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叹气:“我知道,我就想想。”
    但第二日,秦王还是盯着太子柱若有所思。
    太子柱硬着头皮道:“君父,你还想去看海?”
    秦王点头。
    太子柱道:“君父,如果你生病了怎么办?不要去太远的地方。”
    秦王叹气:“我知道,如果去看海,我可能会折寿好几年。”
    太子柱哭道:“君父,你知道就不要去啊。”
    你不要为难我啊!
    秦王叹气:“好。”
    然后半月之后,秦王开始打包行李,让太子柱监国。
    太子柱:“……”
    太子柱能怎么办?他只能跪在地上,抱着秦王的大腿哭道:“君父,别去,真的别去!你生病了怎么办!”
    秦王继续叹气:“但是如果不去,寡人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看海了。”
    他想通了,自己活得够长了,就算折寿一两年,他也想看海。
    如果他现在再不远行,他以后都出不了咸阳。
    历代秦王都想去中原看看,他去了更远的地方,看到了秦王只能在文字中看到的大海,那将多高兴?
    等到了地下,见到了祖先,他得有多自豪?
    老秦王就想去看海,谁也制止不了他看海的心。
    于是太子柱一路哭着把老秦王送上汉水的船,老秦王没病,太子柱大病一场。
    更可怜的是,太子柱在病中还得处理政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找范雎求救,范雎无奈暂时退休返聘。
    朱襄早早得到了这个消息,呆坐半晌。
    他把嬴小政抱到怀里,使劲挼着嬴小政的脑袋,把嬴小政都挼疼了,一口咬在舅父手臂上,又崩掉了一颗牙。
    朱襄惊讶:“政儿,你已经很久没有用舅父的手臂磨牙了,长回去了?”
    他捏着嬴小政的小胖脸,把嬴小政的脸颊软肉往外扯。
    嬴小政含糊不清道:“牙痒,好痒。”
    朱襄哭笑不得:“你用药包磨牙,怎么用我的手臂磨牙?”
    嬴小政心道,谁让你烦我。
    他转移话题:“舅父,你看到了什么?怎么如此震惊?难道咸阳出了什么事?”
    朱襄点头:“是的,咸阳出了大事。”
    嬴小政见舅父的神情还算平静,推测不是什么大事,随便猜测道:“难道曾大父给老师封君了?”
    朱襄敲了一下嬴小政的脑袋,道:“想得美。”
    他又看了一眼信纸,神情复杂道:“你曾大父要来看海,太子抱着他的腿哭也没拦下来,现在恐怕已经上船了。”
    嬴小政嘴张大,牙齿“嘎吱”砸下,又掉了一颗牙。
    ……
    老秦王坐在船头,身穿蓑衣垂钓,神情惬意极了:“运气真好,钓了一条鲈鱼!夏同,给寡人红烧了!”
    子楚站在秦王身后,神情有些恍惚:“是,君上。”
    他想,等在吴越之地的朱襄看到自己,恐怕比现在的自己神情还要恍惚。
    第100章 竹笋乳鸽粥
    “君上居然要来。”蒙武双手抱头。
    “太子为何不拦着君上……好吧,太子不可能拦得住君上。”李牧单手扶额。
    朱襄唉声叹气:“南方湿热,如果君上不适应怎么办?就算君上适应这里的气候,路途如此遥远,君上太过劳累生病怎么办?”
    嬴小政扫了一眼听到曾大父要来就露出了不中用表情的大人们,道:“现在抱怨也没用。曾大父已经在路上,不日就将到达。有那个时间抱怨,不如想想怎么迎接。”
    朱襄把嬴小政提到膝盖上揉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该抱怨的时候还是要抱怨,这是解放压力的一种方式。”
    嬴小政道:“那你们继续抱怨。”
    朱襄看着嬴小政张嘴时露出的门牙豁口,郁闷地道:“政儿啊,你现在说话漏这么大的风,为何吐词还是如此清楚?我还等着政儿口齿不清的时候好嘲笑你。”
    嬴小政使劲拧了一下舅父的胳膊,难得把朱襄真的拧疼一次。
    李牧放下手:“政儿说得对,没空抱怨了,得先整理一处君上能住得下去的行宫。”
    蒙武愁眉苦脸:“现在根本来不及修。”
    朱襄道:“简单,随便弄个白墙青瓦的院子,我住进去,让君上和我一起住。”
    李牧和蒙武:“……”这与你住不住进去有什么关系?
    嬴小政想了想,理解了舅父的意思:“短时间内在吴城建成一座可供曾大父居住的行宫不太可能,只能将别人的宅院整修一番,比不上行宫。但既然都比不上,不如放弃富丽堂皇,将院落弄得舒适一些,曾大父也会住得舒心。”
    他见李牧和蒙武仍旧不理解,说透彻了一些:“既然无法修行宫,不如就让曾大父像当初在别庄与我和舅父同住一样。舅父和我先住进去,这主意就是舅父和我出的,曾大父不会想到其他人慢待他。”
    李牧和蒙武终于明白了嬴小政话中的话。
    朱襄将秦王当作普通长辈,所以他如果整修出一个舒适典雅的小院落与秦王同住,秦王不会责怪其他人慢待他的想法。
    比起绞尽脑汁弄出一个不伦不类的行宫,不如让秦王这次微服私访显得更加“微服”。
    “说来君上是打着谁的旗号过来?”蒙武问道,“密诏里没写。”
    虽然咸阳都知道秦王出宫了,但这里的人不知道秦王来访,所以秦王仍旧是微服私访。
    朱襄道:“君上说,等到了就知道了。”
    李牧再次扶额:“君上真是……”他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和年龄啊!
    朱襄笑道:“当年秦王还偷偷来到野王募兵,并在长平督战呢。现在至少秦王是在我们打完仗后才来。”
    李牧嘴角微抽,心里倒是对这个君上又多了几分敬意。
    “虽然秦王现在是微服,但身份很容易暴露,说不定会引来楚军。”李牧换了个话题,“即便楚人放弃了江东之地,但听闻秦王前来,就不一定不会出兵了。”
    “这倒是。”朱襄道,“护卫君上和防备楚人的事只能靠你们俩了,我就和政儿就只负责陪着君上吃喝玩乐,对不对政儿?”
    嬴小政知道舅父又在使坏,眉眼弯弯,酒窝浅浅地笑道:“对!”
    看着这一对舅甥极其相似的满怀恶意的笑容,李牧和蒙武同时叹气。
    为什么长辈不在?朱襄又想挨戒尺了!
    得知秦王会来之后,朱襄就慌张了很短的一会儿,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李牧见朱襄想把接待秦王的事全部丢给他和蒙武,立刻和蒙武把朱襄架着丢到秦王即将居住的院落,让朱襄负责督修院落。
    “你的弟子们已经能熟练指导种田,水利之事也已经有人负责。君上即将居住的院落最为重要,必须由你亲自监督修建。”李牧一顶高帽子给朱襄扣上,不准朱襄乱跑。
    嬴小政跟在朱襄屁股后面跑了几天工地,觉得太过无聊,便回屋看书。
    咸阳学宫的弟子们总结了这一路的收获,一边干活一边写成书稿,嬴小政正在“检查”他们书稿中有没有“违禁之语”。
    比如有一个学宫弟子记载朱襄的言论,写什么“政儿小短腿胖墩墩”,必须焚毁!
    待院落修好时,吴城的春耕已经结束,秦王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吴城的土地。
    朱襄见船上抬下一个人,眼泪立刻滚了出来,冲上去道:“君……稷翁,你生病了?可还好?”
    担架旁边一老翁抬头:“啊?我很好,没生病。”这竖子,居然胆敢直呼寡人名字!
    朱襄止住脚步,抹了一把眼泪:“啊?”
    子楚咬牙切齿:“这才过去多久,你就认不出我的脸了?”
    朱襄仔细瞅了一眼,乐道:“我不是认不出你,是没看到你毛领里的脸。哈哈哈哈政儿快来看,你的阿父又病倒了!”
    子楚:“……”我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结识这样可恶的友人?
    嬴小政眨巴眼:“阿父辛苦了。”
    子楚瞥了嬴小政一眼,心情十分复杂。因为他看出了嬴小政眼中真切的关心。
    原本感情冷淡的儿子开始担忧他,而挚友却在那里“哈哈哈”。
    “我该怎么称呼?”朱襄无视了虽然躺着但面色红润的子楚,凑到秦王身边小声问道。
    秦王压低声音道:“你不都叫我稷翁了?”
    朱襄道:“那不是直呼君上名字了吗?不太好吧?”
    秦王白了朱襄一眼。你都叫出来了,还说不好?
    秦王道:“我是公子子楚的门客和老师稷翁。他们又不知道是哪个‘稷’,不算名字。”
    嬴小政立刻甜甜撒娇:“稷翁,政儿好想你!”
    秦王眉开眼笑,将嬴小政抱起来:“稷翁也想政儿。哎呀,政儿换牙了,要长大了。”
    嬴小政咧开嘴,指着自己的牙齿道:“已经掉了四颗,很快就能全部换完。政儿会迅速长大!”
    秦王夸赞道:“真厉害!不愧是政儿!”
    曾祖孙二人笑着往前走,秦王抱着小胖墩政儿连气都不喘一下,就像是没有经历旅途劳累似的。
    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行礼的李牧和蒙武听到秦王自我介绍后,才过来一一行礼。
    秦王给了朱襄一个“你去照顾子楚”的眼色,与李牧、蒙武攀谈。
    朱襄戳了戳躺着的子楚的脸:“你看看稷翁,你不羞愧吗?”
    子楚咬牙切齿道:“我没生病,晕船!”
    朱襄无声大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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