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空空如也。
    班馥将披风掀开,急急起身, 才奔至门口, 就见元君白单手拿着一包油纸正拾阶而上。
    两人视线对上, 班馥委屈地扁了扁嘴。
    元君白将视线轻轻挪开,直直走进庙中,还是那副倨傲的语气:“过来吃东西。”
    他带回来一只烤鸡。
    这么多天了,班馥终于吃到一个有盐有味的食物,满足的不得了。
    “殿下, 昨夜我病发, 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我好起来的呀?”班馥好奇地问。
    之前元君白身上的冷香会让她体内的蛊虫暂时得以平静下来。
    班馥后面痛得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神智了,因此自然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
    元君白坐在一旁,擦拭他的长剑。闻言,顿了一下,撩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让我喂的解药。”
    “……解药?”班馥怔了怔, 急忙去解开身上的香囊, 里头哪里还有什么解药的踪影?
    手中的鸡腿“啪嗒”坠落在地, 班馥木然地问:“你喂了我一整颗解药?”
    元君白眼神怪异地看向她,满脸不屑地写着,问的什么蠢话,不然呢?
    班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要昏过去。
    她慢慢点了点头,用安慰的语气对自己说:“没事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十分珍惜地重新捡起鸡腿,将脏了的外皮撕掉,又继续吃起来。
    元君白刻薄地问:“被毒傻了?”
    班馥决定不搭理他。
    她就是太沉不住气了,所以才会老是被他欺负。这回她痛定思痛,告戒自己一定要大度,当他不好听的话在放屁就对了。
    元君白停下擦剑的手,蹙眉:“你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
    班馥对另外那个“元君白”说不出口的话,在面前这个元君白处,却能没有什么压力的托盘而出:“蛊毒,没什么要紧的,久不久的得吃药控制一下。等我想法子找到下一颗解药,又能多蹦跶一阵子了。”
    元君白还没见过有人面对自己的生死还能这样轻描淡写,心态着实稳得很。
    班馥咽下嘴里的肉,盯着元君白说:“不过……我身上的蛊虫可能是以殿下你的血滋养而成的,靠近殿下之时,心绞之痛才会有所缓解。现下我最后一颗解药也被吃掉了,保不齐下次发作是什么时候,殿下,你可不能离我太远啦。”
    元君白冷冷道:“他给你下的蛊毒?”
    班馥被呛得咳嗽了几下,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怎么会呢?是陈国人给我下的。好啦殿下,这些事你就别深究了,总归算我求您,别再负气离开我了。”
    最后那句话尚算悦耳,元君白神色舒缓,口中却不饶人:“这么看来,你的小命还真就捏在了孤的手里。那就看你的表现了,若是哄得孤开心,便恩准你寸步不离地跟着。”
    还恩准,多大脸啊?
    班馥心里疯狂腹诽,脸上却绽放了微笑:“殿下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我已然深刻反省过了,此后一、定好好表现。”
    “不错,记得你说的话。”
    “……”
    之前不愉快的事谁也没提,这页就算是掀过去了。班馥总觉得元君白这趟回来有些不同,但又不知是哪里不同。
    问他这几日去了哪里。
    他虽有些不耐烦,但也言简意赅地说了下。大概路上碰到了钦悬司的人也在找他,他杀了落单的一人,拿了他的令牌,更换了他的官服,顺利混进了小镇里。
    因为需要养伤,他住到了一个医馆里,逼大夫给他诊治。身子好些,能自如走动时,他外出“散步”,正巧碰上她,顺手就救了她。
    散什么步能散到这荒郊野岭?
    班馥也不戳穿他,只哄着说:“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我定牢记在心,来日涌泉相报。”
    元君白压住翘起的唇角,绷着脸淡淡颔首:“吃完就赶紧走了,孤可不想今晚还睡在这破庙里。”
    *
    钦悬司之名,足以令人避让三分。
    也是因此之故,元君白唇上粘了一撇胡子,稍加易容,守门官兵也不敢多加阻拦,更何况他手中还压着一个犯了事的“小乞丐”。
    混入小镇后,班馥用手擦了下脸上的污泥,可是污迹却越擦越多。
    元君白嫌弃地说:“行了行了,别擦了,跟孤来。”
    他带她去了一个成衣铺子。
    店铺掌柜的恭敬地迎上来,恭维几句后,笑着跟在他身后:“官爷,小的新进了几匹云锦,虢国时兴用这料子给郎君们制秋衣,小的这儿有适合您身量的成衣,与您不凡的气度最是相宜,您可要一观?”
    元君白随手翻了翻他这儿挂出来的成衣,下巴点了点班馥:“有适合她的吗?给她找一套。再端盆水来,带她梳洗一下。”
    掌柜的怔了一下,也不敢多言,哎哎应了两声,过去招呼道:“姑娘,这边请。”
    班馥看了元君白一眼,这才慢吞吞地跟上。
    元君白找了一处圈椅坐下,立刻有人奉茶上来,他喝了一口,蹙眉丢开。
    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久到他耐心尽失,大步冲进后堂,差点儿就要将门踹开之时。
    门吱呀一声开了。
    女孩儿一身烟紫云衣,对襟处精致的绣着一片紫藤花,她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愈发显得细腻光滑。
    几次相见,她不是穿着寝衣素服,就是一身狼狈,他未见过她正经打扮过的光鲜样子。
    元君白站在原地,眸光微动,目光久久落她身上。
    班馥见他一直没反应,脚步轻快地走上前:“大人,好看吗?”
    在外头不好称呼他为殿下,只好迎合他现在的身份叫他大人。
    元君白垂眼看她:“衣服好看。”
    ……这叫什么话?
    班馥不满地说:“我就不好看吗?”
    元君白掏了银子扔给掌柜的,转身往外走。
    “狗穿了都好看。”
    班馥气得跺脚,拿人手软又不能怼回去,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做鬼脸。
    讨厌鬼!
    到了门口,元君白突然停下来,害得班馥差点儿一头撞上他的背。
    只见他调转步伐,叫班馥等着,又重新折回去,再出来时,手上拎着一顶帷帽。
    将东西扔到班馥怀里,他道:“戴上。”
    镇中告示牌贴着的海捕文书,只有元君白的脸,实则她这个小人物戴不戴都不甚重要。
    梁皇后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可是元君白盯着她,她也不敢不戴。
    ……奇奇怪怪的,他是有多不喜欢别人看到她这张脸?
    *
    出了门,天色已深。
    此处小镇位于离国与虢国领土相隔之处,两国开放通商,带着这儿也繁盛起来。
    又因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宵禁没有执行得那么严格。
    入夜后,人流如织,火树银花,瞧着倒是比白日里还热闹不少。
    元君白带着班馥进了镇上最大的酒楼。
    酒楼石阶下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悬挂的角灯上写了一个“梁”字。
    班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转身就不见了元君白踪影。
    他人高腿长,走得自然快。
    班馥紧赶两步追上去,一边跟着他上楼,一边担忧地小声问:“大人,您是把腰带和发冠都典当了么?这么花下去,我们可还有余钱到盛京去?”
    元君白停步,回头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谁说我们要去盛京了?”
    班馥急得撩开帷帽:“不是,怎么就不去了呢?您太……您金贵的身份不要了?之前受伤的仇不报啦?”
    元君白轻打了下她的手,不满地“啧”了一声,重新将帷帽合上:“好好戴着!”
    他转身继续往楼上走,寻了处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元君白点了几样小菜,一壶清酒。
    此处热闹,周遭都是谈笑说话之声。
    坐在班馥他们身后那桌的瞧着是一群读书人,此时喝了酒,正有些忘形的讨论起朝堂之事。其中一人一口盛京官话,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听闻太子殿下在秋猎之时,被猛兽袭击,重伤不治而亡。陛下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哀伤过度,更是一病不起。我听家中长辈说,今上拟将皇后腹中子定为太子!”
    “梁兄!此事当真?”
    “可皇后尚未诞下皇嗣,怎知腹中胎儿为男婴?这……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哎!你怎忘了?梁兄姓梁!乃梁氏族人!往近了说,梁兄可尊称皇后娘娘一声姨母!他既这样说了,贵人定有乾坤手段哪!”
    那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拥在中间的少年郎笑得一脸自得,举起一杯酒,朗声道:“诸兄!近日承蒙照顾,此番游学结束,我也该启程归家了!不管风云如何变幻,我等同学之义我定牢记在心!若他日遇了难处,只管到盛京燕子巷找我便是!”
    “往后要多多仰仗梁兄了!”
    众人干杯,笑饮杯中酒。
    班馥竖着耳朵听完,凑近元君白,用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殿下,您是特意来这儿听消息的?”
    元君白浅饮了一点酒,抬眸扫了她一眼,冷笑:“这会儿不觉得败家了?”
    班馥装傻地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中:“您吃这个,这个好吃。”
    元君白嗤笑一声,抬手又要喝酒,班馥一把按住:“不能再喝了,您身上伤还未好呢。”
    正较着劲,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都让开!官府捉拿犯人!”
    作者有话说:
    主人格我知道你们很想念他,快啦~tvt
    感谢在2022-07-04 00:42:33~2022-07-05 22:4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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