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神,问,“你姐姐呢?”
    那个叫九针,被她期待珍爱的女儿。
    七星垂下视线,没有说话。
    是不想告诉他,还是……紧了茶杯:“你,父亲呢?你家,除了你,他们……
    “他们都死了。”七星说,抬起视线看着刘宴。
    都死了,刘宴怔怔:“都是因为晋王事吗?”
    七星点头又摇头,不待刘宴再问,先开口:“刘大人,外边传说的与你有恩的故人,其实不是高财主,是我母亲吗?”
    这个女孩儿并不想提及她的家人,刘宴默然一刻,点点头:“是,我当年因为触怒晋王被囚禁在晋王府,与来修屋舍的匠工你母亲结识,多亏你母亲关照,才保住一命,离开晋王府后,便再没见过。”
    十几年了,终于再听到了她的消息,也知道了她的姓氏。
    越女。
    眼前这个女孩儿对过去的事似乎没有太大兴趣,哦了声,只问:“那你对我们墨门是抱有善意,一直在呵护吗?”
    刘宴收回追忆,说:“我对墨门没有善意,我也没想要呵护墨门,墨门勾结叛贼,戕害太子,谋乱天下,十恶不赦。”
    货棚下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七星问:“那刘大人为什么包庇高财主,这么多年不诛而杀之?”
    刘宴竖起的眉头又放下来,轻声说:“墨门有罪,有些墨徒也是受害者,比如你母亲,身在其中被裹挟,我想要为她洗脱污名。”
    所以他是为了给她母亲洗脱污名?七星看着他,似乎不知道该欢喜还是恼火。
    “刘大人,你说的不对,不是墨门有罪,是个别墨者有罪,他们做了错事,不该整个墨门,甚至墨圣承担污名。”她说,“所以,我也是为洗脱污名而来。”
    刘宴皱眉:“要洗脱污名就要把墨门交出去。”说到这里看着这女孩儿,眉头再次放下来,出事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不知道怎么东躲西藏活下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了,且听我……
    七星打断他:“我不会听你的,我更不会把墨门交出去。”
    刘宴将茶杯放下:“你莫非以为当了这个掌门很厉害?你知不知道,你们墨门千疮百孔人心各异?你知不知道,高财主一直要用我除掉你?如果不是那日我认出你像故人,你此时此刻已经在大理寺大牢了!还有,你还敢跑到皇宫里去,你知不知道都察司无处不在,你知不知道当年就是他们铲除了墨门?那天你就要与霍莲碰面,如果不是我及时拦住他……
    “我都知道啊。”七星接过话说,笑了笑,“不过,如果你与我母亲没有故交,你也抓不住我,我最多是成为大理寺通缉的犯人,而不会在大理寺的牢房。”
    又补充一句。
    “也不会在其他任何牢房。”
    意思就是说她宁愿杀人,也不会束手就擒。
    “你!”刘宴站起来,这女孩儿说话性情真是强硬,跟她的母亲真是半点不像啊。
    “刘大人。”七星说,“我们墨门的事你就不用过问了,我自由分寸,千疮百孔我会修复,高财主我会处理,你先不要惊动他。”
    刘宴看着她,问:“你这是在安排我做事?”
    七星点点头:“你不是要报恩吗?”
    报恩就是要听她的话?这女孩儿怎么想的?刘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神情复杂,是,就算是如此,也不能如此直白,什么都不问,什么过往也不感怀。
    她听到这些事,最后就只有一个念头,安排他做事?
    这孩子……
    “还有。”七星看着他,说,“我母亲不是身在其中不知善恶,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毅然为之赴死,毫不犹豫,且不后悔,刘大人,你不在墨门中,不要以己度人。”
    说罢屈膝一礼。
    “盯着我的人太多,我不便久留,告辞。”
    刘宴看着这女孩儿转身,但又转回来,从一旁的货架上抽出一卷线。
    “多谢刘大人。”她又看着他说,“让我知道我母亲的一些事。”
    说罢再不停留离开了。
    刘宴站在货棚里久久未动。
    “她一定是像她父亲。”他说。
    原来她的情郎是这样的吗?
    刘宴有些想笑,然后果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停下来,眼神悲戚。
    “也谢谢你让我知道。”他低声说,“她叫越女。”
    第26章 夜饮茶
    夜色降临,都察司灯火通明,伴着嘈杂的马蹄声,一队人马冲进来。
    原本有些安静的都察司顿时变得热闹。
    有人互相打招呼,有人商议晚上吃什么,有人要急着回家去,世人眼中凶神恶煞的兵卫们关起门来,其实也都是普通人,有家有亲人。
    除了说笑热闹,气氛也比往日更热闹,一束红红白白的梅花在都察司阴冷的庭院中绽放。
    朱川抱着梅花跳下马。
    “朱爷,你还喜欢花啊。”有兵卫笑说,“这大半天没见,原来去折梅花了。”
    有兵卫挽着袖子:“来来,我帮朱爷你插到床边去。”
    朱川呸了声,挥开:“这是要送给婉婉小姐的。”
    先前朱川也的确常给婉婉小姐送花,抄家抄出来,从皇宫陈妃娘娘的花房偷来,但不管是抄还是偷来的,都是珍品名花。
    这梅花,是很常见的,也未经雕琢,粗枝乱乱,山里野生。
    “你们懂什么。”朱川再次哼了声,“这是正当时令最能表现心意的好东西,走走,别耽搁我,都督歇息了,就不好打扰了。”
    说罢抱着花要向后宅冲去,但刚跑到半路,暗夜里响起一声呼哨,让朱川乐颠颠地脚步一个踉跄,又是惊又是怒看向呼哨声方向。
    夜色里的屋檐上冒出一人影,冲他打个手势,这是他熟悉的暗卫,紧接着又冒出一个人影,单薄瘦削,衣裙飘动。
    这也是他熟悉的人。
    ……
    ……
    砰一声屋门关上,朱川抱着梅花转过身,看着站在室内的女子。
    “你又来干什么?”他低声说,不待七星回答,自己呵了声,“观星阁修完了,皇城进不去了,又跑来我们这里撒野了?”
    七星笑了,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他怀里抱着的梅花。
    “你去西山折梅了?”她问,伸手轻轻碰触梅花,“还是别人送你的?”
    朱川一躲,避开她的手:“不关你的事。”
    七星也不在意,收回手,视线看向桌案,与第一次来不一样,此时朱川的室内桌案上摆着点心干果,甚至还有泥炉温茶,再往里看,悬挂着垂纱帘子,隐隐可见一张雕花床。
    “你屋子里现在这么阔气啊。”她说,又看朱川手里抱着的花,“摆点花是更好看。”
    朱川气恼:“这不是我——”
    他才不在意这些呢,他是专门为都督布置的,毕竟都督已经好几次歇息在这里,总不能不像样子什么都没有吧。
    不过。
    他冷笑一声:“这是都察司,又不是你墨门的玲珑坊,掌门大人,我们想怎么阔气就怎么阔气。”
    七星一笑没有再说话,走过去将茶水放在炉子上,顺手捡起一块点心吃。
    “我就是来……。
    她要开口,身后门砰一声,朱川抱着梅花已经跑了。
    ……
    ……
    “婉婉小姐,你看。”
    朱川满脸堆笑将梅花递过去。
    梁思婉坐在椅子上梳头,看过来一眼,说:“你这是从路边还是山里摘的?”
    朱川乐颠颠说:“小姐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从西山摘的。”
    梁思婉说:“不花钱也不用抢,随便摘是吧?”看着朱川似笑非笑,“朱川你现在怎么对我这么敷衍?看来我在都督面前失宠了。”
    朱川被说得手足无措,竟然没讨到欢心?还给都督惹了麻烦?
    “最近初雪,梅开,城里男女都用此表达心意。”他结结巴巴解释。
    梁思婉说:“城里这些男女怎能跟都督比啊,他们没有都督的权势没有都督的钱,只能用不值钱的东西表达心意,朱川你最近怎么了?跟谁学的?一点都不像都督的人了。”
    他还真是跟别人学的……口结舌,还不能说。
    “别逗他了。”霍莲从内室走出来,对梁思婉说,“我出去一下。”
    他原本已经换了寝衣,看到朱川来了,便进去换了衣衫。
    梁思婉继续梳头,说:“今晚又不回来了吧?”又叹口气,“一个人很无聊的。”
    虽然这话听起来是报怨是伤感,但梁思婉说完却笑了,似乎是多么好笑的话。
    朱川被笑得更加紧张,霍莲却不在意,从他怀里拿出花,交给一旁侍立的婢女,让她们插起来,再对朱川示意。
    “是找我吧?”他问。
    朱川进来后只说送梅花,并没有说其他的。
    听到霍莲问,朱川才忙点头:“是是,都督,你要是不见,我可……
    霍莲越过他迈出了门,朱川忙停下说话跟上去。
    屋门在后被关上,但并没有陷入黑暗,而是灯火通明,窗户上投影着女子们身姿,分外好看。
    看到朱川向后看,霍莲说:“不用在意,她说那些话不是生气,她就是说话而已,没有什么想法。”
    哦,朱川似懂非懂。
    反正都怪那个女人,谁让她那个心上人送什么梅花!
    朱川噔噔迈步,愤愤推开门,室内的女子正喝茶,见霍莲走进来,便抬眼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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