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小政得意地举起南瓜:“我摘下来……啊!”
    南瓜落在地上,摔成了几块。
    以嬴小政目前的个头和力气,举起南瓜还是太难了。
    现场陷入沉默,嬴小政脸色逐渐难看。
    朱襄:“政儿啊……”
    嬴小政指着南瓜道:“朕判你死罪!灭满门!”
    朱襄:“扑哧……”
    李牧肩膀颤抖,为了不让嬴小政更加恼羞成怒,忍笑忍得很辛苦。
    李冰却嘴角微抽。嬴小政果然是秦公子啊。一般孩子可开不出这样暴虐的玩笑。
    朱襄乐呵呵道:“好,我们灭南瓜满门,这几日就把南瓜全摘下来!”
    朱襄让人拿来篮子,把嬴小政辛辛苦苦摘下来但不小心摔裂的南瓜放进篮子里。
    “烹饪的时候本来也会把南瓜切开,摔裂了照旧可以吃。”朱襄笑道,“政儿好不容易摘下来的大南瓜,舅父把它做成喷喷香的南瓜饼好不好?”
    嬴小政皱眉:“摔碎了也能吃?”
    朱襄道:“只是摔裂了,没碎。放心,到时候你看着我做,绝对是用这个南瓜做南瓜饼。”
    嬴小政这才勉强气消。
    他冷哼了一声,原谅了不给他面子的南瓜家族。
    “舅父,我要摘那个南瓜,剪子给我。”嬴小政挽起袖子,要一雪前耻。
    朱襄道:“好,小心些,别划着手。”
    嬴小政双手握着剪子把手,对着南瓜藤虎视眈眈,不像摘南瓜,倒像是要找谁拼命。
    朱襄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
    李牧也继续摘南瓜,只有李冰背后生出了冷汗。
    他有些疑惑,朱襄和李牧都没有发现嬴小政这个孩子内心里隐藏的暴虐吗?他们都不会害怕吗?
    看来自己胆子还不够大。想要继续和朱襄成为友人,称呼公子政为“政儿”,他还得多多磨砺。
    嬴小政做事总是很认真,认真到逞强。
    他摘了整整十个大南瓜,还不准人帮忙,自己把南瓜晃晃悠悠抱到推车上。
    嬴小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擦了一脸的泥,神色十分骄傲。
    朕,战胜了南瓜家族!
    朱襄笑着把累得手打颤的嬴小政抱起来,擦干净嬴小政的小脸蛋,夸奖道:“政儿真是太厉害了!”
    嬴小政得意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蜷缩在舅父怀里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李牧道:“你一直在一旁偷懒不摘瓜,就是等着抱政儿?”
    朱襄笑道:“那是自然。我家政儿实心沉,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养精蓄锐,我怎么把政儿抱回去。”
    朱襄亲了亲睡着时表情还一脸得意的小外甥的脸蛋。
    李冰心想,朱襄真是把外甥当亲儿子溺爱。
    不对,自己有亲儿子,也没有溺爱。
    想到自己的亲儿子,李冰再次头疼。
    李二郎已经到了成都城,刚到就惹出了乱子——他仗剑在成都城内乱晃悠的时候,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和几个当地豪强打了一架。
    李冰是郡守,那些豪强立刻压着自家子弟前来道歉,但李冰仍旧气得太阳穴突突突疼。
    巴蜀这种内部很封闭的郡本身就很难治理,与当地豪强的关系十分微妙,不能过分交好但也绝对不能交恶。李二郎真是会给他惹麻烦。
    李冰本想押着李二郎也去道歉,但李二郎说自己没错,就是被李冰揍,被罚跪祖宗牌位关小黑屋,也不肯服软。
    李冰本来舍不得儿子去兵营,但他现在真的萌生了把二郎交给李牧磨砺磨砺的想法。
    算了,等吃饱了再想儿子的事。李冰决定再逃避一会儿。
    朱襄抱着嬴小政回到李牧军屯驻地的院落,将嬴小政暂时交给仆人照看,自己略微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后,去厨房忙碌。
    这次来,朱襄专门带上了炊具,铁锅炖锅煎锅一应俱全,调味料也应有尽有。
    南瓜泥和小麦粉做成南瓜饼,入大豆油中炸至金黄色,连糖都不需要加就甜美可口;
    南瓜和土豆切块垫在碗底,五花肉腌制后裹了加了盐、胡椒、花椒的米粉放在南瓜和土豆上,一道粉蒸肉就位;
    几个较小的南瓜切丝,和猪油混炒,一道清爽的白油南瓜丝就做好了;
    南瓜、大豆、排骨入砂锅同炖,只需要加姜片蒜片葱段和少许盐,大火烧开小火煨煮,南瓜炖排骨汤味道鲜美,排骨放入调好的蘸水中也能符合重口味的饮食习惯……
    做了几道南瓜家常菜之后,朱襄又将稻米放入锅中宽水煮开,待水烧开两分钟后,将锅中稻米倒入竹簸箕中,滤出米粒。
    然后朱襄将切好的老南瓜放入瓦罐底部,将竹簸箕中的米粒倒入瓦罐中小火煨干。这就是俗称的箜(kong)南瓜干饭。
    “舅父……”嬴小政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进厨房,“饿了。”
    “先喝点米汤。”朱襄给嬴小政倒了一碗米汤,“喝完把南瓜饼端出去,舅父允许你边走边吃。”
    嬴小政咕噜咕噜把温度正合适的米汤喝光,抹了抹嘴道:“我才不会边走边吃。”
    嬴小政先吃了两个南瓜饼后,才把南瓜饼端出去。
    朱襄差点笑出声。
    不边走边吃,所以要先吃掉再走吗?自家政儿怎么能这么可爱?
    李牧也来帮忙端菜,路上见到嬴小政端着南瓜饼出来,顺手拈了一个。等他来到了厨房后,又偷吃了一块粉蒸肉,一块炖排骨。
    就李冰比较老实,还不好意思偷吃,老老实实等着开饭。
    他看着嬴小政和李牧嘴边的油,有些无奈:“李牧,你这个老师,难道是专门教政儿偷吃吗?”
    嬴小政辩解:“我没有偷吃,舅父允许我先吃。”
    李牧道:“我确实是偷吃,但我没有教政儿。教政儿偷吃的难道不是朱襄吗?”
    朱襄没好气道:“厨子尝味道怎么能叫偷吃?”
    李冰:“……”看来他还不够洒脱,仍旧没有完全融入进去友人独特的相处氛围中。
    “来尝尝。”朱襄笑道,“喜欢的话,我把菜谱抄给你们。”
    李冰道:“我就不客气了。”
    最初他吃朱襄亲手做的饭菜还有些惶恐,现在已经很习惯了。
    几人大快朵颐,吃了个肚圆。
    蜀郡多翠竹,朱襄让人用竹子编了竹椅。现在李牧和李冰各处府邸别院都有用竹子做的家具,这风尚已经传到了蜀郡其他人家。
    蜀郡夏季湿热,冬季湿冷,坐在地上实在是难熬。椅子凳子很快就获得了众人的喜爱,现在已经快成为蜀郡家家户户的必用物品。沿街都有人叫卖竹编的家具。
    几人在竹椅上垫了毛皮,躺在竹椅上一边赏月一边消食犯懒。
    椅子很大,嬴小政依偎在朱襄身边,把朱襄当垫子。
    “月亮好圆。”李牧感慨。
    朱襄翻白眼:“见到如此美好的月色,难道你不该吟诗作赋一首?说什么月亮好圆,你就这本事?”
    李牧道:“你有本事,你来?”
    朱襄立刻吼了一首千古绝唱《水调歌头》,遭到了李牧和李冰的嘲笑。
    没办法,这时候的《水调歌头》根本不符合韵律,也没有词牌的说法。朱襄冒用这首《水调歌头》,在李牧和李冰眼中,连民歌都不如。
    自然,这首《水调歌头》也没能流传到后世。
    虽然被两人嘲笑,朱襄自己还是很嗨,还用调子把《水调歌头》唱了出来。
    李牧和李冰都捂住了耳朵,说朱襄噪音扰人。
    朱襄自己觉得自己唱得不错,虽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水调歌头》应该是什么调子。
    李冰为了阻止朱襄继续污染他的耳朵,手打节拍唱起了《诗经》和一些和月亮有关的民歌。
    这个时代不止有《诗经》,较为工整的诗歌也已经存在,即汉时乐府诗,在此时也已经初见雏形。
    李牧为李冰叫好,让人拿来琴,为李冰做伴奏。
    虽然李牧是将领,但现在将领和士人不分家,他也是个精通六艺的人。
    李牧弹琴,李冰作诗唱歌,朱襄随便哼哼当伴奏。
    嬴小政打了个哈欠,也跟着拍打舅父的手臂,就当击鼓了。
    朱襄无语。你曾大父击缶,你就击舅父的手臂是吧?小小年纪不学好,活该你背七世之黑锅。
    朱襄道:“政儿,你是不是该学琴了?”
    嬴小政道:“不想学。学琴有什么用?朕有的是人为朕奏乐。”
    朱襄道:“别人奏乐和你学琴没有冲突。学琴可以陶冶情操,还能发泄情绪。比如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可以嘣嘣嘣乱弹琴,让你讨厌但又不能惩罚的人听。”
    李牧一用力,琴弦崩断。
    李冰也唱走了音。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朱襄:“不要教坏政儿。”
    他们可不想未来的秦王生气的时候逼着众臣听他乱弹琴!
    朱襄道:“我觉得这样挺好。”
    两人异口同声:“不好!”
    嬴小政想了想,居然觉得朱襄说得很有道理:“好,我学。舅父教我?”
    朱襄高兴道:“好,舅父教你拉胡琴!”
    李牧赶紧阻止:“还是我来教政儿弹琴。”
    朱襄道:“你是看不起胡琴吗?现在这个世上还只有我会拉胡琴!我要把独一无二的胡琴传给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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