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角色之后倒是比较好办了,买衣服买假发弄道具,找妆娘找摄影,这些事宋拂之大差不差地做过一遍,勉强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其实宋拂之确实想过,还给什么劲儿买衣服啊,时章衣柜里不就有吗?
    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首先不经人允许就动人家的衣服很不好,其次时章把那些衣服保存得那么好,明显就是很珍惜。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他和时章的体型还是差了那么点儿,时章比他高,胸围肩膀也比他阔,衣服得自己改,不然不合身。
    洛琉璃敲他:你角色选好了吗?
    宋拂之说选好了,又说他也已经下单衣服和道具,就剩下场地还没看。
    洛琉璃发来一个问号:你怎么动作这么快?
    宋拂之回得理所当然:时间不多,分秒必争。
    洛琉璃:你都不需要找我帮忙??
    宋拂之:这不是怕打扰您吗,cos这么多还挺麻烦的。
    洛琉璃:靠,你别扯狗屁了。
    洛琉璃:简单啊,我帮你一起准备给老公的礼物,你送我仨高达。
    宋拂之抿唇笑:成交。
    要出正片和去漫展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漫展场照不需要背景,但出正式的cos作品就需要更精致和还原的场景。
    当然其实只要角色还原就很好了,但宋拂之是想做到最好的。
    他们找内景的场地就找了会儿,准备开拍前又发了愁。
    这事儿得背着时章偷偷做,但宋老师平时也忙,没什么单独的时间。
    本来宋拂之打算趁午休的时间出去拍,结果这天时章说他周末要去医院看看时正霖,估计需要一整天。
    宋拂之因为cosplay而很高昂的心情一下子跌落了些,他问时章,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事。
    时章说:“时正霖的身体情况突然恶化,现在连床都离不了。我跟他家里还有些手续要处理,所以需要多点时间。”
    宋拂之轻轻地“嗯”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管这人曾经做过什么,至少他是时章的父亲,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身患绝症总是让人难过的,但宋拂之也确实没办法对他产生同情。
    于是宋拂之只是拍了拍时章的肩,跟他说:“去吧。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的。”时章说。
    时章去医院那天,宋拂之和洛琉璃去了内景摄影棚。
    在医院里,高级病房外站着神情肃穆的一众保镖,楼道悠长寂静,时章离得很远,就听到从病房里传来的痛苦的叫喊声。
    时妍没什么表情的站在病房门外,她看到时章来了,也没什么波动,只淡淡地把目光往屋里投了一下。
    于是时章也没说话,走进去。
    病床旁守着几位医生和高级护工,一眼望去都穿着纯白的衣服,墙壁和床也都是白色,乍一看过去没见到他的任何家人。
    只有时正霖的妻子坐在病房边缘的沙发里,手里握着一方刺绣手帕,目光有些空洞。
    时章略点头,喊了声“阿姨”。
    她抬眸看见时章来了,一个招呼都没打,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时章不太在意,他越过医护人员的身影,见到了躺在病床里的时正霖。
    短短几星期,时正霖已经瘦得脱相。
    此前还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和时章讲话,现在整个人已经像是被抽空了,干瘪痛苦地皱眉。
    医生看到有家属来了,低声解释道:“癌痛,癌症晚期很难受的症状。我们在为先生上止痛药,不久后症状会有所缓解。”
    时章很轻地发出了一声“嗯”。
    过了一会儿,时正霖好像清醒了一些,艰难地睁开眼看向时章,气声虚弱地喊他的名字。
    旁边的医生护士看了看时章,小声说:“先生叫您,去跟他说说话吧。”
    时章挪到床边,微微低下头。
    时正霖口齿模糊,时章听了半天,也只听到破旧的喘气声。
    到最后,他终于听清,时正霖断断续续地说的是:“和宋…宋…你们离婚…我给你们……”
    后面的时章没听,不管是钱还是房子还是家业,都是没有意义的。
    时章直起腰,留下时正霖一个人陷在病床里复述那些执着单薄的文字。
    时章突然感到一阵怜悯般的情绪,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他脑子里的却还执著着那么狭隘的东西。
    时正霖还在艰难地发声,但时章没管他,坐到椅子上,用清晰的字句,温柔地说:“嗯,我和一个叫宋拂之的男人结了婚,我们很相爱,生活很幸福。我们不会离婚,也不会有孩子。”
    时正霖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每一声好像都要把肺抽出来:“宋…会知道你以前……”
    “是的,他会知道的。”时章静静地打断他,“但也轮不到您来说。”
    时正霖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医生们连忙围了过来。
    时章往外退到一边,最后看了床上的病人一眼,面色平静地往外面走去。
    时正霖总是把时章的过去作为他的把柄,和所有其他人一样,好像低贱的出身就能让一个人永远有理由被钉在耻辱柱上。
    在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时章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无法容忍别人骂他“没人要”,也绝不会主动对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家庭情况,因为那样会让他被瞧不起,会让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众矢之的。
    但现在时章不这么认为了,有人能接受他被摊开的一切,成为他的安全屋。
    时章很少依靠别人,但宋拂之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和底气。
    病房外,走廊的窗户透出窗外湛蓝的天空,时妍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高楼。
    她知道时章站到了她身边,开口道:“我知道那天老头子去学校找了你,自从那天之后,他的状态就一直很差,知道前几天突然恶化。”
    时章:“你在怪我?”
    时妍摇摇头:“他的病本来就治不好,迟早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时章:“那你在谢我?”
    时妍转过头,很淡地笑了笑:“谢你,也要谢老天。”
    病房里蓦地又传来一声近乎凄惨的喊叫,两人目光一闪,不约而同地往外面走了一些。
    时章说:“他很疼。”
    “应该没有生孩子疼。”时妍看了时章一眼,“也没有被抛弃那么多年来的疼。”
    时章说:“这样受折磨不如早点结束生命。”
    时妍脸上的笑意几乎有点残忍:“我当然希望爸爸能努力多活久一点。”
    “但你能早点解脱。”时章说。
    “我已经解脱了。”时妍看着时章问,“你呢,你解脱了吗?”
    时章背靠着墙,突然笑了一下:“嗯,有人带着我飞走了。”
    本来是挺沉郁的聊天话题,时妍听到这句话,突然露出一脸宛如吃到苍蝇的表情。
    她咧咧嘴:“你炫夫狂魔?”
    时章笑着“啊”了一声:“我没这意思。”
    “你怕是不知道。”时妍突然笑了,“老头子查到你家那位之后有多崩溃。”
    “家里好不容易有两个儿子,虽然说本家的那个小的弯了吧,所幸还剩一个流落在外的野孩子。结果没想到这位野的也是弯的,好家伙,真是好事成双。”
    时章:“老头子做梦都想子孙满堂,现在连梦都做不了了。”
    时妍耸耸肩:“福报。”
    两人默契而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都看到对方眼中含蓄的戏谑。
    时章问:“那你呢,之后怎么打算?”
    时妍说:“老头子没把公司实权给我,但也只是他没给。”
    意思是她会自己拿。
    时章说:“加油。”
    “还加油……你当是高中拉拉队?”时妍瞅他。
    时妍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之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时章也不客气,说:“好。”
    之后还有事情,时章打算从医院离开了。
    离开前时妍叫住了他,用那种很家常的口吻喊他:“哥。”
    这次时章应了声“嗯”。
    时妍说:“替我向宋先生带好。”
    时章说好。
    -
    宋拂之在内景场地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吃了个饭继续折腾。
    上午走了挺多弯路,拍出来的总是不太满意。
    但下午就好了很多,连拍几条都达到了宋拂之的预期效果。
    洛琉璃找的摄影师是很有经验的老师,他都对宋拂之有些惊讶。
    “一般人很难有这种镜头感,fu老师表现力好强,拍几次就知道怎么表现是最好的。”
    他说。
    宋拂之还不习惯自己被叫成“fu老师”,怎么听怎么中二,过了好一会儿才晓得不好意思。
    洛琉璃倒是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也道:“对吧,我也觉得!第一条我那么随便一拍都能那么好。完了啊老fu,你是不是个天生的coser啊,入错行了吧?现在转行吧赶紧的。”
    宋拂之笑着摆下一个姿势:“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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