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稳停下,入目是府门前挂两只挂了红绣球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檐下的大红灯笼还未取下,府上仍是一片喜庆。
    柳姝妤恍惚,这是前世所没有的。
    莫不是这一世爹同意了这门亲事?
    柳时安热络地招呼萧承泽,与前世的冷漠截然相反,倒让柳姝妤暗觉不妙。翁婿两人去了书房谈事情,柳姝妤便和母亲江氏挪步庭院散心。
    柳姝妤和江氏聊得正欢,忽见水榭亭外长兄前来,同行之人竟还有萧承稷。
    萧承稷来寻长兄作甚?
    柳姝妤疑惑,视线在他身上不经意间多做停留。
    萧承稷亦瞧见亭中的她,两人视线交汇,柳姝妤提壶斟茶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她衣裙。
    江氏拿锦帕擦拭,道:“都成婚了,还这般冒冒失失。”
    萧承稷往水榭亭来,不知为何,柳姝妤心底涌出不祥的预感。
    她起身整理衣袖,对母亲道:“娘,我回去换件衣裳。”
    江氏遂女儿去了,“时辰不早了,换了衣裳便来饭厅用午膳。”
    柳姝妤应声,低头从匆匆走下台阶,借假山遮掩绕出院子,以此躲避萧承稷的视线。
    回到屋中,柳姝妤站在屏风后面,将打湿的外衫脱下。
    夏天炎热,衣服穿得轻薄,柳姝妤着石榴红诃子裙,为衬托裙子颜色,心衣也是同色系。
    如今要换衣裙,自然是要将这红色心衣一并换下。
    柳姝妤手指勾住心衣系带,柔荑一顿,解系带的动作停住,对屏风外面喊道:“山岚,衣柜里有件藕粉心衣,你且去取来。”
    紫檀去了江氏院中拿东西,不知何时才回来。
    而今柳姝妤身边只有侍女山岚。
    耳边传来窸窣声,是翻衣柜的声音。
    不知为何,柳姝妤总觉山岚今日动作要慢些,就在她想出声提醒在衣柜哪处时,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柳姝妤够不到背后的带子,也不知今日紫檀是如何系的,她摸了许久也没摸到带子一端,“进来帮我换衣裳。”
    柳姝妤背过身去,等山岚进来搭把手。
    俄顷,雪肩之上落下一阵灼意。
    柳姝妤心惊,潋滟的眸子骤然一缩,忙按住心口的衣裳。
    略带薄茧的手指。
    这不是山岚的手,也绝非女子手指。
    萧承稷察觉到女子僵直的身子,猜到她为何如此,她恐怕是已经发现身后并非侍女山岚。
    “那日翊坤宫外,萧承泽碰你,怎不躲避?”
    萧承稷也不隐瞒,还搭在柳姝妤雪肩上的手指轻压,问道:“这处,他碰过没?”
    第6章
    萧承稷在柳姝妤进屋后不久便跟了进来,至于山岚,她守在屋外把风。
    适才隔着织锦屏风,萧承稷便看见屏风上印出的女子身影,秾纤适宜,盈盈细腰弯下一抹弧度,俯身将褪下的外衫叠放在榻上,而那被诃子裙裹住的丰盈越加明显。
    换衣裳时,萧承稷本不应在此,然而当他听见柳姝妤让他寻来心衣那刻,他犹豫了,欲转身回避的脚不禁停住,心里甚至生出一个难以启齿的念头——扯下她身上的衣裙,看一眼,就看一眼。
    前世,柳姝妤与萧承泽结为夫妻,萧承稷看着她的一腔真心被萧承泽利用和践踏,愤怒后悔随之而来。她的身子,萧承泽看过无数次,当初萧承泽不过是冒名顶替救她之人,便娶了她为妻。
    这一切本该是他的!
    柳姝妤,应该是他的。
    这一世重生,萧承稷虽错过了与她相认,但为时不晚,还有转机。
    经历了生离死别,萧承稷越发想念藏在心底的姑娘。
    他真希望计划立刻能成,如此一来柳姝妤便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人。
    桃粉色菡萏心衣攥在萧承稷手里,入目是女子窈窕的倩影,莹莹雪肩白皙娇嫩,垂下的碎发发梢堪堪落到她精致的锁骨。
    女郎花容失色,乌鸦鸦的翘睫因惊慌而轻颤,惶恐的眸底掩不住的无措,那纤白指尖紧紧攥住衣襟,掌心按住胸前,将那裹住的丰盈遮得严严实实,窥探不得。
    殊不知,这副模样落到萧承稷眼中,更让他想要占为己有。
    邪|念在心底萌芽,恣意生长。
    倒和他周正五官和沉稳拘礼的性子格外不搭。
    喉头微微滚动,萧承稷拿着菡萏心衣的手指渐烫,乌眸泛起波澜,灼意不减,似一触即燃的火苗。
    柳姝妤心头一颤,背过身去,斥道:“这是妾身的屋子,请翊王殿下出去!”
    她伸手去拿叠放在榻上的外衫,却被男子抢先一步,就在她指尖快要触及外衫时,手指被他掌心包住。
    触雷般的,柳姝妤身子和心头皆是一颤。
    萧承稷手指往下,握住她手腕,沉声问道:“水榭亭外为何要躲我?就这般不待见我?”
    柳姝妤乌睫扑朔,挣脱无果,换来的是萧承稷更加用力的钳制,手腕甚至还被他握住举高了些,迫使她迎上他凌厉的目光。
    黛眉紧蹙,柳姝妤避开他目光,她不明白她印象中的萧承稷怎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让她陌生。
    疯狂,甚至……有病。
    柳姝妤唇瓣翕动,另一只手捂住心口,回道:“翊王看错了,妾身不慎湿了衣裙,回屋换衣裳而已。”
    萧承稷唇角轻扯,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柳姝妤目光微动,蹙眉道:“翊王殿下跟过来究竟想作甚?今日是妾身回门的日子,翊王殿下还请注意分寸!妾身的丈夫随时都会过来。”
    虽然柳姝妤不愿提及萧承泽,但如今能让萧承稷离开最好的办法便是此。
    男子手中的粉色心衣被攥紧,赫然能看见绢丝上的褶皱。
    乌瞳中印出女子倔强微怒的面容,萧承稷心底沉闷,低头轻扯唇角,道:“你那侍女方才捂着肚子匆匆离开,约莫是不舒服。屋外确乎是无人看守,若是此刻你那薄情寡义的丈夫进来,看见这副情景……”
    萧承稷欲言又止,细长的眸子眯起,目光在她白皙的颈间逡巡,锁骨上的小痣,太惹眼,惹人指染。
    柳姝妤身子僵直,心惊惶恐,哀求道:“翊王殿下,求您出去。”
    没了外衫的遮掩,单穿了件石榴红诃子裙,而她宛如凝脂的纤细手臂被萧承稷攥住,他掌中还有她的心衣。
    不止是萧承泽,换做任何一人看见,她都百口莫辩。
    “今日他虽陪你回门,但看中的是柳太尉的权势。他一来便去找了柳太尉,对否?”
    萧承稷问道。
    柳姝妤抿唇,诚然如萧承稷所言。
    但有一点她不甚明白,阿爹待她的态度缓和不少,连带着对萧承泽的态度也转好了几分,敬意中带了亲近。
    似乎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柳姝妤心下一紧,这不是她想要的。
    如今她亟需能与萧承泽抗衡之人。
    柳姝妤安抚说道;“妾身明白其中道理,妾身答应翊王殿下的事情不会食言。”
    她伸手,抚平男子紧蹙的眉,温声道:“翊王殿下放心,妾身言而有信,往后都是翊王殿下的。”
    手指划过,落到萧承稷拿着心衣的手。
    触及他手时,柳姝妤手指轻颤,指尖不由泛起灼意,连面颊也不禁红了起来。
    粉色菡萏心衣握于男子掌中,系带垂落,悬在两人之间的空中。
    忍住羞赧,柳姝妤手指微微蜷曲,指尖勾住心衣带子,唇瓣轻抿,坚定道:“妾身如今已嫁作人妇,婚姻礼法下,妾身仍旧是殿下的弟媳,这点不容逾矩,还请殿下出去,容妾身换衣裳。”
    复仇之下,她可以抛开情爱,但不代表违背礼法。
    凡事有个度,而今已然超过了她所能接受的。
    萧承稷轻笑,好一个弟媳。
    她殊不知,连这声弟媳,从始至终都是萧承泽设计好的。
    萧承稷松手,将心衣塞到柳姝妤掌心,“弟妹今日所说,莫要忘记。”
    指尖触及女子娇软的掌心,萧承稷稍作停顿,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本王等你。”
    柳姝妤脸上火辣辣烧。
    “山岚,你在外作甚?姝妤妹妹在屋中?”
    屋外传来一阵柔柔的女声。
    是柳姝妤堂叔的女儿,她堂姐柳棠月。
    “不好,是堂姐。”
    柳姝妤惊慌失措,头疼。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擅闯她房间的男子还在此处,而堂姐此刻又快要进屋。
    甫一话出,萧承稷眉目敛起,眉宇间尽是厌恶,乌沉沉的瞳中透出深寒。
    柳姝妤心提到了嗓子眼,丝毫未察觉萧承稷骤变的脸色,她胡乱把心衣敛之至掌心,三两步拉着萧承稷来到衣柜旁,“委屈殿下藏进去,待妾身和堂姐出去,殿下再悄悄出来。”
    话音刚落,柳姝妤打开衣柜门,硬生生把萧承稷塞进去。
    担心萧承稷不配合故意弄出声响,柳姝妤连哄带骗说道:“殿下莫要出声,算是妾身求殿下的,往后一并还。”
    不等萧承稷答应,柳姝妤忙将衣柜门严严实实关上。
    回到屏风后面,柳姝妤匆匆将褪下的外衫披在身上,粉色心衣随便敛入宽大的袖中。
    拎着裙摆,柳姝妤慌忙出屋,掩住心中的慌乱,平静说道:“我还说等换了衣裳去堂姐院里。”
    “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应是我来找你的。这不在前院遇到二伯母,说是你弄湿了衣裳,回了屋子换衣。”柳棠月牵起柳姝妤的手,目光落到她尚未干的衣裙上,惊讶,“怎还穿着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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