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旷疼地?直吸气,道:“在北疆倒没觉得?身上多痛,反倒回了京城,一歇下来,时时要发作?。想来这人是不能舒坦的。”
    杨毓心疼地?蹙眉道:“明日?递帖子请院判来与你?看看,这伤都好些年了,都没好全过,这年瞧着更严重了。”
    好在狄羌议和休战,不然这年再待在北方,还不定成什么样子。回京的这些日?夜里,丈夫伤痛起来,没一晚是睡整的,时不时咳嗽。
    且说两句过去的旧事,又论起各自在男女席面的新事。
    杨毓免不得?提及卫陵的婚事,今日?几家借着这宴的机会,再来过问?她的意?思?。
    她心里早有?主意?。
    虽然小?儿子现在神枢营做事,稳重了些,但说起婚事,还是没半点?意?思?。可婚姻大事,终归还是要做父母的操持费心,哪能真地?让他混下去,与他同龄的各家公子大多都成了婚,就连崇宪那个孩子,两个月后也要娶新娘子了。
    再这么蹉跎下去,也不知何时能见到?他的孩子,他两个哥哥的孩子都这样大了,他现在却连媳妇都不知在哪家。
    姑娘们的年华就摆在那,也是不等人的。
    还要定亲走六礼,那么一套下来,都得?一年。
    当下,杨毓一边给丈夫上药,一边将钟意?的那两户人家告诉。
    说是两户,还是这些年仔细看过来的。不提杨楹说的郭家侄女,原本她看好的有?三户,秦家的女儿作?备,因其性子易莽,但秦家与卫家关系是好的。
    却那出赏荷宴的闹剧,虽是卫陵率先发难得?罪,但秦家女儿不会再考虑。另原先看好的太常寺少卿的次女,也不再多思?,同样在背后议人口舌。
    如此?只剩下两户,一是翰林学士姜复之女姜嫣,也是她故去闺友之女;一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女儿。
    容貌家世品性才能,都是再好不过的。
    卫旷伏在枕上,凝眉忍着背上伤口被药的咬噬,阖眸不语。
    待妻子说完,才道:“姜家不可。”
    他仍是闭目。
    “姜复那是个老滑头,一直摇摆不定,今日?能来我卫家的宴,明日?就能去他温家。”
    他知妻子与姜嫣母亲是旧识,恐是情在,只问?:“你?与姜家那边说了?”
    杨毓拿帕子给他擦脸上被疼出的冷汗,道:“哪里,这不是要先与你?说过,才决定下来?”
    听丈夫所言,她暗下思?索姜家一番,不再多话。
    卫旷缓出口气,随即说起今日?他那边的状况,也有?人向他暗递结亲的意?思?。
    正是神枢营的提督内臣陆桓,如今卫陵的顶头长官。
    也与卫旷有?早年交情在。
    陆桓有?一外?孙女,其父在江南淮安府任知府,姓白。
    淮安正是卫度去年出京办差之地?,上任知府因受贿治罪,接任的便是陆桓的女婿,其女这年恰北上京城,来恭她外?祖母在三月的六十大寿,现住在陆府。
    “陆桓那人性子戆直,想来他的外?孙女不错。”
    这话一出,杨毓就知道丈夫的意?思?了,她点?头道:“等这段日?子忙过了,我便到?陆家走动。”
    卫旷虽忙于战事军务,但对儿女之事也极为关心,儿媳都要在他这里过目了,才能定下来。
    如此?让妻子打?头阵过去,这话算是揭过,说起卫虞,也有?人家来问?了。
    卫旷道:“咱们的宝贝女儿,不急,多留两年再说。”
    杨毓也是如此?想。
    最后说及曦珠。
    杨毓道原要说与王家嫡子,王家也先有?意?,但拖些时日?,今日?王夫人过来,态度是和气,却有?推脱之意?。
    司天监监正王壬清从来少与朝臣结识。
    卫旷也是回来后,才得?知清楚若邪山的事,因此?事,王家与卫家多有?亲近,这次王壬清也应帖赴宴,卫旷与其见过。当下与妻子寥寥几语,说过那门被推亲事罢了。
    *
    自那日?小?琼山的倾诉后,及至国?公回京,曦珠一直在等卫陵告诉国?公,卫度与那外?室的事。
    却一直未有?动静。
    她都担心卫陵忘了此?事,但不好多问?。
    直至上元日?,他如先前那场盛放烟花下的许诺,带她出去玩。
    那时正是华灯初上,游人如织。
    外?室之祸在悄无声息里结束,另有?一起祸,却如蓬勃的烈火,直冲她来。
    第49章 琉璃灯
    闭拢的窗外是十里长街, 车水马龙。熙攘人群里,不时有欢笑爆出,嚷闹嘈杂。
    许执席地而坐, 在?窗下的长?桌前,低头垂眸,在?昏黄的烛火下, 提笔书写?策论。
    门外忽地响起两声轻叩,随即有人问道:“微明, 你在?吗?”
    “在?, 请进?。”
    他仍将目光落在纸上, 笔尖蘸墨,继续写?最末的两句。
    门?被推开,走进?一个穿青袍的男子,见他还在?刻苦, 啧了一声, 道:“这过节的日子,大家都出去玩了, 只你还在?学。再是外头吵得很,你也能写?得下字?”
    许执写?完最后一字,将多余的墨捻去,收笔搁放,这才回头, 严肃的神情微松, 问道:“既如此, 你怎不出去玩?”
    张琢笑道:“还不是想?着你, 邀你一道。他们都在?楼下等着,要不要去?”
    “那劳烦治玉兄等我片刻, 我换身外袍。”
    许执走到角落的竹箱旁,打开箱盖,从里取出件叠放整齐,稍厚的芦灰绵袍子。
    张琢看到,道:“你这衣裳看着应有许多年了,不见得暖和,我那里有件毛披风,闲置没穿的,拿来与你,今日虽说过节热闹,但?天?气却冷得很。”
    他说这番话并没多余的意思,也不担心许执会?多想?。
    刚见到此人时,穿着就极为朴素,袍摆袖口都磨地发毛,洗地发白,就连头上束发的幅巾也是粗布。这般寒颤打扮的贡士也是难得。还单独一人,身边不见书童小厮伺候。
    大家都是从各州府选拔出来的举子,即将参与春闱科考,难免不相互交谈打量,得知从哪个地方来,是哪个名师教导,秋闱名次如何?。
    许执一一回答,却是从哪个偏僻穷地出来的,位处大燕疆土的西北之地,要穿过时今正闹匪患的黄源府。
    众人听得,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倒是一人事先探听朝廷中事,问是否与刑部尚书卢大人同出一地?
    许执应道:“是,许某幸与卢大人同乡。”
    这一问一答下来,旁人吃惊不已,忙问此次进?京,可与卢大人有联系,毕竟同乡,可有的帮忙了。那位卢大人做过太子老师,这要能帮衬,仕途岂不方便许多?
    许执却是笑了笑,道没有。
    尽管如此清寒,又不得同乡大官相助,他却一点不被这样的窘境为难,甚至常与同住一个客栈的同年交流探讨问题,询问他们的观点,说他们学从名师,想?必各有所长?。无?论年纪大小,都有恭敬为师的态度。
    此间过程他一直谦逊,弯腰躬身,获知后诚谢答惑,因此即便是比他富有的学子,短短时日,也愿意与他结交。甚至对他颇有微词,瞧他不上的人,后来都与他交好。
    张琢自然很愿意与这样的人做朋友。
    与其交谈里,能得知其才能卓越,再是做人的气度,也不知春闱会?得什么名次,但?现今先交好总是没错的。
    许执整理着衣襟领口,温和笑道:“多谢你好意,不用?麻烦,我这件虽看着薄,却是暖和的,再者我也不如何?畏冷。”
    这般便是拒绝,张琢不多言,拍拍他坚实的肩膀,感慨道:“也是,你这身体瞧着可比我好,若是我,可没有胆一个人过黄源府,上京城来。”
    因路途难行?,三日前,许执才抵达京城。
    这个时候,各大客栈几乎被赴京的学子住满,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偌大京城里,遍寻许久,才落住这间百福客栈。
    只剩下最后一间逼仄的屋子,连个床也没有,只有一张矮桌。
    他这些日都是席地而坐,睡时盖个褥子,烧盆炭取暖。
    许执换好衣,再将那盆炭用?钳子摁熄了,俯身吹灭灯,关上门?,与张琢一道往楼下去。
    上元佳节,箫鼓喧腾,满路飘香。各色花灯编结成串,悬于街道之上,明煌灯火,恍若白昼。
    一众人慢行?,穿过纷闹人群,往热街而去。
    不知谁提到:“你们有没有听说一件事,陆松住进?了翰林院学士姜大人的府上?”
    这话霎时惊地同行?几人凑过去,有人问:“你说的莫不是姜复姜大人?”
    许执也望过去。
    “就是了,我今日去书局买墨,无?意听人说起,说是陆松的父亲与姜大人是认识的。你们说说,他有那般学识便罢了,这下更是直接住到姜大人府上,那位姜大人曾是两榜进?士,这可不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嚯,真是好。”一人羡慕道。
    “说来这陆松的父亲是谁来着?”
    “只听是遂州澄明府的一个六品同知。”
    “那怎么就与姜大人认识?”
    “谁晓得呢。”
    “这下状元是没得到其他人头上喽。”
    倒不是他们灭自己志气,都是寒窗苦读过来的,谁不想?做榜首,可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才学本事。陆松便是那人,文采出众地惊人,真是百年都难出的人物。
    谁不被自己的老师拿来与之比较,最后只能被叹:“罢了罢了,能得个进?士就是好的。”
    张琢家中虽算得上富庶,但?不过在?镇上经?营田产钱庄,等到这繁华京城,却算不得什么。他嗟笑道:“这人啊,生来命就是不一样 。我只要能中,就是能光宗耀祖的,便不求什么了。”
    眼前一阵迷离灯光,笙歌叠奏。许执拢了拢发毛褪色的袖子,宽慰道:“治玉兄放宽心,你必定?中得了。”
    后来没再说。
    有人道:“好了,都别讲了,要论也得玩过今晚再说。”
    其中年岁最大的举子来京城参加春考三次,便过了三个上元节,这回也是他带路,指着远处的一处彩楼名赊月,道每年上元,工部都会?将特制的宫灯放在?那里,以猜中谜底得灯,供百姓取乐。
    历年来,得灯者十?有八九能中进?士,而其中三分?又是状元。
    这样一说,人人都是兴奋,要去讨个彩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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