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甜甜道:“谢舅媪!舅媪,最好!”
    雪姬笑得眉间周围荡开,就像是一池秋水荡开了涟漪:“真乖。”
    成蟜压低声音对朱襄道:“舅父,扶苏真聪明,他对大母和阿媪也这样。”
    朱襄在心里叹气。扶苏这孩子,看来是对女性长辈特攻啊。
    自己以后得对他严厉些。雪姬这边管教失效,自己还不硬下心来,恐怕会把扶苏宠成熊孩子。
    锅底端上来,雪姬倒也没有忽视成蟜。
    虽然她嘴里还是埋怨成蟜没有带好扶苏,但帮成蟜烫肉的手没停过,怀里的扶苏都塞给了朱襄照顾。
    埋怨了成蟜没带好扶苏之后,雪姬又念叨起成蟜的功课。
    在得知政儿把成蟜交给自己教导之后,雪姬伸着指头狠狠戳了几下成蟜的额头:“定是你太顽劣,你大兄管不住你,才把你丢舅母这来。”
    成蟜摇头晃脑:“才不是,是我太厉害了,大兄派我来帮助舅母,免得舅母太累。”
    “嘴贫!”雪姬失笑,“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等回了南秦,给舅母见识见识。”
    成蟜道:“交给我,绝对让舅母好好见识!”
    雪姬又戳了一下成蟜的额头,道:“说来你也该相看人家了……”
    成蟜做头疼状:“停停停,舅母,我还小,我还没玩够!”
    雪姬骂道:“你还小什么小,你大兄这个时候……”
    雪姬的话一顿。
    成蟜放下筷子,双手捂着嘴笑:“我大兄这个时候也还小,扑哧。”
    雪姬也忍不住笑了,道:“你和你大兄,就这么不想早点成家吗?我看你和他都是要成家之后才会长大。唉,罢了,且让你再玩几年。”
    雪姬敲了敲笑得前俯后仰的成蟜的脑袋:“还吃不吃了?”
    成蟜放下捂着嘴的手:“吃,我还能吃十盘肉!”
    朱襄一边喂扶苏吃肉卷,一边道:“说到做到,若是吃坏肚子,接下来一旬不准吃肉。”
    成蟜脸色一垮:“我错了。舅母,你管管舅父,他又欺负人。”
    雪姬笑道:“这么久没见面,让你舅父欺负欺负你怎么了?”
    成蟜叹气:“好吧,我很孝顺,舅父随便欺负。”
    小扶苏对大人们的话听得不是太懂,但不妨碍他看到叔父愁眉苦脸的模样,发出响亮的嘲笑。
    朱襄弹了一下小扶苏的脑袋。
    这孩子的嘲讽脸是怎么回事?怎么和政儿小时候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是政儿把他带坏了?之前他带扶苏的时候,扶苏还是一个很普通的乖巧小孩,没这样啊。
    ……
    “阿嚏。”秦王政放下剑,即使秋日凉爽,他额头上也出了细细的汗珠。
    一旁宫人立刻殷勤地奉上擦汗的绢布。
    秦王政将剑递给宫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我这剑招如何?”
    宫人道:“君上是能征战沙场的人,剑招凌厉,岂是我等没眼界之人能评价?”
    秦王政看着那个才十几岁就十分机灵的宫人,满意地点点头。
    这宫人名为赵高,是赵国宗族远支。因为血缘太远,家境基本与庶人无异,徭役兵役都得服。在秦昭襄王时,他一家人就因为秦赵战争被俘虏成为刑徒。因其母能识文断字,被选为宫奴,赵高和其兄弟也全部充为宦官。
    此时的宦官很少被阉割,大多都是正常男子。赵高也不例外,所以之后才能入朝为高官。
    赵高是大嬴政的宠臣。被大嬴政检验过的臣子,秦王政虽没特意寻找,但前不久无意间见到了,就提拔到了身边。
    不过历代秦王都多疑且自负,就算是大嬴政检验过的臣子,秦王政也不会尽信。他会自己观察后做出判断。
    至少现在,赵高的机灵还是让他挺满意的,用得很趁手。
    如果赵高真的有本事,他就把赵高送到舅父身边去学习一段时间。按照舅父的说法,叫“镀金”,这样以后赵高身居高位,也不会有人拿他的出身说事。
    秦王政对自己看重的人非常体贴。哪怕赵高现在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刑徒,他也会为赵高算好将来的路。
    “君上,你怎么开始每日练剑了?”蔺贽没等人通传,就抱着一大堆文书走来。
    背一直微微躬着的赵高悄悄瞥了蔺贽一眼,眼中羡慕和嫉妒一闪而过。
    秦王政道:“好久没练剑,怕生疏了。”
    蔺贽不疑有他,道:“确实该好好练练,可别学朱襄和你君父。”
    秦王政皱眉:“蔺伯父怎能用舅父和君父与我相比?”
    赵高眼睛微微一闪。秦王这是对相国不满意?
    他立刻思维风暴。相国倚老卖老,居然对秦王如此不客气,还嫌弃先王和长平侯,怪不得秦王会不满意。
    秦王政接着道:“就舅父和君父那身手,寡人十岁时就能赢过他们。”
    正思维风暴的赵高眼睛瞪圆。
    蔺贽道:“这倒是。你可是廉公和李牧的学生,能亲自冲锋陷阵。”
    秦王政眉角上调,虽表情变化幅度不大,但也能看出少年时常出现的得意神情。
    蔺贽瞥了赵高一眼。
    秦王政挥手让赵高退下,走到石桌旁坐下。
    蔺贽将文书抱到石桌上,道:“那个新来的小宦官心思过分活跃了。”
    秦王政一边翻开文书:“过分活跃不是问题,有野心也不是问题,寡人容得下。”
    蔺贽道:“你能压得住他,倒是无所谓,应当是一把好用的刀,就是他可能和朱襄相性不合。”
    秦王政翻书的手一顿,皱眉道:“他如果不蠢,就知道讨好舅父。舅父心胸宽广,对相性不合之人也极尽宽容。”
    换句话说,如果赵高惹舅父直白的不满,那肯定是赵高有很大问题,大嬴政眼瘸了。
    蔺贽点到即止,没有继续在意这个小角色。
    他一眼就看出赵高心术不正,不知道政儿这么聪明,为何会让赵高服侍左右。
    不过正如政儿所说,君王身边的臣子不一定都非得是高尚之人,心术不正的人有时候更容易被君王所用。
    君子无法成为君王手中的刀,但君王手中必须要有刀,小人的作用就出现了。
    只要赵高对政儿足够忠心,他小人的特质,只会让政儿更好地操纵他。
    何况,还有自己这帮长辈帮政儿看着,一个小宦官而已,翻不出什么波浪。
    “燕王对太子丹归来很惊喜,没打算继续将太子丹送来秦国。”蔺贽转移话题,说起正事,“他见秦国没有反应,就继续让太子丹在朝堂任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蔺贽捋着胡须,嘲笑道:“他和太子丹的父子之情还是挺深厚啊。”
    按照常理,燕国又不是像楚国和秦国这么强大的国家,质子逃走之后,当事国追究起来成本过大,所以便不追究了。
    何况当年夏同或者楚王元偷偷逃回国的时候留下了子嗣,子嗣可以替代他们成为质子,当事国面子上也算过得去。
    燕国本来就面临亡国危机才把太子丹送来当质子讨好秦国,太子丹逃走时也没有在秦国留下子嗣。燕王若识相一些,就算不把太子丹送回来,也该先请罪,然后再和秦国商议,要不要换个燕公子当质子。
    把秦国晾到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处理方式很有自欺欺人的愚蠢美感。
    蔺贽道:“他这样做,我们不用再怂恿他们行刺杀之事,也可以出兵了。”
    秦王政道:“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
    蔺贽见秦王政执着于原计划,懒得端着姿态。
    他腿一叠一翘,挤眉弄眼:“政儿啊,太子丹难道真的和你有仇?你对这件事很执着啊。他究竟怎么着你了,和伯父说说,伯父好想想帮你报复到何种程度。”
    秦王政板着脸道:“真的没有。”
    蔺贽笑道:“那我可不能纵着你浪费时间和人力物力。你知道使一次成功的计谋,要耗费我多少心血,耗费秦国多少金银吗?”
    秦王政严肃的神情松动了一下。
    他沉思了一会儿,道:“那……就算了?”他虽有些不爽,但确实没必要为了梦境中的愤怒浪费时间和人力物力。
    蔺贽道:“如果他真的欺负过你,这点耗费无所谓,伯父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秦王政犹豫了一下,道:“我确实与他有仇。”
    蔺贽道:“但不好说出来?”
    秦王政干咳了一声,视线往一旁瞥。
    他要怎么说?总不能说以前大嬴政在赵国和燕太子丹是朋友,特意对太子丹网开一面,纵容太子丹逃回燕国,结果太子丹派人来刺杀他,他基于对太子丹的信任没有防备,差点被伤到?
    大嬴政的事可不好说。
    蔺贽点头:“既然他真的和你有仇,那就按照原计划来办。只有他派人刺杀你,秦国才能光明正大地摘了他的脑袋。蔡泽那里我去说,你等着好消息。但你确定要亲自被刺杀?”
    秦王政立刻超级小幅度地挺起胸膛:“我曾上阵杀敌,伯父放心!”
    他突然日日练剑,不就是为了那个时刻?
    这次他要一剑将刺客枭首!
    蔺贽失笑:“我看你在打什么坏主意。罢了,我们提前准备好,你不会有危险。只是要瞒着朱襄,他若知道了,定会骑马冲到咸阳宫来揍你一顿,连雪姬都护不住你。朱襄平时纵容你,真生气了,谁也拦不住。”
    秦王政立刻正色道:“以后也不会让舅父知道。”
    蔺贽道:“好。我和蔡泽肯定能瞒住他,就看你自己了。”
    秦王政眉头皱紧,心里愁起来。
    对其他人他很有自信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对舅父,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那可以用表情向舅父点餐的默契,在这时候出现副作用了。
    蔺贽忍笑。
    他可以由着政儿乱来。但之后政儿怎么和朱襄交代,那他可就管不着了。
    不过他真的很好奇,太子丹究竟和政儿有什么仇,居然让政儿非得高调地置他于死地。
    一个燕太子而已,若政儿不喜,待攻灭燕国,将他流放后,偷偷杀了就行。政儿这是本着灭燕太子满门去啊。
    总不会太子丹在政儿还没来朱襄家里时揍过政儿?虽然政儿早慧,连婴儿时的事都能记住。但太子丹也不至于混蛋到去揍一个一岁不到的孩子吧?那得多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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