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什么的太累了,此时此刻无暇思考其他,只想一门心思的睡觉。
    ......
    昨夜飘了一夜的雪,裴誉晨起出营帐时,见远处岭苍山轮廓朦胧,四周的打斗痕迹被大雪覆盖就像是从?未发生过战事一般。
    无论是同师父一起隐居的那些年,还是在侯府做侍卫,亦或者是跟在萧珩身?边做皇城里的锦衣卫指挥使,他心里没有一日如?现在这般安稳过。
    自小?跟在钟老将军身?边,听过太多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英雄故事,他心生向往,多年来辗转蹉跎始终没能得偿所愿。
    如?今脚踏北境土地,冷冽的空气带着丝丝甜意?,裴誉张开双臂试图感?受从?指缝间流过的寒风。
    所幸,兜兜转转他还是摸清了属于他正确的方向,也算不愧此生。
    身?后马蹄踩雪的咯吱声响起,裴誉转过头,见邓砚尘牵着两匹马缓缓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裴誉手指微微蜷缩了下,垂下眼睫,在人靠近后朝他行了礼。
    邓砚尘将其中一根缰绳递进他手中,打断了他的动作,笑着道:“裴兄,你?我平辈不必行此礼数。”
    裴誉眸色淡淡,“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
    见状,邓砚尘也没再阻拦。
    他抬眼朝远处的岭苍山看过去,“裴兄来了这么久,我还未带你?好好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恰好当下得空闲,不如?一同去跑马如?何?”
    裴誉视线落在他单薄的胸膛上,没有应声。
    察觉他的目光,邓砚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前?襟,“我无碍,大夫说恢复的不错,身?上的板子也已经卸下来了,慢些骑马没什么问?题。”
    他抬手拍了拍裴誉的肩膀,率先向前?道:“走了裴兄,别犹犹豫豫地了。”
    北境地势平坦,每逢冬季下雪时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雪地。
    裴誉错开半个身?位跟在邓砚尘身?后,看着马蹄规律地在地面留下一排排整齐的脚印,一路无言。
    行至岭苍山山脚下时,风雪渐停。
    邓砚尘握紧缰绳放缓了前?行的动作,目视前?方道:“今早传来的军报,说侯爷那边进展顺利,此番大获全胜已经将倭寇逼返,如?今应当正在清扫战场,交接后续的工作。”
    裴誉摸着身?下的骏马,感?慨道:“侯爷身?经百战,有他在驻守沿海的玄甲军也能士气大振。”
    玄甲军与?靖安侯彼此相辅相成,一个战无不胜的军队,更是缺少不了一代名将的半生辛苦付出。
    “沿海的战事虽然告一段落,”邓砚尘幽幽叹出口,“迎接侯爷的确是朝廷内部?的纷争。”
    裴誉侧首看了邓砚尘一眼,面色冷凝。
    靖安侯府本就是朝中诸多人的眼中钉,此番无召调遣兵马,待靖安侯返京,又不知道面临着怎样的一段血雨腥风。
    邓砚尘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下定决心般道:“此战必须赢。”
    只有赢了才能功过相抵,只有赢了此事在御前?还有挣扎的余地。
    寒风顺着山口呼啸而过,身?后的枯树枝随风摇曳着。
    “蛮人误以为来的是侯爷带领的玄甲军,”裴誉掌心在刀柄上打转,“待他们打探清楚实情,接下来的仗兴许打得不会如?之前?那般容易。”
    邓砚尘俯身?在雪地里抓了一把,雪花随着升温一点点在指尖融化开。
    “裴兄从?前?来过岭苍山吗?”
    裴誉摇摇头,他虽一早就对北境心生向往,但多年来却从?未有机会到达过这里。
    “不曾。”
    邓砚尘抬头看向远处覆盖着积雪的山顶,眉宇间带着轻松的笑意?。
    “跟在侯爷身?边的这些年,每每练功练得不痛快了,停滞不前?没有半分进展时,我就会纵马到山下。小?时候总想,岭苍山真高?啊,总觉得只要翻过这座山,就能成为这世间最厉害的人。”
    裴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难得主动地问?出口:“所以,你?翻了吗?”
    邓砚尘笑笑:“尝试了许多次,虽然成功了,可后来还是觉得结果并不如?意?。”
    “为何?”
    邓砚尘神色认真道:“翻过去了方才发觉,山的背后还是山。”
    山的背后还是山,路的尽头依旧是路。
    裴誉不置可否。
    “可在这过程中,我也并非一无所获。”邓砚尘朝他招了招手,“裴兄你?同我过来。”
    闻声,裴誉迈步跟随在他身?后。
    他们将马拴在山脚下,二人小?心翼翼地踩着雪,一点点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着。
    雪大路滑,行的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走在前?方的邓砚尘停住了脚步。
    裴誉立在原地,扭头朝后方看过去,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已经留下了他们二人的两行脚印。
    邓砚尘朝前?方行了两步,伸手在山石上拍了几下,随即看向裴誉道:“就是这里了。”
    他朝裴誉走近,“裴兄借你?刀一用。”
    裴誉没有犹豫,看着他拿着自己的刀一点点拨开山石上的枯藤和缠绕着的树枝。
    那些交错的植被被清理?干净后,一条狭窄的通道出现在二人面前?。
    邓砚尘率先钻了进去,裴誉紧随其后,一点点地侧身?吃力前?行着。
    入口有些过于狭窄,行过二十?步时缝隙相对大了些。邓砚尘回头朝他看了一眼,笑道:“怎么样裴兄,有世外桃源的那味儿了没?”
    说是世外桃源,除了入口狭窄外根本沾不上半点关系。
    从?石缝中艰难地侧身?出来,山的背面同先前?进去的位置没什么不同,还是蜿蜒崎岖的山路,白茫茫的雪地。
    邓砚尘似乎从?裴誉紧缩的眉头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抬手顺着北方一指,见岭苍山山脚下坐落着一个个如?同芝麻般大小?的营帐。
    他手里还拿着裴誉的宝刀,顺势用刀尖在脚下的雪地里画了一条分界线。
    线的北边是蛮人所在的位置,南边则是玄甲军驻扎的军营。
    从?前?蛮人二十?四部?落离这条分界线很远,虽屡次有进犯过境之举,但仍旧会在挑衅后选择退回部?落中。
    早在邓砚尘第一次发现这条山路时,他便?观察到,此山背面的山脚下将会是敌军发起进攻时的必经之地。
    来往奔波过于辛苦,也不利于战事的传递。
    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根本经不起延误。
    蛮人若是来日大举进攻,必然会向前?推进大营,而岭苍山北山脚下变成了最好的驻扎地。
    “虽说他们此番大军向前?推进,但辎重和粮草的存放多半还是在主营。”
    他掉准刀尖,在蛮人军营的斜后方画了一个圈。
    “想必现在乌木赫的人已经知道,前?来增援的人不是靖安侯,援军也并非是玄甲军,我想用不了几日他们便?会再次发起进攻。”
    刀尖在圆圈位置顿了顿,逐渐戳出一个坑洞,露出坚硬的山石。
    “所以我想赶在他们行动之前?,带着一队人马从?这里偷偷过来,沿着山脚绕去蛮人主营,烧了他们的后方补给。”
    半山腰上刮起一阵冷风,吹得二人身?上的披风猎猎而飞。
    良久后,裴誉开口道,“太过鲁莽,”
    邓砚尘握着刀柄的手一顿,抬眼看他,紧接着又听见他道,“但也不失为一次好机会。”
    裴誉侧首看向邓砚尘,他们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山路难行,其中缝隙狭窄更是难以过人。况且若是一次带太多人穿到岭苍山北面,下山之时极有可能惊动往来巡视的蛮人。
    可若是人带的太少,前?往敌军主营时又难同守卫军搏斗。
    稍有不慎,前?功尽弃不说还会面临被俘虏的危险。
    邓砚尘知晓他心中的顾虑,缓缓开口道:“所以我想从?玄甲军中挑选一队训练有素的精英,身?形功夫都必须严格符合条件,才有能力陪我一起冒这个险。”
    裴誉没有应声,半晌后他叹息了一声道:“若是稍有不慎......”
    “若是稍有不慎...”邓砚尘打断了他的话,看向他的眼神中透着坚定,“玄甲军后续的作战就要仰仗裴兄帮忙了。”
    裴誉神色冷凝,“许姑娘那边,你?如?何交代?”
    闻言,邓砚尘面上闪过一丝疼惜。
    “先别告诉她吧,免得总要担心。”他攥紧手中的刀柄,“情形不对的话我不会勉强,这条路我跑过了上千遍,没人比我更懂得逃生。”
    他转过身?,正色道:“裴兄,你?我都清楚,此战关系非仅你?我二人,而是整个靖安侯府乃至整个玄甲军的未来,我们有不能输的理?由。”
    言语间,少年脸上透着坚定之色。
    裴誉望着面前?那双明亮的眼,不禁回想起前?世的点点滴滴。
    上一世,邓砚尘于殿前?请命之时,神色一如?今日这般。
    那是他第一次对邓砚尘这个人有所改观,由最开始的轻视,到一点点敬佩,直到最后生出了惋惜之心。
    如?果没有那些事的发生,他应当是战场上最耀眼的少年将军。
    凭借着赫赫战功,高?官俸禄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可他多次拒绝了光承帝的招揽,一心只想留在玄甲军中,哪怕做一辈子无名小?卒也心甘情愿。
    从?前?的裴誉并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邓砚尘能如?此从?一而终,现如?今裴誉却想通了。
    是赤诚。
    即便?那只是一个少年的赤诚之心。
    这世间有赤诚之心不在少数,这也并非一件难事,难的是十?几年如?一日依旧能如?此这般。
    方才邓砚尘在山脚下的一番话点醒了他,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纠结于山的那一头是什么,却很少有人能有翻山一探究竟的勇气。
    即便?有了这份勇气,在看清事实真相,山的那头还是山后,不免心生沮丧消极度日。
    可邓砚尘没有,他根本不纠结于山的另一头到底有什么,能给他带来什么。
    他在意?的是,在挑战自己在勇敢前?行的路上,他学到了什么,一路上有哪些宝贵的经验。
    彼时,裴誉望着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少年如?今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压在心头两辈子的重担似乎轻松了一些。
    只是,如?今带着两世记忆的他,还怎么忍心看着邓砚尘只身?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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