    青璃本来不着急的,结果却被康熙帝传染了焦躁,每隔一刻钟也不自觉地拍拍肚子,试图通过这种外界刺激,让孩子早点弹弹腿伸伸手。
    青璃肚子里的属实是个乖崽甜崽孝顺崽,自怀上这一胎,除了发现他的那天干呕过,青璃食欲一直很好,也没有其他不适之处,只除了每天晚上都会起夜两次。
    孩子的额娘起夜,作为孩子阿玛的康熙帝当然也要参与其中,让他知道怀孕多么“辛苦”,因此青璃夜间从不使唤守夜宫女,而是选择踢踢康熙帝,把他弄醒。
    十一月十九这天晚上,青璃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打算把康熙帝揪起来伺候自己,结果却被呆呆楞楞坐在床榻上,眼眶微红、轻轻贴着自己肚皮的康熙帝吓了一跳。
    被惊着的青璃语气不大好:“你干嘛呀?大晚上的不睡觉装鬼吓我?”
    康熙帝却毫不在意,反而双眼发光地傻笑起来:“阿璃阿璃,咱们的孩子刚刚动了!”
    听得这个消息青璃也立马清醒过来,撂开康熙帝的手掌,自己摸了摸肚子,可惜毫无感觉。
    【阿玛贴贴你就伸腿讨好,额娘摸摸你就一动不动是吧?】
    【看来你不够聪明啊,不知道这个家我做主吗?】
    【你阿玛都得听我的,你这个小傻子选错大腿了!】
    正父爱爆棚的康熙帝当然不同意青璃说自己的小宝贝傻,但康熙帝不得不承认,这个家确实是小霸王做主,康熙帝不敢反驳,只能从侧面炫耀小宝贝的机灵。
    “阿璃,朕方才做了个梦,朕牵着你在梅园闲逛,花开得最盛最艳的那棵梅树上突然掉下个粉雕玉琢的金童子,朕急忙跑过去接住他。他的大眼睛神采飞扬,脸蛋盈润剔透,眼睛嘴巴像你,鼻梁和轮廓却随了朕。他的声音甜滋滋的,笑眯了眼抱着朕喊阿玛呢!”
    “朕一下子就醒了,醒过来后贴紧了环在你肚子上的手,孩子突然在你肚子里动了动,动作很轻,但是朕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刚刚的梦一定是他跟朕这个阿玛打招呼,动的那一下也是因为知道朕想抱抱他,给朕的回应!”
    听着康熙帝眉飞色舞地讲述,看着他激动地手舞足蹈,恨不得冲出去昭告天下,青璃心痒难耐,酸涩不已。特别是自己摸了这么久的肚皮,这兔崽子他是一动不动啊!
    【好啊,你这个臭崽崽!】
    【更喜欢阿玛是吧?区别对待是吧?】
    【等你出来了,额娘定要狠狠咬一口你的肉脸蛋!】
    青璃头顶张牙舞爪的金色气泡,无一不在告诉康熙帝:你的大宝贝生气了!
    沉浸在激动喜悦中的康熙帝终于稍稍冷静下来,挺直脊背端坐,转移话题:“阿璃是不是想去恭房,朕抱你去。”
    小宝贝,阿玛不是故意的,反正也只是咬一口,你就牺牲一下小脸蛋让你额娘开心开心吧!
    青璃冷哼一声,还是伸出手同意了。
    【等我解决完生理需求,再来折腾你出气。】
    【虽然惹我的是肚子里的崽,但是子债父偿!】
    【而且你竟然还敢跟我炫耀,在我面前得意!】
    康熙帝看着青璃恼怒的心声,乖顺地打横抱起小祖宗,嘴角却带着纵容的宠溺。
    任你折腾,只要小阿璃开心,朕奉陪到底。
    于是这天半夜,青璃又是使唤康熙帝按腿,又是使唤他倒茶,还拉着他要听睡前故事,听着听着又嫌弃没意思,讲得干巴巴的。
    康熙帝全盘接受,不羞不恼,耐心十足。
    孕期情绪起伏较大的青璃,对上康熙帝满含爱意的缱绻目光,忽然鼻头一酸,呜呜地哭了起来,边打着哭嗝边呜咽不清:“对、对不……起!”
    【我好坏呀,你这么好我竟然还忍心欺负你!】
    【你凶凶我吧,别管我了,得让我长长教训才好!】
    康熙帝轻柔地揽住大宝贝,笨拙又细致地用寝衣的袖子擦去她的泪珠,故作不知、温柔轻哄:“阿璃怎么了?是朕说的故事太难听了吗?”
    “阿璃不哭,朕一定会努力去学,保证阿璃以后每晚都有好听的睡前故事!”
    “阿璃,朕很喜欢被你使唤,也很开心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愿意跟朕发脾气,所以你别哭了,朕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没有一丝委屈。”
    青璃把脸埋在康熙帝的胸膛蹭着撒娇:“崽崽他阿玛,你真好,阿璃好喜欢你呀!”
    康熙帝细细碎碎的亲吻落在青璃的额间:“崽崽他额娘,你也很好,玄烨很爱阿璃。”
    -
    时间就在崽崽额娘和阿玛的腻腻歪歪中悠悠过去,转眼就到了二十二年的正月,青璃的身孕也已满六个月。
    每年正月初六这天宗室命妇都会齐聚坤宁宫给皇后拜年贺岁,今年也不例外。不过今年吹捧称赞青璃的肉麻话更多了,连青璃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崽儿,都被她们夸得好似观音座下的童子。
    什么“天资聪颖、出类拔萃、乖巧孝顺、灵气逼人、健壮活泼、龙章凤姿……”
    青璃只觉得虚假无趣,耳朵也听得疼,娃娃是男是女不确定,长什么样子不知道,见都没见过,竟也能夸得如此真情实感。
    现代人看图编故事,古代人靠想象拍马屁,还是祖宗更厉害啊!
    青璃不耐烦听这些,借口身子笨重不能久坐,就离开正厅,一个人去了东暖阁,留下西鲁克氏和马氏帮忙看顾命妇。
    结果青璃刚歪在罗汉榻上,一盏雪蛤都没用完,就有麻烦找上门。
    子衿掀开暖帘入内通禀:“主子,敬恪郡主求见。”
    见青璃露出疑惑的神情,子衿补充身份信息:“敬恪郡主是安亲王的第七女,出自安亲王府侧福晋,闺名‘丽雅’。”
    青璃念叨着“爱新觉罗丽雅”这个名字,脑海中的记忆瞬间躁动起来,这不是“相亲宴”中一鸣惊人的女英雄吗?
    青璃至今忘不了她那首大作:“远看黑黝黝,近看高岖岖。上细下头粗,遍体嶙石碓。”
    青璃有点纳闷,虽然自己对她印象深刻,可是两人之前并无交集啊。
    “敬恪郡主可有说找本宫何事?”
    “回主子的话,郡主并未明言,不过郡主双眼红肿、神色焦急。”
    子衿抬眸看了眼青璃又低声加了句:“奴婢对郡主所求知晓一二。”
    青璃伸手刮了刮子衿的鼻梁:“好子衿,别卖关子,快说!”
    青璃自有了身孕,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养腹中胎”,情报缺失再加上“一孕傻三年”的魔咒,青璃可半点都不清楚这位郡主的来意。
    子衿嘿嘿一笑,急忙解释:“敬恪郡主十九年嫁给了姑家表兄郭络罗明尚,明尚因为赌博一事被皇上关进大牢,说是要处斩呢!”*
    “听说郡主跟额驸自小相识、感情很好,而且郡主如今还怀有生孕,不管是出于夫妻情分还是为了腹中孩子,郡主都得千方百计地救他一救,可不就求到了您头上?”
    青璃就着子衿的讲述用完了雪蛤,放下粉釉白瓷莲纹碗,纤纤素指敲打在桌几上。见主子陷入沉思,子衿也不发一言,恭立在侧。
    清朝初期,严禁王公贵族赌博,一旦发现,就是斩首的罪过。郭络罗明尚顶风作案,康熙帝宰了他也称得上有理有据。
    但青璃心里很清楚,私下偷偷赌博的八旗子弟不在少数,康熙帝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对郭络罗明尚下狠手是因为不喜安亲王岳东。
    郭络罗明尚是岳东姐姐的儿子,岳东的亲外甥,后来又被岳东招为女婿,关系不可谓不亲近。这么一个岳东的后辈撞上来,康熙帝自然不会手软。
    郭络罗明尚明知故犯,没命也是活该,只是可怜了敬恪郡主。
    青璃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一见她,救不救人另说:“把郡主请进来吧!”
    敬恪郡主是个长相明艳的女子,但她此时憔悴不堪、容颜大损,神情慌张、毫无皇家郡主的仪态。敬恪郡主小腹微凸,青璃扫了一眼判断着,大概四个月。
    她右手牢牢抚着小腹,似乎在不断汲取着勇气。一见到青璃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大礼。东暖阁处处铺着羊毛毯,青璃却依旧听到重重的撞击声,可见敬恪郡主用力之深。
    敬恪郡主丝毫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流着泪祈求:“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额驸,救救我腹中的孩儿啊!”
    青璃当然知道敬恪郡主的后半句话是想要引自己心软,觉得自己和她同为孕妇,最能被这点触动。
    青璃也确实见不得孕妇跪着,叹了口气,示意芙芫把她扶起来,等她落座后才询问:“安亲王是你的阿玛,又是额驸的亲舅舅,他没跟皇上求情吗?”
    青璃虽然确实有些同情敬恪郡主,但自始至终只会站在康熙帝这边,康熙帝此举明显是针对安亲王,若是安亲王肯低头,康熙帝也不会非要郭络罗明尚的一条命,毕竟对他来说明尚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敬恪郡主提起安亲王语气十分不善:“阿玛当然求了,毕竟他不能让旁人觉得他冷血无情。但他还不如不去,他那不是求情,是火上浇油!”
    敬恪郡主人生前十几年都过得一帆风顺,她深知自己没什么心眼,何况求人就要诚心,也不打算对青璃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她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作者有话说:
    *:遏必隆死后留下的爵位,他的儿子还没正式继承,所以现在钮祜禄府的一等公还是遏必隆,颜珠的儿子是遏必隆长孙,也是公府长孙。
    *:郭络罗明尚被砍和郡主怀孕生女,历史上都发生在二十一年,文中推迟了
    崽崽的老婆还没定,但大概率不会是历史上的八福晋
    听得阿玛让自己牺牲脸蛋哄额娘开心的小宝贝:那一晚的梦中相遇,原是不值得;那夜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我错付了!
    第70章
    众所周知, 八旗是大清的根基所在,不谈此种制度的利弊,只说它的重要性,可谓与清政权相始终。特别是清初之时, 旗主拥有绝对的权力, 不仅旗人本身受旗主管控, 子女婚嫁也需旗主同意,甚至可以说有“君臣之分”。
    例如清太宗时期,镶蓝旗旗主阿敏公然打压欺凌弟弟塞桑顾, 皇太极知道此事却无法为他做主,因为塞桑顾隶属镶蓝旗, 旗主有权肆意处置。塞桑顾作为皇太极的堂弟、努尔哈赤的侄子尚且被如此对待, 普通旗人就更不用说。
    顺治帝亲政后, 为巩固皇权, 立刻取消了这种“土皇帝”般的权力。剥夺的方式简单粗暴——设立“都统”一职。都统负责管理旗人, 不再让旗主负责本旗的一切决断,甚至包括军政事务。旗主此时更倾向于“统而不治”的“国家元首”。*
    按理来说, 如此一来旗主的权利会被大大削弱, 只剩下名头,到康熙帝时期岂不是再无威胁?
    当然不是。
    因为顺治帝的想法很好, 但他受朝堂和宗室掣肘,无法从根本上达成目的,以至于顺治帝提出改革,重臣宗亲糊弄着拍手叫好, 然后他们让不少旗主兼任旗中都统一职——换头不换面, 改了个寂寞。
    到康熙帝执政时, 最开始忙着斗权臣、平三藩, 暂未对八旗的旗主下手。十八年三藩平定后,康熙帝携得胜之势,削了几个作战不力的旗主,把都统也换成了跟他们毫无关系的他旗将领。
    后来随着康熙帝□□、整顿朝纲,大权在握、意气风发,康熙帝又查明一些旗主违反大清律,狠狠地杀鸡儆猴。八旗旗主们屁股底下都不怎么干净,其余人跟着慌了,康熙帝换都统时,乖乖的一声不吭。
    可岳东作为镶蓝旗旗主,因为顺治帝临终的坑哥行为,一直心怀惴惴,他觉得其余旗主交出权力可以平安富贵,但他要是彻底失了利爪尖牙,可能没命。所以在康熙帝要换镶蓝旗都统还有几位佐领时,他脑子一糊涂竟然反对了康熙帝的任命人选。
    如今的康熙帝,在朝堂上事事一言而决,遇到这种唱反调的,康熙帝可不会觉得“不惧帝威,勇气可嘉”,只会觉得“脑中有疾,想找死了”,特别是这个唱反调的又是他厌恶的安亲王。
    岳东反对无效,康熙帝顺顺利利地整治了镶蓝旗,可却觉得心里憋着口气没出。恰好此时郭络罗明尚撞上来,康熙帝便特别铁面无私地说了句:“照大清律办。”
    安亲王刚在朝堂让皇上不爽快,他的外甥女婿就被关进大牢等候问斩。敬恪郡主得知是阿玛连累了夫君,首先想到的就是劝阿玛去跟皇上服软请罪。
    谁知安亲王求见康熙帝后竟全然不提他的错处,反而暗指康熙帝此举会跟满族勋贵们君臣离心。康熙帝气乐了,明眼人都知道朕是针对你,八旗老爷们可没这么闲就因为一个郭络罗明尚心凉。
    于是安亲王前脚出御书房,康熙帝后脚传令刑部,不用等了,过完正月就砍了吧。
    敬恪郡主知道阿玛非但没救下夫君,而且反手送了他一程,还决定放弃被他牵连的外甥女婿,可不就对安亲王生了怨怼嘛!
    随着敬恪郡主的讲述,青璃终于理清前因后果,可有一点青璃不太明白:“安亲王跟皇上单独的谈话,郡主怎么知道的?”总不会是安亲王自己说给女儿听的吧,这得多缺心眼啊!
    “是臣妹去慈宁宫求太皇太后时,太皇太后告知的。”
    敬恪郡主红着眼哼了哼:“阿玛还口口声声告诉臣妹,他老老实实跪地请罪了。他不想再为额驸奔波就算了,竟还骗自己的亲女儿!”
    青璃捻了捻手指,心想:那可未必是谎话。
    康熙帝单独面见安亲王,二人的谈话除了他们俩谁也不知,比起安亲王再次脑缺,青璃更相信是康熙帝借太皇太后之口骗他堂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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