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安静的张元听到这里,回过神,脱口问:“那是谁?”
    都察司窥探隐私,莫非查到了凶手?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霍莲说,“但我知道凶手是什么来历。”
    不知道是谁,知道来历?听起来有些矛盾。
    “什么来历?”刘宴问。
    霍莲说:“墨徒。”
    刘宴的脸色一凝。
    “墨徒?”张元则再次惊讶脱口,“他们不是已经在霍都督你手里死绝了吗?”
    霍莲收回视线,背对着他们,声音冷冷淡淡传来。
    “无法无天亡命之徒,哪里杀得尽。”
    ……
    ……
    “霍莲,霍都督说的是真的吗?”
    霍莲离开了,大理寺牢房那边传来的哭喊也安静了,刘宴也不再站在庭院中,回到了室内。
    张元没有被大理寺的官吏绑缚,也没有拂袖而去,跟着来到室内,似乎先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刘秀才之死是墨徒干的?”
    张元站在厅内,若有所思。
    墨徒,是官府的称呼。
    他们本人自称,墨者,师承墨子传承墨学。
    墨子墨学当然世人都不陌生,曾经横行春秋诸侯国,但自汉以后就消亡了。
    不过民间一直都有自称墨家子弟的人,拉帮结派,四处招摇,对官府来说,这些所谓的墨家子弟,是一群犯上作乱的乌合之众,等同于山贼匪寇,历来要剿灭缉捕。
    历经朝代更迭,再加上官府打压严控,墨家子弟不再显世招摇,改头换面,隐匿身份,几乎在世间消失。
    但没想到在大周朝,墨徒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张元深深吸口气。
    “当初晋王谋逆。”他低声问,“就是驱使墨徒袭杀了太子?”
    晋王谋逆案是大周前所未有的大案,震惊朝廷民间。
    但事关太子之死,详情是禁忌。
    当初公布的告示整篇都在咒骂晋王以及梁将军,关于太子怎么死,具体怎么发生的,并没有写出来。
    只含糊说,晋王招募一群亡徒。
    这些亡徒在官府里有更详细一些的信息描述。
    墨徒。
    当然这些亡徒如晋王梁寺那般都被斩杀了。
    “竟然还有余孽?”张元又说,带着几分恍然,“莫非霍都督外出巡查,追查的余孽就有这些墨徒?”
    “京城竟然也混进了墨徒?”
    “或者说,墨徒一直藏在京城!”
    “墨徒杀刘秀才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张元上前一步,站在桌案前,喊声刘大人。
    “此案一定别有深意!”他声音低沉目光炯炯地说。
    刘宴一直在慢慢喝茶,一边看吴主事递来的文册,此时抬起头,不过没有看张元,而是对吴主事说:“给刑部发文函,那佃户妻发配胶州经手的人也都查一查……
    张元有些恼怒拔高声音打断:“刘大人!”
    刘宴这才看向他。
    “怎么还要查那佃户妻?”张元没好气说,“霍都督不都说了,是墨徒干的。”
    虽然霍莲令人讨厌,但都察司查到的案件——虽然不少看起来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栽赃陷害,但是吧,刘秀才这个,应该是真的。
    对付墨徒,霍都督不需要构陷栽赃。
    刘宴说:“正因为是墨徒干的,所以只需要查佃户妻就可以了。”
    他将茶杯放下来,发出一声轻响。
    “墨徒,是干什么的?”
    “是一群自诩替天行道,路见不平,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之徒。”
    “他们信奉,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所以刘秀才伤害了佃户性命,官府不管,他们就替天行道,杀了刘秀才抵命。”
    “要想知道凶手是谁,问问佃户妻,她向谁悲哭,向谁诉冤,就可以了。”
    张元皱眉,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不懂。
    不待他说话,刘宴又哦了声,唤吴主事。
    “还有,不止在会仙楼传阅刘秀才认罪赋,去广发宣告,比对字迹,查找相似文风。”
    张元眼更瞪圆了:“你要干什么?”
    刘宴站起来,看了张元一眼。
    “那不是刘秀才写的,营造死者罪有应得的场面,也是墨徒的爱好。”
    第28章 借之势
    原本嘈杂喧嚣的大街上,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偶尔响起了孩童的哭声,下一刻,哭声就戛然而止,明显是被人堵住了嘴。
    坐在酒楼上的陆异之伸手推开半扇窗,看到街上有一队黑幽幽的人马正缓缓走过。
    虽然所有人都穿着黑衣,但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落在正中那位年轻人身上。
    这位霍都督,这么年轻啊。
    “看,那些人腰里悬挂着什么。”
    “我的天啊,是头,还有头发露出来。”
    “还有血,是新砍的——”
    街上不时躁动,但旋即恐惧就攥住了躁动,退避街边的人们几乎贴在了墙上,唯恐被都察司看到。
    还好都察司的一众人都目不斜视。
    有人伸手来关窗。
    “别看了。”几个同伴低声说,“真是凶恶。”
    都察司,霍莲,梁八子,他们当然不陌生。
    不过从外地来的他们见到真人还是第一次。
    据说霍莲外出巡查,这是刚回来。
    还真是如传闻中的喜好一样,拎着人头到处走。
    “这个霍莲真是……。”一个同伴说。
    陆异之没有说话,眼里微微闪光。
    其实这也是势啊。
    就如同那日在会仙楼外听到那位大人包了场那般的势。
    “朝廷有这种人存在,真是,不幸。”一个同伴摇头说。
    文官的不幸。
    要被一个如此不堪的人磋磨。
    陆异之听到这里,笑了笑,说:“幸与不幸,等我们当了官再体会吧。”
    现在那些事离他们还远呢,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还没资格让霍莲来磋磨。
    说了这句话,他伸手带上窗户。
    “我们质问京兆府的事,太学已经知道了。”他说,拿出一张帖子,“尚书博士夏侯先生邀请我等一见。”
    尚书博士,在座的几人神情惊讶,旋即欢喜。
    “太好了。”
    “竟然可以见到夏侯先生!”
    “怎么办?见了夏侯先生应该说什么?我尚书读的不好。”
    听到这里,陆异之轻咳一声:“当然是说刘秀才案的事。”
    这话让其他人回过神,是了,忘记了,他们之所以能惊动太学,被博士召见,是因为在为刘秀才案请愿。
    “记住,到时候我们只是关心刘秀才案,其他的事,不要说。”陆异之轻声说。
    否则东拉西扯,很容易让尚书博士不喜,一心为他人的话,尚书博士反而会正视他们。
    其他人也明白了,忙忙点头。
    陆异之又轻轻一笑:“当然,能见到尚书博士,能让尚书博士认识我们,就是我们最大的荣幸。”
    是啊是啊,不管因为什么,尚书博士见了他们,正视他们,他们已经比其他人多了一个机会。
    诸生们深深吸气,难掩激动。
    “异之,这都是多亏你啊。”一个年长的书生感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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