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垣幽幽道:“这里可是武胤坊,他们都能在地下整出这么大的地盘来,是不是哪一天,他们的地道就直接挖进皇城了啊?是不是就能直接挖到九曲苑啊?”
    “这里可不是勋贵的宅邸。那些勋贵,在地下弄点密室、暗道什么的,我能理解。门阀士族,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喜欢在地下遮遮掩掩的。”
    “但是这座宅子,可是光禄寺的公产,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粒沙土,都是大胤太府的财产。”
    “光禄寺的公产,可不能有这些密室、密道什么的。”
    “这么大的工程,只能是事后他们自己开凿出来的。”
    “查吧,得杀一批人了。”
    胤垣随手将手中的金元宝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转过身,朝着卢仚点了点头:“天阳公,这档子事情,干得漂亮,不管能不能追究到白长空头上,这笔财,咱们爷们发了!”
    “唔,见者有份啊,我可不是一个抠门的天子。”
    “这里的钱呢,老鱼你拿一成,卢仚你拿一成,剩下八成,是我的。”
    “今天出动的儿郎们,他们的赏钱,定得优厚些,这一笔,就从我这一份里面出了。”
    “另外,老鱼,在银麦坊,给卢仚的庄子,再加三个,食邑和田土,全部给我翻倍。”
    卢仚抱拳,向胤垣深深鞠躬行礼。
    妙哉,有了这一注横财,卢仚的那些小摊小贩积攒起来的钱财,也可以堂而皇之的拿出来开销了。
    胤垣说着说着,他又转过身,走到一口大箱子旁,挑了几颗色泽极好的大红宝石,很自然的顺手揣进了袖子里。
    “另外,我发现,这里只有金银珠宝、珊瑚玳瑁等。”
    “但是,既然是受贿,自然不会只有这些……古董、名画、孤本书籍、奇珍灵药,这些肯定都是有的。但是这里没有,证明,他肯定还有别的藏匿赃物的所在。”
    “卢仚,这件事情,交给你了。给我把他挖个倾家荡产!”
    “老鱼啊,其他的朝臣,你也给我认真些。一个白长空都是如此,那么其他的朝臣呢?嗯?说得更直白些,一个国子监山长都是如此,那么太学的大祭酒呢?”
    鱼长乐干笑:“陛下,太学大祭酒,怕是不怎么好查。朱嵩在民间,尤其是在读书人口中,声望极佳,甚至比大丞相的名望更高出了许多。”
    “他们这是,绑架民意啊!”胤垣说出了诛心之言。
    卢仚耷拉着眼皮,没吭声。
    能说出这话,证明胤垣心里还是清醒的,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那么,总要抓几个人出来。”胤垣幽幽道:“我,缺钱。现在看来,抓贪官比卖官,来钱快嘛。”
    卢仚和鱼长乐对望了一眼,同时起了想法。
    胤垣又笑:“对了,尸无忧的脑袋呢?还有九阴教主的令牌呢?这可是,可以去太庙向先祖祭祀的好东西。历朝先祖没抓到的人,被我的卢卿给抓住了,可见,我比先祖们能干啊!”
    卢仚没吭声。
    胤垣则是很陶醉的笑了起来。
    外面,一名小太监一溜烟的窜了进来:“陛下,监公,事情极有趣了,白山长的孙女,和她的夫婿的宅子,居然就在附近。”
    第102章 卢仚的好意
    空中日头,已经转向了西边。
    时间,大致是申时左右(15:0017:00)。
    卢仚站在被撞得粉碎的赵夭宅大门口,眯着眼,看着远处行来的队伍。
    光禄寺的公房,地段是极好的。
    国子监,就在这片公房的东边。
    从翠薇峰到这边,也就是十里地不到。
    隔着老远,卢仚就看到,一架用红绫、绸花装饰的四轮马车行在最前面,小太监送来的情报中,被白露和白家选中的幸运儿李尔雅,笑得合不拢嘴,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驾车前行。
    白长空还有一众大贤,骑着马,优哉游哉的跟在马车后面,一路高谈阔论,个个红光满面。
    在他们身后,更跟着长达数里的队伍,尽是太学、国子监的书生们,他们人手一支梅花,一路走来,纷纷吟唱各种歌颂男女美好爱情的优美词曲。
    人群中,唯有李尔雅的父亲,鸿胪卿李梓是强颜欢笑,勉强应付着身边众人。
    白家的这场婚事,打了李梓一个措手不及。
    李梓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儿子怎么就被白家给选中了,偏偏李尔雅还屁颠屁颠的送了上去!
    而贤聚雅和之礼,过于简约。
    白露施展才艺,李尔雅施展才艺,一群大贤纷纷称赞两人是郎才女貌,男贤女惠,果然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事情,李尔雅和白露就在数万太学、国子监读书人的见证下,成为了一对‘合礼’的夫妻。
    随后,白长空又当众提出,按照太古部落先民的古礼,新婚夫妇,会在双方长辈的居所之外,开辟属于小两口的新宅——放在太古之时,大概就是在山林中挖个新山洞,或者搭个新的茅草棚子的事情。
    总之,新婚小两口,是不会和双方长辈住在一起的——这也符合部落先民开枝散叶,繁衍壮大的道理。
    所以,白长空已经‘付了三年租金’,在武胤坊内,光禄寺衙门的公房区,给小两口租了一套前后三进的院子,供小两口居住。
    光禄寺是一个油水极其丰厚的衙门,所以它的公产颇丰,有不少空置的宅邸,朝堂上不少别的衙门的官员,但凡买不起私人宅邸的,多从光禄寺这里租住。
    白长空的这把操作,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半点纰漏来。
    李梓心里有一万句问候白长空女性长辈的话,却不好意思当众说出来。
    他就是提防着白家的这场婚事有鬼,忙不迭的让人安排了三百乞巧阁内门弟子,顶替自家的仆役、侍女,准备将自家宅邸打造成一座安全堡垒,确保自己的宝贝小儿子不会出问题。
    万万没想到啊,白长空这‘老贼’‘奸猾如斯’,居然给李尔雅和白露另找了一套宅子居住。
    而且,这找宅子的借口,还是如此的‘合乎古礼’,李梓一点儿反对的借口都找不出来——以李梓在文教中的身份地位,以他在‘礼法’学术上的份量,他不可能是白长空的对手。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路边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叽叽喳喳的,杂乱的声浪渐渐拔高。
    一排身穿蓝色、青色守宫袍的校尉、力士,带着大群白袍监丁一字儿排开,将街道堵了个结结实实。
    在他们身后,是数百名身披重甲,骑着血蹄乌骓的卢仚亲卫。
    这些亲卫一个个横担马槊,放下了精钢面甲,摆出了一副随时可能冲锋陷阵的威吓架势。
    李尔雅是李梓最宠爱的小儿子,从小娇生惯养,极擅长舞文弄墨、风花雪月,但是从小和别人面皮都没红过,从未有吵过嘴、打过架的。
    他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当即一拉缰绳,李尔雅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拦路的守宫监所属。
    白邛气急败坏的策骑越过了马车,马鞭朝着站在赵夭大门口的卢仚指指点点的放声呵斥:“卢仚,你这个狼心狗肺的……”
    卢仚冷喝了一声:“掌嘴!”
    手持节杖的鱼癫虎怪笑一声,带起一道狂风狂奔而出,一巴掌抽向了白邛。
    年前被女鬼重伤,精气损耗过度,服用了无数补药,依旧面皮发青、眼眶发黑,浑身颤巍巍犹如大病垂死的白邛哪里躲得开这一掌?
    他还没骂出来的话,都被鱼癫虎掌风逼了回去。
    眼看着这一巴掌就要结结实实抽到白邛的脸上,后方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袭来,白阆策骑追了上来,右手一点,一道指风疾射十几丈,狠狠点向了鱼癫虎的太阳穴。
    鱼癫虎顾不得抽白邛的耳光,手掌猛地一拍,指风撞在他掌心,‘嘭’的一声闷响,鱼癫虎的身体晃了晃,向后倒退了两步,骇然看向了面沉如水,策骑缓缓而来的白阆。
    “卢仚,今日是为霜出嫁的好日子。”白阆提起了声音,目光阴郁的盯着卢仚:“我知道你心有不忿,但事已至此,错不在我白家,不在为霜身上。”
    “你若是,还顾及卢伯父和我父亲的一番兄弟之情……”
    卢仚粗暴的打断了白阆的话:“够了,你接下来的话,我不爱听,很恶心人,你知道么?”
    “你肯定要说,一切都是我卢仚的错,都是因为我自甘堕落,被监公威逼利诱,受不了荣华富贵的诱惑,加入了阉党……所以,你白家才被逼无奈退婚的嘛。”
    卢仚的声音很响亮。
    跟在后方的那些太学、国子监的读书人纷纷哗然。
    有人在高呼:“可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天阳公?”
    又有人在大声嚷嚷:“可是‘只有香如故’的卢仚?”
    还有人在大吼:“‘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词不全,不全,天阳公,你何日补全了这绝佳的文字?”
    又有一群读书人顺着大街奔了上来,有人近乎疯癫的大吼:“卢氏瘦金体,卢氏狂草书,卢氏金碑体,天阳公,天阳公,三万贯润笔,可否求您三份真迹?”
    白长空的脸色,就一点点的阴沉了下去。
    墨云楼,卢仚这个文抄公力压十二贤才的后遗症,终于一点点的爆发了出来。
    白家已经用尽力量抹黑卢仚,但是卢仚硬生生凭着自身实力,在文教弟子中,出了天大的风头,得了天大的名声!
    无论白长空如何抹黑,他也不可能操控天下所有文教弟子的心。
    卢仚,竟然在太学、国子监的学生中,拥有了很是不少的拥趸!
    “有辱斯文,这些弟子,不明是非黑白,怕是不堪重用。”一名大贤气恼的一甩手:“那卢仚,的确有几分小小文采,那三种字体,也的确惊绝。但是人品如此不堪,就算有几分才华……大奸大恶之人,越是有才,其危害越甚啊!”
    白长空深以为然,他正要点头附和这位大贤老友的话,突然他浑身一震。
    白长空骇然看向了卢仚。
    阿虎闯入赵夭宅邸,一击将大门和院墙轰得粉碎,现在四周又站满了守宫监所属,以及卢仚的亲卫,更有大群羽林军包围了整座宅子。
    白长空刚刚一时没有注意到,队伍居然走到了赵夭家门口!
    看到卢仚站在赵夭家大门前,白长空的呼吸骤然一重,他缓缓策骑上前,越过了自家两个儿子,眯着眼看着卢仚:“卢仚,你这是作甚?”
    “哦,白大人,我并非有意和你为难。”卢仚笑得很和善,他向身后招了招手,一群监丁就扛着十几口大箱子走了出来。
    ‘咚咚’几声响,这些大箱子被放在了地上,监丁们掀开了箱盖,露出了里面满嘟嘟的金锭、金砖、金元宝,以及填充在金块之间的金沙、宝石、珍珠等。
    四下里,无数百姓和太学、国子监的读书人嘶声惊呼。
    “光禄寺监事赵夭,涉嫌贪墨,我守宫监得到线人举报,今日特来抓捕赵夭,顺便起出赃款。”卢仚笑呵呵的看着白长空:“耶?听说,赵夭是您的,学生?”
    白长空面不改色的看着卢仚,冷声道:“白某,没有这样的学生。”
    人群中,赵夭面无人色的看着被监丁们扛出来的箱子,白长空一句话刚刚说完,赵夭突然一声嘶吼,腰间的装饰佩剑‘铿锵’一声出鞘,剑光一旋,他和跟在身边的两个儿子,三颗头颅同时飞起,大片鲜血飞洒一地。
    白长空猛地回头,赵夭和两个儿子的脑袋,已经‘咕噜噜’的掉在了地上乱滚。
    四周齐声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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