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个十三香还是王姝往日配的,因着之前做卤鸡爪的时候用了十三香,她花了时间去配的。当时赵师傅就在旁边瞧着,就把十三种配料给记住了。之后他偶尔做些味道重的菜也会用到,厨房便时常备着。如今这十三香倒算萧宅做菜的秘方了。
    炒蟹接下来就简单了,调料放进去就是大火烧。烧到汤汁收干,届时在撒些葱花芫荽之类的做点缀便好。
    大厨房的灶台多,这边十三香的螃蟹在烧。王姝那边就开始准备咸蛋黄炒蟹。
    说起来,都是炒蟹,其实过程基本差不多的。不过咸蛋黄炒蟹可以将螃蟹切得小块些。蟹钳壳要敲开。这样蟹壳里头的肉也能沾到蛋黄。再一个,咸蛋黄要蒸熟,碾成粉状,碾得碎一点。王姝这边炒得很快,本身螃蟹就是很容易熟。不像肉,若是要烧得软烂,就需要时间炖。
    她这边做好,那边螺蛳就暂时没弄了。螺蛳吐沙很慢的,要想吃着放心,至少得吐个一两天的沙。王姝早就饿了,况且这么多螃蟹,分三个人吃都够了。
    当然,光吃蟹肯定是不顶饱的,至少以王姝的食量是不够的。看到灶台上还有些饭。王姝就干脆问赵师傅要了些牛肉,加一个胡萝卜和小半抓的苞谷米,将这些饭给炒了个扬州炒饭。都是最上等的米,大锅煮出来的一粒粒的,炒饭最合适不过。
    炒饭快,热油起锅。一颗蛋打下去,加点牛肉粒炒熟,将饭倒进去就能炒。王姝两种蟹都分了一碟给赵师傅,让他尝个味儿,下回他能做得出来。
    剩下的全装起来,带回了前院。
    说来也是巧了,她提着吃食才走到前院。萧衍行紧闭的房门就正巧打开了。里头先是出来两个轮廓很深的中年男人,瞧着像混血。出来后就往门口的方向疾步往走了。
    莫遂晚了一步出来。远远看到王姝,立即就快步迎上来:“小君,主子爷正好找你。”
    说着,他目光落到了王姝手上提着的食盒上。浅浅地笑了:“也是巧了,爷忙到现在还没用饭呢。小君这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没,就一点小零嘴儿,”王姝无语,怎么每次都这么巧,“和炒饭。”
    莫遂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那正好,爷等着呢。”
    王姝:“……”
    ……算了,本来就是要分给他的。
    王姝也没看莫遂,拎着食盒就进了书房。
    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是未时。八月天儿也变得快,中午还大太阳,这会儿又阴了。
    风一吹,有点秋风凉的意味。
    书房里此时没人了,只剩下萧衍行一个。
    估摸着方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他面上还残存着森冷之意。静静地端坐在窗边,乌发半束,鬓角的碎发垂落下来,有几分凌乱。宽阔的肩膀依靠着窗,半边身子隐在阴影之中。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半遮着眼睑,唇色殷红,两种色撞在一起,叫他俊美的容颜呈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邪佞之感。
    王姝心口倏地一跳,那人听见动静,抬起了头。
    只一眼,他眼底那好似冰魄一样的冷意瞬间消散了。那双琥珀色的浅瞳仿佛漾着水色,神情也变回了往日的从容:“姝儿?”
    王姝:“……”不是说过不要叫她‘姝儿’么?
    “爷吃了没?”
    萧衍行的视线缓缓落到她两个手上,才发现她一边手提着一个大三层的食盒。他缓缓地勾了勾嘴角,头一回发现王姝这姑娘,别看她身子骨单薄纤细,劲儿还挺大的。一手提一个,怪不得要吃那么多饭。
    心里这么想,他摇了摇头:“从早上到如今,滴米未进。”
    ……这莫名委屈的口吻是怎么回事?你不吃怪我咯?
    王姝有一种无语:“……那爷要吃么?我刚做了两种口味的炒螃蟹和扬州炒饭。”
    “吃。”
    都这么说了,王姝自然也不能掉头拎走。她默默脱了鞋子,这回倒是没脱袜子。就这么穿着袜子踩着木质的地板进了屋子。王姝一手提着一个超大三层木质食盒,脸不红气不喘的在萧衍行静静的注视下走到他的跟前,把吃的咣一下放桌上。
    “在哪儿吃?”炒螃蟹花了点功夫,这会儿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萧衍行少时便十分爱洁,自幼的宫廷礼仪刻入骨髓,平日里根本不会在书房里用膳。但王姝都已经提进来了,看这样子也不会提走。他便伸手指了指自己手边的矮几。
    正好,省得搬走了。
    王姝很是利索地将矮几上的东西全部收走,转头推了一个食盒到萧衍行的跟前:“刚出锅,快点吃。”
    萧衍行愣了愣,学着她的动作,往桌子上布菜。
    食盒一打开,里头香得离谱的炒蟹味道就迸发了出来。他原本是没那么饿的。结果这味道一冒出来就瞬间勾起了萧衍行的食欲。
    王姝吃螃蟹,那是没有什么文雅的讲究的。什么蟹八件,她完全不会用。若是在后世,她或许还要用一用一次性手套。但古代又没这个东西。
    此时吃也简单,洗干净了手,抓起一只螃蟹就直接啃。
    萧衍行:“……”
    “你不吃么?”王姝嘬了一口蟹壳儿,睁着大眼睛看向对面一动不动的萧某人。
    拿手吃,是萧衍行完全没有预料的方向。顿了顿,他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做不到手抓食物。
    正好莫遂贴心地送上了吃蟹的工具,人没走,就在一旁利索地拆起蟹来。
    王姝吸了一口汤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吃相粗鲁了。但是看着完全拆蟹被浪费的汤汁,又觉得浪费:“……炒蟹的味道就在汤汁里。你这样拆,都不嘬一口这个汤,能尝得到什么味道?”
    萧衍行:“……”
    不过王姝也只是说一句,旁人爱怎么吃怎么吃。反正她就喜欢这么吃。
    萧衍行没说话,尝了一口蟹肉之后,眼睛顿时一亮。尤其是沾到汤汁的部分,味道格外浓郁。他看向连壳儿一起嘬的王姝,有点相信那么吃更香。但骨子里的矜持没能让他拉得下这个脸,干脆盛了一小碗的汤汁放到一边。等莫遂拆下蟹肉,再沾着汤汁吃。
    王姝一边啃一边看,再次感慨这人要是在大.饥.荒年代,绝对是饿死的第一批。
    两大盘子的炒蟹。十三香的味道更浓郁,蛋黄的偏鲜香。
    浓郁的蛋黄味道包裹着,入口有种独特的沙沙感。两种口味都十分不错。两人分食完螃蟹竟还有些不够,萧衍行有王姝这么一个吃饭香的饭搭子,胃口也跟着大了不少。王姝庆幸自己通常都是以最大的食量去揣测自己,做了这么多的炒饭。
    正好炒饭一分,两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萧衍行方才沉郁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一面漱口清理口腔,一边又问起了王姝关于路引的事儿:“何时开始卡的?”
    “一个多月前。”
    一个多月前,正好是梁氏处理了刘氏,刘家来萧家讨说法的时候。但正常来说,这也是刘家跟萧家的不对付,怎地还牵连到了王家的头上?再说,萧家有几个妾,外头是不晓得的。便是刘家在当地有些影响力,也不一定清楚王家跟萧家的关系。
    萧衍行皱起了眉头,倒是想起一个人:“上回你不是要查你王家继室的那个姘头?”
    这话倒是给王姝提了个醒。
    她神色一正,这么久没回清河镇,差点把张耀民这人给忘了。
    说来,张耀民自打上两回在王姝的手里吃了亏,销声匿迹了好久。这段时日没折腾幺蛾子,连毛氏也好像不见了踪影。王姝把这人给放在了后头,暂时腾不不出心思去管他。这要是王家路引的事儿背后是张耀民在捣鬼……
    “不过爷,即便路引是张耀民捣鬼,运送几万人出城也会引人注目的。”
    这个事儿萧衍行自然也知晓。但这都是可操作的,只要分好批次、选对时日就能避免。
    不过,这个张耀民确实是个麻烦。
    一个小地方的主簿,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官儿。但越是这种小官吏就越难缠,毕竟这些人才是真正会打到交道的人。若是不想大事儿出纰漏,确实要将这些牛鬼蛇神处理好。
    “罢了,这桩事儿我会叫人处理。”梁氏搞得那一出猝不及防,坏了萧衍行好好的一步棋。
    不过问题不大,他便是再落魄,料理一个小官吏的能力还是有的。
    “谢谢爷!”
    他既然这么说,王姝顿时就放心了。
    “对了爷,”王姝也投桃报李,“明日雍州、永州、龟兹、凉州等地的镖局点的大管事会到北郊的王家宅子来。爷看,可需要安排你的人与他们见一面?”
    萧衍行一愣,没想到王姝效率这么高。昨儿夜里才与她说,第二日王家便做了安排。
    王姝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身子微微往后退了退:“……如何安置,要怎么分批次送走,这些具体的事情要面谈才更妥帖。”
    “嗯。”萧衍行目光落到了王姝一张一合的唇上,幽幽的说道,“我会安排。”
    “……哦。”
    不仅仅是头皮发麻,后脊梁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王姝默默站起身,“时辰也不早,估摸着下午还有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萧衍行开口,王姝利索地转身走了。
    萧衍行:“……”
    ……
    这头也不回就走的德行,不知为何,叫人瞧了心里有那么一丝不爽。
    萧衍行下午确实还有要事要议,不仅仅是韩家军的问题,还有此次加开恩科往朝廷塞人之事,都是非常谨慎的。废太子府确实已经被抄,可那些关注着萧衍行的势力并没有撤走。以他们对萧衍行的忌惮,只要萧衍行一日不死,他们就绝不会放松警惕的。
    目送着那姑娘毫不留恋的背影走远,端坐着没动的俊美公子忽然扭头问端着茶水进来的杨妈妈:“妈妈,可是我最近歇息不好,人憔悴了?”
    杨妈妈一愣,不知从不关注自己样貌的主子为何这么问。
    但她闻言,立即细细端详了萧衍行的面颊。
    这段时日事务繁忙,主子爷确实消瘦了许多。面色不及往日红润,显出几分憔悴:“确实是消瘦了……主子爷万万要保重身子,注意修养,万事不能操之过急。”
    萧衍行想了想,冷冷地‘嗯’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莫遂默默地看向了王姝屋子的方向,嘴角不知为何咧了起来,且越咧越大。
    忽地一道森冷的目光扫过来:“莫遂。”
    “是。”莫遂头皮一紧。
    “出去。”
    “……”
    ……
    几万人想要妥善的安置,自然没那么简单。光是在各处设镖局的接待门店,最快也得六七日,拖得长一些恐怕要小半月。再加上后头要不引人注目地把人送出去,也是个需要筹谋解决的大问题。两万多人,每天送一千也得送二十三天。何况临安县一个小县城,一天根本送不出去一千人。
    人数太多,动静太大,根本就瞒不住。
    龟兹至多可以留下三千人,那地方比较敏感,人数多了会引来怀疑。雍州地域广,能安置六千人。永州地域窄,且这个地儿位置也比较重要,最多只能安置四千。凉州也只能五千。剩下的人哪怕王家将所有的商铺空缺都用上,也安置不下。
    这些事情精确到细枝末节,自然需要商议好应对之策。
    当日夜里,王姝刚准备睡下了,就被莫遂给叫去了萧衍行的书房。
    永州、雍州等四地镖局的话事人明日一早就会到,萧衍行这边的人其实早就在临安县了。这段时日只是隐藏在暗处,不便露面。此时自然要先见过王姝。
    不得不说,在看到王家的家主是个小姑娘时,书房都静了一静。
    书房人不多,除了萧衍行,就只剩下三个一看就是见过血的凶戾壮汉。很明显,都是混有延边蛮族血统的混血。为首的一个深眼窝鹰钩鼻,一双深褐色瞳孔。骨相很异族,约莫四十岁上下,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次位的倒是生得一副华族样貌,但却生得卷曲的头发,一双银灰色浅瞳。三十岁上下。末尾的是个络腮胡红发的男子,瞧不出年纪,个头非常高,壮得像头熊。
    几个壮汉是韩家军的将领,也是这次需要配合王家藏人的话事人。
    几人见到王姝,倒也没有以貌取人。很是客气地与王姝见了礼:“如夫人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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