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道:“将军,这土豆没发芽也没发青,我们是不是……”
    王龁道:“烤熟之后先给马吃,马吃了没事,就给我尝尝。廉颇那老匹夫坐在高墙上吃着烤土豆骂我,我早就想尝尝他吃的是什么了!”
    兵卒立刻道:“将军,没吃过的食物还是我们吃吧,如果真的有毒怎么办?”
    王龁拒绝了下属的好意。他就想尝尝廉颇那老匹夫吃得很开心的土豆是什么味道。只要少吃一点,就算有毒也不会有事。王龁行军途中吃过的有微毒的动植物多了去了。
    伤亡过半的诱饵秦军乐呵呵地烤起了赵军丢弃不要的土豆。堡垒下赵军仰望着坚固的石墙,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看到如此被修缮的赵军曾经的堡垒,就算是普通老兵也能从自己行军的经验中窥到目前情况的不对劲。
    赵括的表情有些茫然。
    秦军主将居然龟缩到了堡垒中,而这堡垒看上去是刚修缮,很明显秦军主将的目的地可能就是这里。
    总不能秦军主将把自己当做诱饵吧?
    赵括的智商没问题,只是经验不足。这么诡异的情况,让他意识终于察觉了真相。
    秦军不可能让主将当诱饵。主将当诱饵,谁来组织进攻?
    王龁真的就在前方,有在战场上和王龁打过照面的将领认出了他。那么就是王龁已经不是秦军的主将了?
    王龁不是主将,那秦军的主将是谁?
    是谁?!
    赵括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名字,一个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手脚发麻,脑门上只冒冷汗的名字。
    “将军!将军!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副将焦急道。
    赵括回过神:“对、对,要离开这里,原路返回!”
    副将道:“原路肯定有秦军等着,我们应该从东边山上翻回营地。我们的辎重都在营地里!那个人如果来了,要守就只能回营地!”
    显然,不仅赵括,所有有脑子的人都已经猜到,原本的秦军主将王龁都能当诱饵了,那秦军的主将就只可能是那个人了。
    他们虽然猜到了,却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说。光是在心中浮现出那个名字,他们就两股战战。
    赵括慌张道:“对,从山上翻过去!赶紧走!”
    赵括心存侥幸。他们的行军的速度很快,山又那么高,秦军肯定还没来得及在山上布围!
    赵军慌慌张张朝着东边山上跑,在山顶上,遭遇了秦军的滚木投石攻击。跑到最前面的赵军还未看到秦军的旗帜,就被滚木巨石碾进了泥中。
    “秦军已经在山上了?怎么这么快?!”副将惊讶。
    赵括看和滚木和巨石不断落下,心生胆怯。
    他看不到山上有多少人,心中也判断不出山上有多少人。他只看到滚木和巨石铺天盖地地从山顶上落下,兵卒没能有任何抵抗就变成了肉泥,好像这不是两军交战,而是在面对什么天地间的威力。
    从山脚下往上顶上攻打,光是仰望着高高的山顶,就会有这种挫败感。
    赵军经历多了,已经习惯这种恐惧,仍旧一波又一波地往山上冲锋。
    赵括却第一次经历这种恐怖,第一次看到数不清的人在自己面前没有任何挣扎,就变成了一团看不出人形的血肉。他心中不由浮现出浓烈的绝望。
    不能再往山上打了!打不过!
    他的恐惧这样告诉他,于是他鸣金收兵,让赵军停止往山上冲锋。
    “回去!从河谷入口原路返回!”赵括嘶吼,“河谷地势平缓,我们人多势众,一定能冲散他们的包围!”
    副将们不同意赵括的判断。
    山上的秦军即使和他们同时出发,一个平路一个山路,赶路时间也一定会比自己长许多。
    他们猜测,对方肯定用了骑兵这种高机动性部队,而且人数不会太多,在山上整备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赵军哪怕用人命,十换一的去堆,也能把对方阵地堆下来。
    但赵括听不进去副将的意见。
    他令赵军全军出击落入秦军圈套,已经证明是错误决策。比起面对秦军和死亡的恐惧,自己刚上战场就犯下了极大错误这件事,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现在副将们纷纷反对他的决策,让他颇有些恼羞成怒。
    于是赵括一意孤行,命令赵军后军变成前锋,从原路突围。
    因赵括刚到前线阵地时就换下了资历较老、不会听他话的中下层将领。现在的中下层将领要么是他的家丁家臣,要么是资历尚浅无法与他命令违抗之人。因此即使军中有经验的将领不同意赵括的判断,赵军仍旧从山上撤回,原路返回,从山谷口突围。
    司马靳已经设置好了弩阵,好整以暇,等待赵军前来。
    当看到赵军的身影之后,司马靳脸上浮现出恶趣味的笑容。
    “把我们武安君的旗帜打出来。”司马靳大声笑道,“旗帜树高些,让赵人看清楚了!”
    秦兵都随着将军一同笑了起来。
    他们将王龁的旗帜降下,换上了武安君白起的旗帜,还高举着挥了挥。
    赵军兵锋来到谷口,还未到秦兵弩箭的射程内,就先远远看到了武安君的旗帜。
    这一刻,赵军前进的动作诡异的停了下来,几乎所有将士兵卒都屏住了呼吸。
    绝望慢慢攀上了他们的心脏,就像是一只大手,将他们的心脏握在手心,逐渐攥紧。
    就算不识字的兵卒也能看懂旗帜的图形。因为这是他们的噩梦,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偷偷看过这面旗帜,祈祷自己不会遇到这面旗帜。
    “白起……”不知道谁先哑声喊出这个名字。
    赵军的队形乱了。
    一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兵卒丢下了武器,抱着脑袋蹲了下来,情绪崩溃不敢接受这个现实。
    将领骑着马徘徊,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重整士气。
    赵括得到了消息,从中段骑马赶了过来。
    他用马鞭抽着两旁崩溃的兵卒,大喊道:“白起又如何!白起已经老了!他今年都快五十了!我父是马服君赵奢!被秦王惧怕的马服君赵奢!我的兵,不准惧怕白起!”
    在赵括愤怒地嘶吼声中,赵军的混乱得到遏制。
    曾经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大败秦军的马服君是一个神话,在兵卒心中声望恐怕比虽然战绩更加出色,但有输有赢的廉颇更加高。
    赵国兵卒的崩溃混乱情绪得到安抚,他们重新捡起了、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赵武灵王改革之后,赵人胡服骑射,尚武成风。赵国兵卒的单兵素质在七国都算得上上乘。
    赵括给了他们的希望。
    他们用希冀的目光看向赵括。
    赵国这些底层兵卒相信马服君,所以相信这个让他们不必惧怕秦国武安君白起的马服子。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带着因重燃希望而重整的勇气,大声嘶吼着,朝着秦国的阵地冲去。
    然后,倒在了箭雨中。
    这次和秦国弩阵交锋,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赵国兵卒脸上也没有绝望的神色。
    就像是他们冲击韩王山仅仅只有五千轻骑兵的阵地,一个又一个的赵国兵卒倒在了巨石滚木下时一样,他们都没有绝望。
    赵人尚武,他们不惧怕秦军,不惧怕白起。
    ……
    秦军主帐,一个又一个传令兵不断进出,带来情报,带走命令。
    白起端坐桌前,眉头紧皱,表情居然有些凝重。
    前线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赵括比他想象中的更废物。他先攻打山上阵地,短暂攻不下之后就调头从河谷口突围;被河谷口弩箭阻挡之后,他再次调转兵锋,朝山上突围。
    赵括游移不定的决策,给了山上和河谷口阵地充分地加固阵地和等待援军的时间,减轻了白起指挥秦军合围的压力。
    后来赵括又攻打王龁。王龁也已经休整完毕,依托堡垒固守不出。
    赵括久攻不下,便在山谷中安营扎寨,转攻为守。
    在白起眼中,赵括每一步都指挥错误。但他万万没想到,赵括会如此愚蠢!
    白起原本以为,赵括会率领一半赵军出击,另一半留守丹水东岸阵地。这样既能保住阵地和辎重,还能在赵括遇围时增援。
    正常的将领在追击的时候,都不可能完全置自己后路和后勤不顾。
    白起派去山上的轻骑兵是“敢死队”。他原本以为这支骑兵一定会在两面夹击下被吞噬,才能等到秦兵援军到来。
    谁曾想,赵括居然把赵军主力全部带走,赵军倾巢而出,只在原本阵地留下少许后勤非战斗人员。
    白起只派了两支精兵去堵住赵括的退路,剩下的兵力都用来攻打丹水东岸的赵军堡垒。
    他想先攻下没有主将的赵军堡垒,歼灭部分赵军,然后再慢慢吞吃赵括被围住的军队。
    现在秦军长驱直入赵军原本阵地,基本没遇到抵抗。
    被白起围住的赵括军队,居然是赵军全部主力?!这么多人秦军怎么吃得下?!
    秦军能依托交通要道,以极少的兵力堵住赵国几十万大军。同样,赵国也能反过来依托这几条狭窄的要道抵挡秦军的攻势。
    也就是说,现在秦军和赵军进入了僵持,赵军无法突围,秦军也吃不下赵军。
    赵括这愚蠢的一手,居然把白起拖住了。
    白起打了几十年的仗,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白起又是郁闷又是憋屈,只好写信回咸阳,让君上想办法。
    现在赵军和秦军僵持,白起一个兵都不能乱动。接下来这场战争的胜负,就看场外了——究竟是赵国的援兵先到,还是秦国的援兵先到。
    赵国和秦国都几乎拿出了自己所有精锐兵力,两方都很难再派来援军。但赵国还有廉颇这个老将可以支援,秦国这一方连支援的将领都派不出来。
    白起都被困在长平战场上了,其他将领都要分守秦国和其他几国的边境,以防其他几国趁机偷袭秦国。
    他是完全想不出,秦王还能派谁来支援他。
    白起送完信后,无奈叹气。
    他一生辉煌战绩,不会在这么蠢的地方留下污点吧?
    ……
    赵王比秦王先几日得到赵括全军被围困的消息。
    年轻的赵王立刻脑子嗡嗡作响,六神无主,差点晕厥。
    赵王其实有赵括战败的心理准备。

章节目录


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木兰竹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木兰竹并收藏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