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想了想,“那手表总可以吧?”
    “可别——”
    她赶紧打断,如果是手表的话,那她就更难回礼了。想起周六那天,她从家属院出来没处去,难得地逛进了商场里,绕了大半天出来没有选到合适的礼物,最后在步行街上找到一家小店,主打手作皮具,她光是敲着小锤子定位打孔就耗费了大半下午,回到家里看了半天那歪歪扭扭的车缝线,心想怎么就入了老板的圈套说手作才能代表真心实意。
    “不喜欢?”他问。
    “不是,我其实更喜欢你带我去吃好吃的。”她随意找了个理由。
    “那行,你留意新开的店,我负责当司机。”
    她点头应下。
    “对了,工作上没什么糟心事吧?”
    章若卿短暂愣了下,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上次那位买鸡的大爷又来了,不过这次买的是鸭子,更臭,都到下午下班了我们还觉得臭!”
    他那边,听见她声音轻快跟他诉说着工作上的顺心与糟心,她软软绵绵的尾音通过电流传到他耳中,微漾至心底,虽然是说的无关风月,但他仍觉情动。
    第24章 工作上如果没有糟心事,那还叫工作吗?
    工作上如果没有糟心事,那还叫工作吗?
    只不过这一次,章若卿觉得这糟心事估计不会像之前一样睡一觉或两觉就解决了。
    李行的半夜微信就像是枚定时炸弹,时间一点一点倒数,她知道距离爆炸不远了。她不知道这事怎么跟其他人说,特别是如果让方子聿知道的话,李行是颗炸弹而是他则是火山,那威力可想而知。她不想惊动任何一个人,那代价太过惨烈。
    她躲进茧里的想法再次涌现,她想也许她一直视而不见装作一无所知,是不是等时间久了李行觉得无趣了,这事就不了了之?
    但不了了之是幻想,现实就是炸弹炸得措手不及。
    是在周六贵金属展当天。那天章若卿一早就到了,帮着同事布置展厅,安排摆件,水果茶点备齐,看看时间距离开展就只剩几分钟了,她跟同事打了声招呼趁这空隙去平台外透口气。
    刚走到楼梯拐角,她就遇上了从楼上下来的李行。章若卿在心底低咒一句怕什么来什么,本来不搭电梯就是为了避免跟他狭路相逢,结果这下可好。
    她硬着头皮挤出个惨淡的笑脸,喊了声“李行好”。
    李行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正巧挡住章若卿的路,他知道她的意图,以前没怎么注意,但近几个月留心她,发现她爱往平台跑,常常是一个人在发呆。他闲适地抬腕看表,“马上开展了,要去哪?”
    她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去平台那看看我朋友到没到,怕他们找不到。”
    “那下去接他们不就完了,跑上来干什么。”
    章若卿忙不迭点头,转身准备走,却被李行叫住。她看见他脸上挂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心底一凛,果然他说:“这么着急干什么?大厅都有指引肯定能看到,再不济还有接待的同事,不缺你。倒是你,你得帮我看看这领带系没系正,我总觉得有些歪,你帮我调整调整。”
    他说着不紧不慢走下一级楼梯,直接拽住章若卿的手臂往自己身上靠,她触电一般往后撤,动作有些大,后腰撞到了楼梯的扶手,一阵钝痛。
    她这反应让李行着实一愣,他没想到她防备心还如此的重。他想,既然有防备那就是懂自己的意思,就直截了当不跟她弯弯绕了。
    “发的信息你都有收到吧,可是你都不回复,员工不回复领导信息这好像有些不对,是不是,小章?”
    章若卿听到他那句“小章”,泛起一阵恶心,她没说话,又往后退了半步,但仍能感觉到他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像是苍蝇锁住餐食。
    这次他倒是没逼过来,彻底挑明了不装了,就等收网,至于这条鱼知不知趣,他反倒不那么在意了,因为能治她的方法很多,他也不缺这一条鱼。
    章若卿明白这事是躲不过了,他是头顶大 boss,要想在他手底下过活要么就顺从要么就鱼死网破,在这种事上她永远处于下峰,没有两败俱伤只有她遍体鳞伤。她突然想到,当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章淑嘉是不是也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岑校长做过这样的妥协。她也突然理解了王茹跟她说的那句“有时候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对不起,李行。”她声音低沉却十分坚定地说,她的确是一条案板上的小鱼,也的确有事怕事总是找茧藏起来,但也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她垂眼,余光瞥见黑色皮鞋往后退了一步,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下半截。
    李行看了她好几秒,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笑笑说:“看来你还是不开窍呀,你这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自己……年轻人在工作上还是应该努力上进的……”
    他说完绕开她往楼下走,章若卿在原地站了好半天,等平复了心境才往展厅走去。等到了展厅,已经有不少客户在浏览展品,一小簇一小簇围在展台前,王茹见她才进来,赶紧招呼她过来,示意她赶紧去接待,悄声说,“那边的客户,就是长卷发穿粗花呢套装哪位,说是找你的,赶紧去招呼……大客户。”
    章若卿云里雾里,没有影响自己有这么位大客户,但仍旧挂了笑脸迎过去,问她??x?需不需要详细介绍。等她侧过脸来,章若卿认出来眼前这位就是那天夸自己项链好看的女客户。
    “你好,戚小姐。”章若卿记起来她的名字。
    “章小姐好记性呀。”戚笛微笑,“今天没戴项链?“
    “你也是,”章若卿笑,避开话题,将一页宣传资料递给她,“有没有看中的,金饰都可以试戴,有需要你跟我说。”
    “这倒是真有。”
    戚笛果然如同王茹说的那般是位豪爽的大客户,帮她一举拿下了当天最大的单,这一笔买单工资让同事们十分艳羡,有了这一笔月底拉存款的任务就轻了不少,所以纷纷打趣让章若卿请客。
    “她是得请客,”王茹走过来,笑着将章若卿叫到一旁:“下月底省里面要评个省级个人先进,我给你报上去了,你好好写一份自述再整理整理这几年的个人事迹……当回事做,尽快。”
    “我吗?”章若卿有些发懵。
    “对啊,各部门先推一个,咱分行再挑三个,最后报到省分行……最近一堆事,县支行又是员工辞职又是休产假,上面说再找不到人就只有从分行调......头都大了,他们找不到干嘛找我们买单,”王茹少见地抱怨起来,看看四周人仰马翻,只好又说:“好了,先去聚餐,别的事吃饱喝足再想。”
    “聚餐我就不去了吧,我妈下令我今天必须回去。”章若卿实在没什么心情,找了个借口离开。
    王茹倒是没勉强,只叮嘱她对评先进的事上上心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晚,章若卿没开灯,坐到玄关的地垫上,细腻柔软的羊毛垫子还是方子聿买来的,她双手触到才觉十分窝心,踢掉鞋子,解开西装外套,后颈肩膀跟着垮了下来,但当手掌触到袖口,那位置正好是下午是李行拽住的,又突然想到他那一幅无赖般的笑,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她将衣服狠狠脱下,扔到地上,但仍觉得不解气,站起身狠狠踩了几脚,她靠在墙壁上看着地上被她揉拧得发皱的外套发呆。
    直到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她才回过神,门已经被打开,方子聿看见一片漆黑里突然凑近一张人脸,吓到差点将手里的东西扔掉,待看清了,才松口气,气哼哼地问:“灯不开就算了,怎么连气都不喘?”
    “你怎么回来了?”章若卿愣愣看住他,昨天明明还在说事情没处理完,要下周才回来。
    他顺手开了灯,才发现她脸色不对,眼睛还有些发红,他立刻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捧住她的脸仔细看了看,“受委屈了?”
    “没有。”章若卿撇开脸,弯身捡起地上的外套径自走到阳台将它扔进洗衣机。
    方子聿倒也没再追问,靠在阳台的门边,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回答她上一个问题:“有好吃的,赏味期限就这几天,所以特意带回来给你尝尝。”
    章若卿本来兴趣恹恹,听到他说“特意”,也特意提了几分音调:“什么?”
    “酥饼,桃花酥饼。”
    他小心取出一块,摊在手心里,淡粉色的外皮被捏成五瓣花的形状,起酥一层一层的,他轻轻掰开一块,酥皮就簌簌落下来,透出内里绛红的馅。
    “红豆的?”章若卿问。
    他讳莫如深地摇摇头,纠正道:“是相思豆。”
    章若卿“噗呲”笑出来,从他手中接过一小块放进口中,酥皮脆像小时候吃过的跳跳糖一般在口中炸开,而红豆馅料绵软又细腻,仿佛一抿就化,她吃完这一小块仍觉不够,摊手将剩下的全数收入腹中。
    “以前吃过一次,我表姐嫁到南城有一年春节她带回来过,我吃了就一直记住了这味道。
    章若卿盘腿坐在沙发上,又掰了一半送进嘴里,数了数盒中就只剩 3 块,又将手中的一半再掰了一半。她打算省着一些吃,最好能平均分到下一周的每一天。因为,她有预感,下一周将会非常难熬,在难熬的时候,她需要甜食带来的多巴胺。
    “等下周我回来,再给你带。”他见她如此喜欢,也跟着开心。
    “嗯,”她点点头,“你一定要记得。”
    方子聿那天是当晚就离开的,7 点飞来,11 点飞走,他坚持没有让她送,仅仅是在门口吻住她,长长的一个吻。他松开她的时候,她感觉内心像被什么抽空了一般,像是潮退后的落寞,没着没落的。
    她站在阳台看他小小的背影一点一点远离她视线,她头一次对他产生依恋,其实此刻她脑海里产生的多巴胺不是那块桃花酥带来的,而是他。
    她放任自己去思念他,全然不顾这超出了她划定的他们之间关系的界线,也愿意承认他总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是雪中送炭也是锦上添花。
    第25章 的确没什么特别的,但方子聿现在跟她在一起,你说她特不特别
    章若卿虽然对评先进这事不怎么上心,但还是按照王茹交代的,一板一眼整理了工作这几年的个人事迹,写成了小作文,在周一上班当天带去,她敲了敲王茹办公室的门,将资料放的她桌上准备去上班的时候,却被王茹叫住,她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资料,说:“评先进的事要先放一放了。”
    章若卿反应了一会,才笑说:“没事。”
    临近上班,人多口杂的,王茹不好多谈,跟她约定下班后一起去一家简餐餐厅。两人入座,王茹将菜单递给她,说:“先点菜,边吃边聊,这顿我请。”
    章若卿从善如流选了一小份口菇意面,在服务生下单的时候王茹又加了一瓶白葡萄酒,笑说既然吃西餐当然少不了要配酒。
    王茹似乎并不急于直奔主题,反而弯弯绕绕说了些银行最近的人事,谁谁看似升迁实则下放渡劫,谁谁留下一烂摊子因为有位厉害的老爸拍屁股走人调到了省分行,守着一份闲差,钱一分不少,谁谁累死累活地干话劳碌命一般却一点好处落不着。
    “其实这些鸡零狗碎的事里你没发现什么吗?”王茹最后问道。
    “朝中有人好办事。”章若卿啜了一小口酒,不紧不慢地回答。
    王茹不置可否,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章若卿本就打算不瞒着她,一直打算将李行的事跟她说,她倒也不遮掩,将他深夜发的信息和贵金属展那天在楼梯处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王茹听完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难怪我一报你名字,他立马给否了,我就觉得应该有什么事。但是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我必须把后果跟你说清楚,其实不用我说今天你就看到了,评先进这事仅仅只是开始。他的任期到后年,这段时间你怎么熬?本来就是你升职的好时机,各项考察都合格,能力又不错,但遇上这么个领导实在没办法。”
    “我其实不想升职,就只想好好工作完成我该完成的事。”
    “我知道,但在职场上不是你安分守己麻烦就不会来找你的,不是你守着一亩三分地就能收获那一亩三分地的粮。”王茹话说得有些重,她是心疼也更是气,气她们都遇上了同样的事却也都无能为力。
    她看章若卿垂头不说话,手中的叉子挑起意面又放下,仿佛是一下就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在遇到同样的境况时的无奈与无助,想了想还是开口:“我有同学在省分行,听说要借调人手测试新系统上线,你要有意向我帮你去问问。你身边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能帮你走动走动的,尽快想想办法,都这时候了还矫情什么,这叫借力,是人情,礼尚往来有来才有往。”
    章若卿一听,知道借调省分行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她害怕麻烦王茹,更何况借调也要由李行经手。至于她说的人……倒是有方子聿这么一尊大佛。
    王茹看出她的顾虑,安慰道:“现在能怎么办,小鞋都穿上了,不是只得死马当活马医!”
    一顿饭食不知味,两人聊得都有些沉重,出了餐厅,王茹大手一挥,突然提议:“要不我们走下一轮?找个精酿酒吧?”
    章若卿见她今夜不醉不归的架势,也愿意舍命陪君子,一口答应:“走着!”
    两人打车到了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一家酒吧,刚下了车正往里头走,王茹的手机就响了,她一看屏幕,脸色立马一变。章若卿瞬间了然,一边帮她拦下还没离开的出租车,一边安慰:“茹姐你有事就先走,我们改天再约。”
    “行吧。”王茹无奈接起电话,又一边用口型告诉她小心回家。
    等王茹走了以后,章若卿漫无目的地独自站了一会,气氛都烘托到这又临时冷掉,突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她还暂时不想回家,以往有方子??x?聿在,他就像一只不知疲惫的工蜂,“嗡嗡”不停在她眼前晃悠,绝对不让她有一刻感到无聊。那时候觉得他金属属性过分活跃,现在却突然开始想念。
    她拿出手机想打一个电话给他,“嘟嘟”两声响过之后,他那边接起来,入耳就是一句:“想我了?”
    章若卿没说话,却笑了出来,因为光凭他这一句“想我了”,听他洋溢的音调,她都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一定是挂起笑,这笑里有八分不正经外加两分得意忘形。
    方子聿听到她的笑声,更是百分百确定:“想我就直说嘛!”
    “才没有,”章若卿继续嘴硬,“我就是想问问你周末回不回来,如果不回来我好有别的安排。”
    “哟,什么安排,算上我呗!”
    “你别管,就说回不回来嘛!”
    “如果我不回来,你就不能来找我?”
    “啊?”章若卿还没反应过来。
    “就这么定了,这周末来南城找我!我现在就订机票。”他就想趁她还来不及反应就敲定一切,让她连反悔都来不及。
    “方子聿!”
    “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这边还有事晚点再给你打,别太想我,很快就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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