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万事不求你,你可以主动来搀扶一下我!”高挑和尚瞪大眼睛,狠狠的指了指那魁梧和尚:“你们这些夯货,脑壳就不知道拐个弯么?”
    一群魁梧汉子同时瞪大眼睛,齐刷刷的朝着高挑和尚喝道:“来,来,来,将你脑壳拿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脑壳怎么拐弯的?”
    高挑和尚乖乖的闭上了嘴。
    这话,就没法接了。
    这话,说不下去了。
    他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沉声道:“佛尊呢?我要见佛尊……嗯,让外出行脚的师兄弟们,都收回来吧,暂停外出。咳咳……我今天,做了一件好大事。”
    一个轻轻柔柔,极其飘忽不定的阴柔声音在一片片硕大的树叶下回荡响起。
    “哦?什么好大事?你能宰了太初大帝不成?”
    “嘻,你没这个本事,不要说你,我也不行!”
    高挑和尚的面皮抽了抽,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您,玩笑了……我只是,宰了五军府的一位大天君而已……吓,不是我,我只是趁他对敌的时候,给他来了一招狠的。以我的修为,我杀不了他,但是谁知道,他们自家人,下手这么狠呢?”
    那飘忽阴柔的声音骤然变得高亢起来:“啥子鬼?你弄死了一个五军府的大天君?”
    “你这杀千刀的小贼秃,你这是,想要坑死所有人么?”
    “你是,好日子过得不耐烦了,想要找点刺激找乐子?”
    “一个五军府的大天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太初大帝,非要和我们玩命不可……这是打了他的脸了,这是打了他的脸了!”
    “哎,哎……罢了,赶紧传信,让你的师兄弟们,赶紧回来吧,不要在外面折腾了!”
    整颗树球亮起了血色的火光。
    下一瞬,好似烟花绽放,数以万计的细小火光腾空而起,每一道小小的火光中,都包裹着一枚血色的火焰莲花佛印,急速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第929章 逆党(5)
    南云家的数百条战舰终于停止了冲锋。
    一抹淡淡的血色佛光挡在了这些战舰前方,消去了它们冲锋的势头,化解了所有的力道。
    南云霜和南云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同时朝站在自家船头的那高挑僧人合十行礼。
    卢仚站在园林上方,上下打量着那面色惨白,唇色异样红润的高挑僧人。
    僧人气机极度内敛,没有丝毫道韵波动扩散。
    但是看他的肤色,看他的唇色,卢仚判断出来,这位同行,大抵修炼的,不是什么正经的佛法。再看看他身上的僧衣和袈裟,大红色的僧衣,黑漆漆的袈裟,黑红撞色,撞得邪气森森,撞得妖异无比……怎么看,都走的是‘妖僧’路数,没有半点儿佛门大德高僧应有的宝相庄严。
    轻咳了一声,卢仚淡然道:“师兄的爪子,似乎长得有点长!”
    那高挑僧人笑了笑:“师兄是说,小僧的手,伸的太长,伸进了师兄的地盘?可是就小僧所知……”
    卢仚打断了高挑僧人的话:“可见你是个没德行,没修行,没底蕴,没传承的野狐禅贼和尚了……就你所知?你知道天有多高?你知道地有多厚?你知道西岚寨,就真的没有个后台靠山?就真的可以任凭你欺凌折辱?”
    “嚇,还‘就小僧所知’……你,知道个屁!”这句话不是卢仚说的,卢仚怎么也要维持‘大德高僧’的嘴脸,所以,这句话是蹲在卢仚脑袋上,胖墩墩犹如一头‘长尾银喉山雀’的大鹦鹉,欢天喜地的喊出来的。
    “你知道的,就是真理么?你知道的,就是真相么?你知道的,就一定不会有人在暗中算计,暗中挖坑,让你吃亏上当,撞得头破血流么?”大鹦鹉欢快的挥动着翅膀,扯着嗓子尖叫道:“还‘就小僧所知’?嘿,嘿,嘿,你知道不知道,是你身后的那几个家伙,勾结咱家仚哥儿,故意引你过来,想要弄死你呢?”
    大鹦鹉肆无忌惮的胡说八道,恣意轻狂的栽赃嫁祸。
    卢仚笑得极其灿烂。
    胤垣笑得颇为鬼祟。
    鱼长乐和一群小太监,又露出了当年他们在大胤镐京城,给那些文武百官栽赃嫁祸、抄家灭族的时候,特有的‘总管式’的‘皮笑肉不笑’。
    白鼋则是捂着大肚皮,‘嘎嘎嘎嘎’笑得无比的欢快,无比的恣意,无比的猖狂,甚至有点‘歇斯底里’了……她一边笑,更是一边得意的朝着身边的令狐璚和几个令狐氏族女抛着冷冰冰的,好似大冰块一样的‘秋波大媚眼’。
    白鼋心里嘚瑟啊!
    看看,看看,你们这群妖艳小贱货,这是咱家兄弟,咱家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呵呵,姑奶奶我,有人撑腰了!
    看看咱家兄弟这张嘴,看看他养的这头大鹦鹉的那张嘴……啧啧,就知道他们不是好欺负的吧?那么,姑奶奶我,岂能是你们这群小贱货随意欺负的?
    嗯,白鼋的脑回路,还是有点清奇的!
    只不过,大鹦鹉的这张嘴,也的确是……
    站在船头的那高挑僧人,显然在佛法修为上的功底不够,被大鹦鹉扯着嗓子训斥了一番,他的面皮骤然蒙上了一层异样的淡紫色。
    那模样,就好像他的脸被人毒打了一顿,淤血从皮肤深处翻了上来一般,那淡紫色的面颊,看上去阴森森的,很是狠戾、狰狞。
    高挑僧人右手一晃,一个紫黑色,拳头大小,不明材质的铃铛带着一缕幽光,从他掌心冒了出来。他低声笑道:“师兄出言无状,那就不要怪小僧出手狠辣了。这西岚寨,和小僧有缘,当如南云寨一般,充当小僧道场才是。”
    右手一晃,‘叮叮叮’几声轻响。
    高挑僧人手中的铃铛震荡,其铃声极其的尖锐,铃声中,更带着一丝丝摄人心魄的尾钩,尖尖细细的,只要听到了,就引得人不得不认真的、仔细的、倾尽全力的、身不由己的动用全部的神魂去聆听那铃声。
    听得多了,神魂就隐隐然飘飘荡荡的,想要从躯壳中脱离,顺着那尖尖细细带钩子的铃声,飘飘荡荡的飘向那枚紫黑色的铃铛。
    “我佛门修士,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等鬼祟邪法了?”卢仚脚下一团白云凝聚,白云翻滚着向内塌陷、收缩,渐渐地,无形无质的云气,在卢仚佛法加持下,硬生生凝成了一座拥有一千零八十片花瓣,通体洁白如玉,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白玉莲台。
    一缕缕金光伴随着天音曼妙,更有低沉的天龙吟唱声从那莲台中缓缓传来。
    卢仚站在莲台正中,一缕微风从身后吹来,莲台托着卢仚,好似一缕儿青烟,冉冉的向天空升腾而起。
    这卖相,这风度,端的是宝相庄严、神圣肃穆。
    尤其是,那莲台放出天音、龙吟所过之处,偌大的西岚城中,高挑僧人手中的铃铛声被瞬息中和,再无任何邪异声音,能够影响西岚城中百姓。
    嫂夫人、熊苞、燕翔等人,刚刚听到铃音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精气神都要从眉心飘飘荡荡飞起,他们惊骇之下,只觉浑身瘫软,眼前发黑,想要挣扎反抗,却根本连如何挣扎、如何反抗都不知道。
    他们修行的法门过于……过于简单。
    什么镇压神魂的神通,什么反击外魔的秘法,诸般神通秘术,那是一窍不通。唯一从主修的《丁甲战诀》中学来的秘法,不过是用体内法力凝聚一套火焰甲胄……这等粗浅的法门,如何抵挡得这高挑僧人的佛门秘术?
    就在一众人等心生绝望,眼看着神魂都要脱体飞出的时候,卢仚凝聚莲台,佛音震荡,将那铃音彻底消泯。
    一众人浮动的气血、神魂骤然下沉,重归体内。
    眼前一片清明,脑海一片宁静,周身一片祥和。
    嫂夫人狠狠跺了跺脚,厉声道:“南云霜、南云雷,你们就是勾结这等妖人,害了咱家男人?”
    熊苞、燕翔等人同时朝着嫂夫人看了过来。
    他们的瞳孔骤然一凝!
    这话说得——嗯,南云霜、南云雷,他们勾结高挑僧人,害了西岚寨的大当家林胜……嗯,这事情,是实实在在、证据确凿的……但是,嫂夫人啊,大当家的遇害,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为什么你现在,大着肚子呢?
    咳,咳。
    熊苞、燕翔看向了站在莲台上,冉冉向天空飞起的卢仚。
    他们死死的咬着牙,闭上嘴,挪开了自己的目光——没的说了,嫂夫人肚皮里的,定然是大当家的遗腹子,必须是大当家的亲生骨肉……至于说,为什么这个遗腹子在自家娘肚皮里呆了两年多时间……咳咳!
    世间奇人异事无数,在娘肚皮里多赖一些时光,有问题么?有问题么?能有什么问题?
    卢仚双手合十,渐渐的飞到了和那高挑僧人相当的高度,两人相隔不到里许距离遥遥对峙。卢仚身边祥光万丈,有天音、龙吟不断,缕缕祥光凝成半透明的拳头大小淡金色花朵,宛如漫天飘雪,缓缓降落向西岚城。
    更有一丝丝奇异的香气漫天萦荡,有金光从卢仚体内一圈一圈的向外荡漾扩散。
    如此卖相,端的是‘佛陀降凡’,神异神妙不可言喻。
    而高挑僧人……就不提他那一身怪异的装束了,也不提他古怪的面色,鲜艳的嘴唇……他摇晃铃铛的时候,他身边也有一圈圈淡淡的佛光荡漾开来。
    但是他的佛光色泽紫红,宛如干涸的淤血,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路数。
    尤其是,认真看去,在他身边荡漾开来的佛光中,居然还藏着一张一张男女老少的面孔。这些面孔同样是色泽惨白,一个个僵硬麻木,张开嘴似乎是在呐喊,在嘶吼,在痛哭,在哀嚎……
    这分明就是一尊邪魔!
    西岚寨中,无数人将卢仚和那高挑僧人对峙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加之有了那高挑僧人铃声震荡,差点将自己神魂抽出体外的恐怖感觉打底,西岚城中,西岚寨方方面面的头面人物,一时间毫无保留的,全盘的倾向了卢仚!
    佛门修士,对于人心向背,对于生灵的神魂波动,那是无比的敏锐。
    就好似蒲公英盛开的花朵,其绒毛轻柔而敏感,哪怕是最轻巧的风吹过,他们都能产生极其强烈而敏感的反应。
    高挑僧人有点恼羞成怒。
    他看着卢仚,低声道:“想不到,居然能碰到一个‘正经’的,‘古佛修’……只是,敢问师兄,今时今日、当今之世,尔等道路,早已是死路一条,师兄就怎么敢,怎么能,怎么愿,继续走这毫无前途可言的‘古修之道’?”
    卢仚面带微笑看着高挑僧人。
    ‘古佛修’?
    什么鬼!
    ‘死路一条’?
    什么鬼?
    ‘古修之路’……
    咳咳,抱歉,你说的什么,小僧一个字一个字听得清楚,却没听明白。
    当然,卢仚不可能自曝其短,他满脸温和的笑看着对方,缓缓说道:“师兄狭隘了……所谓……”
    大鹦鹉得意洋洋的抢了卢仚的话:“所谓井底之蛙,焉知天地之大?孙子,你又不是你爹,怎能知道你爹有多大的本事?”
    卢仚没吭声。
    大鹦鹉这张臭嘴……实在是欠收拾。
    但是,是自己从小养大,亲自从蛋里面孵出来的大鹦鹉啊……罢了,他的话,有时候,还是蛮有道理的。
    轻咳一声,卢仚轻声道:“错了,错了,辈分错了。”
    大鹦鹉很认真的歪着头想了一瞬间,重新开口:“所谓井底之蛙,焉知天地之大?灰孙子,你又不是你祖爷爷,怎能知道你祖爷爷有多大的本事?”
    高挑僧人淡紫色的面皮,逐渐变成了紫黑色。
    他看看卢仚,再看看大鹦鹉,连连冷笑起来。
    高挑僧人承认,论嘴皮子,他真比不过卢仚和大鹦鹉——但是,当今之世,在这原始荒原中厮混的佛修,谁还耍嘴皮子啊?
    一言不合,拔刀就干!
    高挑僧人咬破舌尖,一口血水连带着大概三钱重的一小块碎舌头喷在了手中铃铛上。铃铛发出低沉的震鸣声,将他的血肉一口吞了下去,随后铃铛急速膨胀,迅速在他手中化为一尺高下的一口小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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