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皇帝在给两人侧妃之位的同时,直接将世子之位给定下来。
    在座的人都听傻了。这皇帝将世子之位按在了侧妃娘娘所出的长子头上,将来正妃娘娘入府,嫡公子该如何自处?正妃还没入府,侧妃娘娘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这是想让殿下后宅不宁么?
    众人面面相觑,大门外鸦雀无声。
    别说其他人,就是王姝自己,懵了。这皇帝是不是脑壳有病?故意将别人置于危险之中于他来说是有什么乐趣么?非得给她找点事?
    心里一万句国粹在来回的盘旋,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将圣旨接下来。
    杨氏在王姝的身侧,瞥见王姝一张脸霎时间雪白雪白的,心里也是叹息。
    王侧妃往后,怕是不得安宁日子了。
    接下了圣旨,后头的事情就不必王姝操持,自有人善后。
    袁嬷嬷哪怕气得头发昏眼发花,也得赔笑脸。她咬着后牙槽将人安排得妥妥帖帖。直到把人送走,清点了皇帝给予的赏赐。才难得失态地骂了一句:其心可诛!不配为人父!
    王姝在经过初初的懵后,渐渐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她想不惹眼是不可能,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来的正妃知晓这个消息心中作如何想,王姝用脚趾头猜也猜的着,也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既然萧衍行已经放话她可以不回主宅住,王姝还真打算将这项特权利用到极致。至于其他的,是时候向公众展示自己的价值了。
    胸腔里的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王姝接完旨没立即回临安县。反而命人载着她去附近的县城转悠。她每日都大清晨出去,时常在深夜才赶回来。
    府上管家有心想知晓王姝到底在外头做什么,却也知自己没这个资格过问。几次三番地旁敲侧击袁嬷嬷,袁嬷嬷瞪了他几眼,敲打他:“这位主子在做什么,我奉劝你少打听。侧妃娘娘跟以往送进殿下后院的姬妾不同,是个做大事的人。你只管好好伺候便是。”
    管家也是个聪慧的,听她这口吻立即就知道了。往后的态度要更恭顺才是。
    袁嬷嬷都说不能瞎打听,他便也收起了多余的好奇心。
    他们不瞎打听了,王姝就保持着这日日出门的习惯,愣是在凉州府转悠了二十多天。
    本以为会在凉州府待个两三日便回,结果因为王姝突然的改变主意,拖到了八月才离开。不过这回走的就只有王姝,杨氏觉得凉州府的皇子府邸住得习惯了,她不想回临安县去。如今府上没有正主子,杨氏也是个侧妃,算皇子府的正经主子。她想要在凉州府不走,旁人也没办法勉强她。
    马车回城的路上,王姝特意让护送的人员换了一条路走。
    这一路,她也是时常盯着外头看。
    走的时候艰难,回来倒是感觉快了许多。归心似箭,似乎路程都缩短了。
    王姝回到临安县的当天,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人就钻进了书房里。直到天黑,姜嬷嬷抱着哭泣不止的小鹿呦过来,书房的门才终于从里头打开。
    王姝把小姑娘抱到腿上哄了许久。小姑娘太久没见亲娘,抱着王姝的脖子不愿意撒手。王姝身上还沾着墨水,手指都被墨水染黑了。怕弄脏了小姑娘干净的衣裳和脸蛋,只能任由她这么抱。等姜嬷嬷替她将手指擦拭干净,王姝才伸手去摸了摸小孩子的脸颊。
    小孩儿红嘟嘟的嘴巴蠕动似的抿了抿,要哭不哭的特别可怜。王姝亲了亲她,小姑娘才终于舍得不哭了。被奶娘哄了许久,不情不愿地从王姝的怀里出来。
    “夜里把大公子和大姑娘都抱来我屋里吧。”王姝饿得有点胃疼,“姜嬷嬷,备晚膳。”
    “哎!奴婢这就去!”
    姜嬷嬷应了一声,立即下去传膳。
    格桑麻早就在等着了,王姝今儿下午回来的,按理说没用晚膳。
    这一路上路上舟车劳顿的,没好好用饭,估摸着早就该饿得前胸贴后背。格桑麻是知晓王姝喜欢吃她做的面食,早早就在煨鸡汤。等着王姝传膳,好给她拉一碗好吃的鸡汤面。结果天都黑了,主屋那边都没听说传膳的动静。格桑麻都要以为王姝在外头这大半个月是不是受欺负了。
    此时听说要传膳,格桑麻麻溜地去揉面团拉面。
    面送上来,王姝一面吃着一面询问起龟兹的情况:“……西北可有家书寄来?”
    能称之为家书的,就只能是萧衍行寄来的信。姜嬷嬷闻言笑眯眯的,立即就搭话说寄来了:“连着寄了两封回来,奴婢都给送去书房里头。”
    王姝点点头,“明儿一早,让林二、汪老三、钱师傅一道过来。”
    几口将一大海碗面吃完,王姝便去了书房。
    萧衍行的信里,叙述了他在边境的诸多事务。西北年前才跟鞑靼等游牧民族打了一场仗,虽然赢了,但损失惨重。如今萧衍行拿到了凉州及西北作为封地,自然就有权整治。他着急赶过去,自然是要在寒冬到来之前巩固边防。以防深冬时节靠北边的那些蛮族饿到发疯,不顾一切地南下抢掠。
    二来也是来亲自主持休养生息。一场大仗打完,最伤的是当地的百姓。若是不将救济和保护给到位,怕是此地将有一半以上的人活不过来年的春天。
    萧衍行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如何,都必须将隐患排除。
    他在信中问王姝,可有挂念他。
    王姝撇了撇嘴,心道才不到一个月,她挂念个什么。
    不过这般嘀咕,王姝还是捏着信件一字一句地将信里的内容看完了。看完后,她破天荒给萧衍行回了一封信。这回不是偷懒的一句两句话,这回是真真切切的一封信件。
    她在信中详细描述了些接圣旨遇到的事儿,顺便在信的最末尾,问了一句话:你何时回来?
    且不说萧衍行收到信,看到这一句有多高兴,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来。就说此时王姝写完了信件,就立即让喜鹊送出去。她则沐浴更衣,又在睡之前去园子里转悠了几圈。
    不知不觉的,人转悠到了王玄之的院子。
    这小子自打决定明年下场,如今读书十分刻苦。屋里头的灯火亮如白昼,依稀能看得见里头埋头苦读的影子。犹豫了再三,王姝还是没有进去打搅。
    “罢了,这些事,等他考完童试再与他说。”
    不想扰了王玄之的心境,王姝想想,又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院子。
    次日一早,收到消息的林二、汪老三、钱师傅都来了。几个人不明所以,但主子突然将他们全传唤过来,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吩咐。
    三人早早在书房等着,王姝在外头深吸了几口气,最终还是推门进去……
    与此同时,皇帝的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了萧宅。
    与宝贝一同进去的,还有皇帝将世子之位按在了王姝所出的长子头上这个消息。柳氏和梅氏耐着性子等了快一个月,都没等到王姝和杨氏回来。本以为两人是遇上什么麻烦,被人给绊住了才回不来。谁承想事确实是有事,竟然是王姝这贱婢又撞狗屎运!
    “为何?陛下怎么能这般草率?!”柳如慧想不通,王姝凭什么?就凭她生了萧衍行的长子么?可一个母族身份低微的庶长子能顶什么用?
    “这我哪里知晓?”梅氏心里也是一股恶气。
    这两人自打同仇敌忾后,渐渐恢复了往日和睦,又变成了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状态。此时又是坐在一起说王姝的事儿,具是气得咬牙切齿的,“你说这王氏是不是山里的精怪变的?似书里会蛊惑人心的妖精似的,蛊惑了殿下。殿下才会这般昏头,什么好东西都给她!”
    “我看你是读志怪书读傻了!”柳如慧气得要命,胸口气都透不过来,“你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吧?还精怪?就王姝那长相,她有什么资格当个精怪?”
    梅氏被凶了有些下不来台,她也知自己瞎说惹恼了人,嘴上却不服气:“我这不是瞎猜猜麽!”
    柳如慧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倒是悠哉!”
    “不悠哉能作甚?”梅氏被噎了半天,理直气壮,“左右我也不得殿下喜爱,不像你还有一张好脸。”
    这话柳如慧心里听了舒坦。她就是长得美,这是公认的。所以她不得宠,是最最不应该的!
    柳如慧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得殿下的喜爱,她想不到自己的原因。
    她不认为是自己不够吸引人,那就只能是她爹、她的娘家不够有用。就像杨氏,明明样貌、性情、才学、品德,样样不行,还是被殿下给请旨册封为侧妃。那商户女王姝也是一样,看似没做什么有用的事。细想想,王家暗地里成了殿下的钱袋子。
    不晓得王家给殿下砸了多少银两,换得了如今的荣耀。肯定不输杨氏一族。柳如慧如今真情实意地恨起了柳家。更恨起了爹娘的偏心。若非他们偏心,偏爱柳如妍不偏爱她,如今的侧妃就该有她一份。
    其实柳如慧这么猜测也没错。后宅三个女子,实则在萧衍行眼里都一样。甚至杨氏,比起另外两个有眼色的更令他讨厌。杨氏之所以会越过梅氏和柳氏这两个嫡女,以庶女身份被封为皇子侧妃,确实是因为杨茳在背后出了不少的力。
    萧衍行便是再不喜这阴沉沉的杨氏,也会看在杨茳的面上给她应有的体面。
    “你说,隋家知晓这个消息么?”柳如慧逼不了自己的父母,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她就想把这口恶气撒到别人头上。只要冒头的王姝倒霉了,她心里的这口气才会舒坦。
    “估摸着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不早就炸开了锅?”梅氏眨巴了几下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毕竟巴蜀那么远,陛下又将消息瞒得这么死。连咱们自家人都是接了旨以后才知晓世子之位给定了,人家隋家哪里能先咱们一步得到消息?”
    “倒也是。”柳如慧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你说比起咱们,正妃是不是更恶心咱们这‘世子爷’?”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主意。
    且不说远在巴蜀的隋暖枝收到了来自凉州的两封信,看到里头写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句句拱火,字字诛心。不禁冷冷一笑。还别说,写信的两人挺有文采的,家里估摸着花了功夫教导。可惜文采有,心胸和眼界太狭窄。她一言不发地把信烧了,这件事半点水花都没激起。
    就说萧衍行在八月中旬的时候回了。归心似箭,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的。
    他回来的当天,一进屋就将王姝抱上了榻。王姝话都没给他说两句就被人堵住了嘴,扯开了床帐。
    王姝本来是有正事要跟他谈,结果被人纠缠得太紧,最终化成了一场彻夜的欢.爱。萧衍行这家伙估摸着是憋疯了,要么就是吃了什么古怪的东西。王姝临睡之前脑袋糊成了一团,隐约记得自己还有事情要说,结果半天想不起来,扭头睡熟了。
    次日日晒三竿,她揉着酸疼的腰慢吞吞爬起来才骤然惊觉,自己是有事要跟萧衍行谈。
    “爷人呢?”王姝嗓子哑得不像话。昨夜叫的太过了,嗓子废了。
    “在偏房抱孩子,主子可要用膳?”姜嬷嬷自然是喜笑颜开的。只要两个主子好,她就心里头高兴。不得不说,先前俩主子闹别扭那架势,实在太吓人了。谁家女主子敢跟男主子一闹就是大半年?
    “等会儿用,”王姝喝了几杯水下肚,嗓子才可算是好了些,“给我备水,沐浴更衣。”
    等她这边收拾好,萧衍行一脸神采奕奕地从外头进来。正好喜鹊将早膳送进来,两人坐下一起用了早膳。王姝等吃完,才开了口:“爷,我有件事想跟你商议一番。”
    “?”她这个口吻,萧衍行眉眼中的笑意淡了淡。
    还别说,上次闹别扭一事给萧衍行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如今一看王姝这冷脸,心里就是一咯噔。抿了抿嘴,萧衍行这种人生字典中从未有过后悔两字的狠人,破天荒地快速回忆了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几次确定自己没有任何问题,才慢条斯理地放下了碗碟,擦拭了嘴角。
    须臾,他清淡的嗓音响起:“怎么了?”
    王姝没看出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给萧衍行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她兀自拧眉思索片刻,组织好了语言才开了口:“萧衍行,我想跟你谈一笔交易。”
    萧衍行:“……”连名带姓,这丫头越来越大胆。
    “嗯。”萧衍行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你说。”
    王姝于是将自己此次去凉州府的一路上亲眼所见之景,用最朴素大白话秒回给萧衍行听。
    有道是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凉州许多人都知晓当地粮食产量低,穷困,却从未细致具体到没一个精准的描述。王姝用血淋淋的数字,给了萧衍行现实的一拳重击:“……若是我愿意将王家的种子流出去,你愿意出多少银两弥补王家这个损失?”
    萧衍行紧绷的心刚松一口气,又骤然被捏紧:“你这是何意?”
    “萧衍行,你知我有改良良种的学识,也渐渐相信我的良种能带来翻几倍的产量。这些粮食在物产不丰富的地方,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一条条人命。”王姝思索了好多天,内心做了无数旁人无法理解的挣扎。将专利王家的良种让利给天下穷苦百姓,需要放弃太多。
    “我拿这些东西出来,但我需要一些弥补和回馈。不然……”会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反悔。
    后悔自己今日的慷慨,毕竟这是她王家傍身的东西。
    萧衍行有着震惊,震惊之余,看着王姝的眼睛亮的不可思议。
    “姝儿……”
    顿了顿,他才终于开口说话:“若是你愿意将种子拿出来,我愿以凉州府百分之一的粮税作为回馈。”
    王姝心口嘭地一跳,瞬间看向他。
    “你既然慷慨,我便也不能让你太吃亏不是?”
    王姝没想到他这么大方,大方得她都有些措手不及。萧衍行这家伙当真是令人烦恼,有时抠搜的过分,有时又公道得让她怀疑真假。但就在王姝沉默时,萧衍行不知何时手写了一份手信。当着王姝的面,亲自盖上了他的私印和封地的印章。
    眨了眨眼睛,王姝抿着嘴唇,半天没说话。
    萧衍行笑了笑,“姝儿,你如今可以跟我说,你打算如何做了。”
    “若是来得及,明后日召集齐封地的属官。我想当众将我的想法一一描述,届时若有问题,可请属官们当场指错……”
    王姝沉吟了许久,道,“另外,萧衍行,我想你以封地主人的身份,设置一个农课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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