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隋文帝分科考试后,地方豪强不能通过推举在当地当官,而是被分配到远离家乡范围的地方生根发芽。就像是汉朝的推恩令一样,将在地方上根深蒂固的世家豪强一点一点瓦解。
    当那些世家豪强的大树被拆解后,科举制才从“推举考试”变成可以“投牒自举”,明牌考试变成糊名考试,考官定乾坤变成殿试定乾坤。
    隋文帝的分科考试不是科举,但也确实可以说是有科举首创之功。
    已经从始皇崽成长成始皇少年的嬴小政,不愧他千古一帝的名声,一步就跨到了真正的糊名投牒自举上了。
    朱襄看完之后,看向嬴小政的下裳,眼神十分古怪。
    嬴小政不由自主并住腿:“舅父,你看什么!”
    朱襄慢条斯理道:“我看你步子跨得太大,会不会扯着你的小蛋蛋。”
    嬴小政怒道:“我蛋蛋不小……不是,舅父你在说什么?能不能直说,别拐弯抹角!”
    正当布景板旁听的白起差点把嘴里的枸杞红枣茶喷出来。
    朱襄微笑道:“我就是字面意思啊。”
    朱襄弹了弹嬴小政的文稿,道:“你确实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但你有没有想过阻力?”
    嬴小政皱眉道:“有阻力,我……”
    “砍了便是?”朱襄刮了一下嬴小政的眉间,让嬴小政的眉头舒展开,“政儿啊,治国只需要砍掉不服从你的人就行了吗?原来这么简单吗?那赵王想杀了我,是不是也是很正确的治国之道?”
    嬴小政立刻道:“这不一样!”
    朱襄道:“好吧,不拿我作比较。你看秦国虽说公子无功不能封爵,但秦国宗室实际上也是被秦国养着,哪怕与你血缘关系隔了好几代,几乎没见过面。你能说不给钱就不给钱吗?”
    嬴小政再次皱眉,当朱襄又要伸手的时候赶紧松开眉头:“不能。”
    “你不是很懂吗?”朱襄笑道,“你看,你君父虽已经取消‘客卿’之名,但重用你荀翁和两位伯父的时候,朝堂中其他高官都是入秦国好几代的人。从咸阳学宫选拔时,也以秦国本地士子为主。是因为你君父瞧不起六国人,怕混入奸细吗?”
    嬴小政想了想,缓慢摇头,但没有说话。他心里隐约知道了什么,却不想承认,因为承认了会很不开心。
    但治国之道,和国君愿不愿意没关系。
    朱襄道:“我曾经和你说过,现在国家的结构就是一座锥形塔。国君在最顶端,被人瞧不起的庶民是基础,中间就是士人。国君想要坐稳塔尖的位置……”
    朱襄在桌上画图。
    “国君常常会忽视最底层的庶民,因为最底层就算挖空一点,整座塔也不会立刻崩塌。但如果无视底层,当塔基动摇的时候,这座塔就已经不可能被修补,只能作废了。”
    “国君地位稳固最直观的影响,便是从塔尖依次往下数,离国君位置越近,越容易动摇国君的地位。”
    “世卿勋贵、故地士人,便是离国君最近的塔层。”
    “政儿,你想换掉离你最近的塔层,只能先加固一部分后,取出极小的一部分,这样一点一点地换,塔才不会倾倒。”
    “若你直接大开大合,塔层是换了,塔也倒了。”朱襄像是开玩笑,当只有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过你若这样做,对天下人而言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处,不过是后人在你的基础上再起一座更坚固的新塔。只是你国君位置没了而已,还是很划算。”
    “划算个头啊!”嬴小政气得小脸涨红,把朱襄手中的文稿一抢,转身就跑,边跑边喊,“舅父你等着!我绝对会写出更完美的功课!”
    他身后被朱襄的话吓得想把耳朵捂住的侍从赶紧跟着离开。
    朱襄叹气:“我都说不是功课……这孩子怎么老是自己给自己增加功课。”
    白起都忍不住翻白眼了:“你都教导为君驭下之道了,还说不是给太子的功课。”
    朱襄愣了一会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还真是!”
    科举不就是封建皇帝的为君驭下之道吗!
    白起也一愣,然后扶额苦笑。
    朱襄“闲聊”时,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惊世骇俗之话吗?!
    第212章 信陵君醉言
    朱襄觉得自己突然有本事教导“为君之道”这件事很有趣,在送给子楚的文书中专门提了一句这件事,并附上嬴小政的功课。
    朱襄写信时,对子楚笑道,当年子楚的大父让子楚当众拜自己为师,所以自己现在来教导子楚。
    送出信时,朱襄看着慢悠悠离岸的船,神情有些怅然。
    他与子楚、蔺贽、蔡泽写信算是勤快了,但天南海北,长江汉水,他一年能与友人通两回信,还是秦王给了他特权,让他能用军事情报送信。
    他与咸阳通信一次,花费的钱都够一个普通人半年的花销。
    朱襄很怀念在前世的时候,只要想,每天都能和友人开语音开黑。若心血来潮,哪怕只是一个周末的空闲,也可以坐飞机或者高铁去与天南海北的友人见面。
    送信的船只渐行渐远。
    朱襄摇了摇头,转身回头回家。
    他怀念前世的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要不要拖商人给信陵君送封信?”朱襄想起了这个很久没有音讯的友人。
    朱襄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人。想到了,他就立刻磨墨写信,问候信陵君可好,顺带骂一骂楚王,吹一吹自家政儿。
    信写好。
    朱襄将信交给了将要去中原的商人,请他多耗费一些时间,帮自己送这封信,并给了商人金钱。
    商人推脱不过,收了金钱,乐呵呵地离开。
    他将这些金钱或放进锦囊里,或让人打了络子挂起来,给自己和家人当护身符。
    这可是朱襄公亲手递给自己的金钱,沾着朱襄公的仙气才气贵气仁德之气,一定能保佑他长辈无病自己无灾子嗣无忧。
    朱襄的信送走后,嬴小政还在死磕“功课”。
    他改了几版方案,改完之后又废弃,一直没有给朱襄看。
    朱襄见嬴小政钻了牛角尖,教导他集思广益。
    嬴小政便把李斯、韩非叫来,与自己一起思考。
    李斯和韩非一个算是寒士,一个是宗室,正好地位有别,看问题的角度很不一样。
    见李斯和韩非吵得脸都涨红了也没吵出来结果,嬴小政更烦躁了。
    朱襄见状,半恶趣味地给嬴小政增加了两个人一起讨论。
    朱襄让浮丘暂时跟随在嬴小政身边,又从军营里把不肯脱下战袍的蒙恬亲自逮了回来,逼迫他做回文吏的事。
    浮丘勉强算得上六国地方豪强;蒙家已经在秦国生活了代,已经算是秦国本土世卿。他们还是一个重文一个重武,两人的视角也很有趣。
    李牧最近没有出兵。他与白起一同观看了这一场有趣的论战,感触良多。
    还差一个秦国宗室,这几人就囊括了秦王需要考虑的所有利益群体了。
    朱襄笑道:“还差宗室?成蟜过来。”
    成蟜哒哒哒跑来,扑到朱襄怀里,被朱襄一把抱起来。
    朱襄回来还不到一月,成蟜抱舅父脖子的动作就已经很熟练了:“舅父何事!”
    朱襄道:“你也加入进去,这样就齐全了。”
    成蟜:“好!”
    给太子兄长捣乱?有舅父撑腰,他要去做!
    嬴小政一双凤目变成了死鱼眼。
    舅父就是故意折腾他吧?
    但舅父明摆着折腾他,却看上去很有道理,让嬴小政分外挫败,只能随着朱襄的计划做。
    李牧私下问道:“朱襄,你真的想要政儿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朱襄笑着摇头:“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法。我只是让他知道会有这些问题。”
    李牧有些担忧:“政儿感到挫败感,会不会不开心?”
    朱襄道:“现在上面有夏同顶着,他才这样肆意。当他当秦王的时候,不如意的事太多了。他需要在完美和妥协中作取舍。”
    朱襄叹了口气,想起了秦昭襄王晚年抑制住自己的扩张欲望,止戈休养生息的过往。
    “节制欲望,是明君必须做到的事。这欲望不仅仅是坏的欲望,也是好的欲望,比如成为千古一帝的雄心壮志。”朱襄道,“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想要多做就要透支现在。有借必有还,还时肯定连本带利。若算不好这本账,就算成为千古一帝,但……”
    朱襄笑了笑,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秦始皇嬴政在现代的粉丝遍天下,无论男女都要亲切地称一声政哥。
    但他的功劳再大,秦也是始于嬴政,亡于嬴政。
    秦始皇驾崩不到一年,反秦旗帜就遍地开花。他死之前,秦国的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若像后世所说的那样给秦始皇一张世界地图,让秦始皇继续往外扩张,那更会加速秦朝的灭亡。
    因为那时的秦国已经被兵役徭役拖到了濒临崩溃的境地。
    成为千古一帝,代价是秦二世而亡,这样的千古一帝,政儿你喜欢吗?
    政儿表示,他要跳起来打爆舅父的狗头。
    哦,政儿现在已经很高了,不需要跳起来打。朱襄在心里想。
    李牧道:“你这个老师,其实很严厉。”
    朱襄道:“怎么会?只是政儿他自己对自己要求高。”
    李牧道:“就当是这样吧。我又要出海南下了,你若又想去什么地方冒险,先知会白公一声,让他给你把把关,切记多带些人。”
    朱襄黑着脸挥手:“去去去,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我不会再冒险了!”
    李牧抱着手臂,长叹一口气。
    你自己冒险,还说不吉利?究竟谁不吉利?
    李牧闲不住,又离开了吴郡。
    白起也很想去。但他还没有适应吴郡的气候,正在扁鹊的帮助下调理身体,便只能在吴郡待着,时常去广陵城附近的舟师新基地逛逛。
    朱襄见白起闲不住,就将吴郡的军工作坊交由白起管。
    他想,白公一定很喜欢最先摸到秦军最先进的兵械。
    朱襄如此“差遣”白起,让白起做这等小官做的事,知道白起真实身份的人都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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