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恐惧重新蔓延上来。
    在阿金抿着唇,做好心理准备要去推门的时候,卷毛已经将门给一脚踹开了。灰尘簌簌扑落,因为年久失修,轮轴部分不由得发出很干涩巨大的噪声。
    阿金没被鬼怪吓着,倒是被卷毛弄出的声响吓到了。
    她内心痛苦地想:这就是大佬吧。能嚣张成这个样子还没死多少都有点本事的。
    元欲雪倒是没什么反应——事实上也的确很难有什么现象让机器人受惊。
    门被打开后,元欲雪跟了进去。
    这片区域划分不算复杂,没有墙面间隔。踏进去后,里面的内容物也一览无遗。
    银色的器械映在元欲雪的眼底,像落进眼底的一片雪。
    那些器械的样式都十分狰狞,甚至算得上可怖。
    有带着镣铐的机械椅,上面悬挂着很多把形制怪异的刀具,林林总总有数十把长刀短匕。或薄如蝉翼,或厚重锋利,都映衬出一股危险意味。
    在最上方的机械部位,还悬挂着类似电钻形状的锋利螺旋刃。下半部分则连接着u型凹槽,有几条类似管道的细长凹槽,连接到器械最底部。
    元欲雪的睫羽垂下来,盯着那一片有些久——那管道里面,积蓄着淡淡的红色,像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枯燥血痕。
    除此外,也同样有着许多其他的奇形怪异的器械。机器吊床上的电击设备、悬挂着的药瓶中的红色液体、甚至还有一处类似绞刑架的机械制品,上面缠绕着锁链和垂下来的沉重铁块,铁块上面粘着一种难言的分泌粘稠物,像是被焦烫的细微人体组织。
    阿金的瞳孔在触及到这一切的瞬间,都些微地收缩了一下。
    她半晌才不确定地道:“这些是……刑具吗?”
    光她能看出来的设备,就有用于剐肉、放血、开颅、烙印的。甚至那些装在瓶中的淡红药剂,看上去都像极了药物审讯的时候,扎进血管里的物品。
    元欲雪沉默地扫描了一遍,将这些器械和资料库中对应起来。
    因为它们实在太落后古旧,造型上又有些差异和畸形,这个分析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
    “不是。”他说道。
    卷毛想上去碰触某样器械,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没下手,只是在一旁说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医疗室’会出现的当然是‘医疗器械’啊,就是有点邪门的那种——”
    他又轻轻“啧”了一声,“不过这种东西,说是刑具也没什么错吧。”
    这一套下去,正常人都挺不住,早没命了。
    不知为什么,比起“刑具”这个答案,在听到这些是“医疗器械”的时候,阿金微微皱眉,露出了更加难以接受的神情来。
    有些毛骨悚然。
    这里面摆放着的恐怖器械,让人一下都不想停留。阿金抿着唇说,“我们快些走吧,这里也没有标本。”
    两人没有异议,穿梭过这些“医疗用品”,走向了另一边的通道门口。
    卷毛步伐要快一些,先一步走上前拉开大门,半撑在门边,等元欲雪和阿金走过去了,才松开力道。
    那扇门很快合上了,并且又激荡起一层很薄的灰尘。
    他们走出了有一段距离,回头几乎看不见那扇门了,元欲雪才突然开口道:“刚才的器械上,没有落灰。”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音调又偏冷,很难让人产生惶恐焦虑感。阿金愣了一下,脸色才后知后觉地白了——
    她还能回忆起来当时的画面,明明前后的门上都积蓄着细小灰尘,偏偏那些器械,虽然看上去很陈旧,还留有恶心粘稠的组织物和脏污血垢,却偏偏一点灰尘都没沾。
    简直像是……不久之前还被使用过一样。
    “管他呢。”卷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嘟囔着说,“反正没冒出什么鬼东西拦路。”
    元欲雪想了想,赞同:“嗯。”
    阿金:“……”
    你们心态也未免太稳了吧。
    不过她的确也在这种全员稳定的状态下,被微妙地安抚了情绪。
    反正急也没用。
    那处摆放医疗器械的区域虽然诡异,但他们越往里走,见到的也是越普通常见的设施。只是温度又开始下降了,先前如附骨之疽的冷意重新缠绕上来。
    将抵达中心区域的时候,他们第一次碰上了被锁住的门。
    是样式很陈旧的门锁,沉重的银色锁链坠在两个门把手间,牢牢封锁着能拉开的一处缝隙,门上刻着红色符文。元欲雪刚上前握住了锁链,想把它捏碎的时候,卷毛说道:“让开一点,我来开锁。”
    元欲雪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的开锁技巧,退开了半步。
    卷毛看着元欲雪离得足够远,不会误伤到,才抬起脚猛踹了一下门锁。
    那一下的落力点非常精准且暴力,明明看着很粗长的一根锁链,却被踢得晃荡叮哐,从中间的某点脆弱的裂开来,顺势滑落在地上。
    卷毛收回自己略显夸张的动作,心中想着:这一脚是不是还挺帅的?
    并且用骄傲目光快速地瞥了元欲雪一眼,就发现他此时神色平静,毫无波澜。
    卷毛:“……”
    注意到卷毛专注的注视,元欲雪微偏过头:“?”
    他询问:“要进去吗?”
    卷毛:“……要。”
    锁链被踢碎的时候,冷气便争先恐后地从里面钻了出来,从脚踝处攀爬到温热的皮肤上。就算是卷毛这种对外界实在不敏感的人都发现了:“这里面是装了空调吗?整得和停尸间一样。”
    阿金嘴角微微一抽。
    就算你是大佬,嘴上能不能也忌讳一点?
    但这种轻松的想法根本没能维持多久,在下一秒,阿金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点,是惊惧下的下意识反应。
    空荡荡的封锁房间内,摆放着一面陈尸柜。密密麻麻的白色柜格间贴着编号和被划掉的姓名,但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有三个底部的柜格缓缓打开了,滑动的床板发出的“吱呀”声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无比刺耳。
    即便隔得远,也能一眼就看到泄露出的刺眼猩红色和略显扭曲的肢体。
    精神上的紧绷导致了生理上的不适,阿金感觉胃部空空荡荡,反胃的感觉不断蔓延上来,唇线抿成了一条直线——
    然后她听见卷毛若有所思的疑惑。
    “这个能算标本吗?”
    元欲雪在旁边平静回答,“不算。”
    紧接着,抬脚向陈尸柜那边走去。
    阿金:“……”
    她想,谢谢,好像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第18章 整蛊游戏
    再靠近几步,三具从陈尸柜中滑出的尸体这下彻底暴露在视野中。尸体下半部分盖着白布,只能看见轻微的身体起伏和翘起的足尖,并不怎么稀奇。但上半部分的惨状,多少有点超出人的承受能力。
    从不算完好的面部状态和发型特征上,能看出这是三具属于不同年龄阶段的尸体。
    少年、中年、老年人,都是男性。
    他们的面部被涂上了小丑妆容般的红色颜料,嘴唇部分画上了一个鲜红弧度,像是一个难以被描述出的诡异笑容。面部器官都不算完整,少年缺少了眼睛,中年人被摘掉了鼻子,老年人的头颅上有一个破开的洞口,仿佛能透过打开的那处望见里面起伏的灰色物质和脑浆。
    身躯部分更不必提,肢体扭曲地被摆放成各种怪异形态,随意的仿佛那是积木拼接成的玩具。有人少了一只手,有人的躯体上却多出了一只手——因为没有衣物遮掩,能很清楚地看见,那只手掌是从胳膊底下生出来的,浑然天成,仿佛这世界上就该有天生长着三只手的人。
    胸膛部位,更是泥泞的不成样子。几乎全部被剖开,血淋淋的皮肤裂口下,仿佛能看见暗红色的各类器官,乱糟糟地塞在对方微微鼓起的皮囊下。
    这一幕太过清晰细致,哪怕阿金现在没剩多少恐惧感,却也下意识地感到反胃。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尸体,为什么会这么——
    阿金脑海中冒出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形容词。
    新鲜。
    仿佛他们是不久前被杀死的。
    没等阿金再思维发散,她看见元欲雪突然伸出手,将那白布更往下掀了一点。
    显露出来的部分同样血肉模糊,而他似乎想碰触一下。
    阿金想到少年人那双漂亮手指会被流出的腥臭鲜血沾染,下意识抗拒起这种画面。
    “别……”她向前一步,纠结地提议,“拿纸巾垫着,别沾到,脏。”
    “嗯?”元欲雪回头看她,“不会沾到。”
    他的手剥开胸膛的位置,观察过里面的内脏形态,觉得有些怪异,但现在还无法寻求出怪异的根源。只是收回了手,指尖依旧凝白如玉。元欲雪轻声解释道:“是模型。”
    阿金讶异。
    元欲雪见过很多死人。
    多到从他看见这些“尸体”的第一眼,不用依靠数据扫描,已经确定这些只是仿真的模型。
    这些模型也并不算粗糙,单作视觉上的欺骗已经足够了。
    模型比例几乎是一比一刻画的,材质质感极其真实,和真人骨血无异,在光源黯淡、极具氛围感的情况下,连卷毛都错认为尸体。只不过他靠近了,没闻见血腥味,才发现这些原来都是假人。
    怪不得元欲雪说不能算标本。
    哪怕是真的死人卷毛都不见得害怕,更何况是假人了。他端详片刻,面不改色地把手伸进那些敞开的胸膛中搅动,翻找那些模型制成的内脏肠胃之类的物品,最后也只能遗憾地得出结论:这里面的确没真货。
    想走捷径找到标本是不可能了。
    当他将手收回去的时候,顶上的灯光突然一黯。
    悬挂着的白炽灯剧烈地颤动了两下,明明灭灭。在如同幻灯片播放的间隙中,阿金看见躺在台面上的模型身躯似乎弹动了一下,她心头微微一突,下一瞬间,灯光彻底熄灭,黑暗席卷一室。
    光线消失,在这种状态下,听觉变得无比敏锐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摩挲过金属台面,接踵而来。
    这种时刻的黑暗极为可怕,阿金下意识退了一步,耳朵擦到了什么东西。
    冰凉柔软,像没什么弹性的皮肤。
    元欲雪在黑暗中,微眨了眨眼。
    那些他觉得有些古怪的“模型”们都坐了起来,同时从柜格里爬出,敏捷地蹲守到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中少年人的模型没有走远,它弹跳力极强,蹿到了天花板上。半边血肉模糊的身体吸在了上面,半具身体则垂吊下来,经过改造的那只青白色手越伸越长,甚至超越了它整具躯体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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