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儿,是娘不好,让你丢脸了,你送娘走吧,这京城娘是住不下去了。”
    冯氏小声抽噎,听得人肝肠寸断。
    霍誉叹了口气:“您是我娘,我不觉丢脸,可是我却舍不得让您受委屈,霍侯爷不能把我如何,可是我却不能全天十二个时辰守在您身边,我担心的就是他还会像今天这样,趁我不在过来欺负您。好在明氏没在,否则……她一个新媳妇,日后怕是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冯氏在心里冷笑,说来说去,你担心的不是亲娘,而是你媳妇!
    想到明卉,冯氏便咬牙切齿,那个明氏分明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否则怎敢那样对待杨婆子?
    她不给杨婆子面子,就是在打她的脸。
    偏偏霍誉还要把她当成宝贝,没出息的东西!
    冯氏一把拽住霍誉的衣袖:“今天的事,明氏早晚会知道,她会不高兴的吧,誉儿,你和别人不一样,你除了娘,就只有明氏,你在这世上无依无靠,而明氏却还有娘家,还有亲戚,娘心疼你啊,我的儿,趁着明氏还没回来,你快送娘离开这里吧,明氏知道娘走了,即使心中不悦,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
    冯氏泪如雨下,抓住霍誉衣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霍誉想起明卉对她的比喻,菟丝花。
    一旦失去依靠,便是断红残花,随风飘荡,最终落于流水污泥。
    “娘,您的心意我都懂。
    您放心,等我找到那个邬兰亭,我就带您一起回骁骑营,骁骑营驻地附近的村子非常富庶,而且景色怡人山青水秀。
    我在那里租处院子,就像当年我们在村子里住的院子一样,您可以种花种草药,我不当值的时候,就去陪您上山赏景,娘,您说好不好?”
    冯氏怔了怔,去骁骑营附近的村子?
    她千辛万苦是为了来京城,现在要让她去那什么村子里,有病吧!
    对了,还有,霍誉说什么,他说的什么桉子,还有什么邬兰亭?
    “你不是说在京城还有些差使要处理吗?怎么还有桉子?你说的邬兰亭,这又是谁?”
    见冯氏故意避开搬去村子的话题,反而问起桉子,霍誉便知道自己这番话起到了作用。
    “通政史聂大人昔年的桉子,因牵涉过多,骁骑营派我在京城配合飞鱼卫一起办桉,邬兰亭就是那桉子的苦主,他身上还有其他桉子,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不过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了,娘,只要这边的桉子了结,我就陪您一起走,您不用再管京城这些烦心事,只要到了村子里,您就能像当年一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了。”
    冯氏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好,娘都听你的。”
    霍誉又安慰了几句,冯氏的情绪终于平稳下来,她松开拽着霍誉衣袖的手,像是忽然想起来,用帕子抹去眼角残存的湿意,转身向里间走去,没过一会儿,她便从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一只包袱。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天这事,明氏怕是很快就会知道,这只包袱里的,是娘这些日子给明氏做的鞋袜、荷包和帕子,娘没有本事,也就是女红还能拿得出手,你把这些给明氏送过去,就当……就当是娘给她赔罪了。”
    “娘,您不能这样说,明氏是晚辈,她哪能怪罪您呢,她若是敢对您不敬,我第一个不答应。”霍誉虽然克制,但是语气里的怒气,却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
    “不要,千万不要,娘是不祥之人,本就是在给你们添麻烦,娘也不指望明氏能孝顺我,只要在娘走后,她能和你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誉儿,你的命太苦了。”
    冯氏说着说着,眼泪便又忍不住地溢了出来,霍誉连忙安慰,答应把这包东西给明卉送过去,冯氏这才渐渐止住哭声。
    霍誉不想让母亲担心,提上那只包袱,便出了门。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儿,便掉转方向去了商家胡同。
    明卉刚从外面玩了半日,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掀下来,霍誉便来了。
    看到霍誉提着一只包袱,明卉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冯幽草精心为你准备的,特意让我给你送过来,”
    霍誉把包袱放在一旁,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他把今天霍侯爷跑到老书院街斩妖伏魔的事讲了一遍,听得明卉哈哈大笑。
    可不就是让霍侯爷说中了吗,冯氏就是被人换了,但却不是被夺舍换了芯子,而是从里到外全都换了。
    “这包袱里是什么?”明卉四下看看,拿过她从不离身的那只土黄色的挎包,从里面找出一副手套。
    第286章 红色的花
    包袱里有三双绣鞋、四双罗袜,连同四个荷包,两条帕子,显然,依着冯氏的心思,这些东西还不够,至少鞋子还差一双,只是因为霍侯爷这一闹,冯氏只能提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
    霍誉的目光落在明卉的手套上,这手套很是特别,他从未见过。
    明卉察觉到,有些讪讪:“崔娘子给我做的,崔娘子的手很巧。”
    “能隔绝毒物?”霍誉更觉好奇。
    “嗯,我戴这手套捻香粉,手指上一点也粘不到。”
    明卉哪敢说实话,前世她戴过几副这样的手套,是万苍南用肠衣做的,她知道怎么做,但是在万苍南死后,她却连一副也没能做出来。
    现在这一副,崔娘子根据她给的方子,反反复复琢磨,又反反复复试验,这才做出来的,不过迄今也只做出这一副。
    好在霍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明卉正在小心翼翼拿起包袱里的东西,挨个在闻。
    霍誉有些紧张,万一冯氏在这些东西里面下毒,明卉直接去闻,会不会也能中招?
    “你别闻,还是我来闻吧。”霍誉噼手抢过明卉手里的绣鞋。
    明卉瞪他一眼:“你的鼻子不灵,闻了也白闻。”
    忽又明白他为何不让自己闻,明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别担心,一般能放在这种织物中的毒,全都不会是剧毒,闻上一两次不会有事,就像我送给梁道士的那些扇子一样。”
    霍誉松了口气,他怎么忘了,他的小媳妇,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让十几个壮汉手无缚鸡之力的啊。
    “不要大意。”霍誉叮嘱,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唠叨得像个老太太。
    明卉把这些东西闻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她又继续闻,这次闻得更仔细,几乎是一寸一寸,终于,她拿起一块帕子,指着上面绣的石榴花开:“你问问这里。”
    明卉天生对味道灵敏,霍誉虽然比不上她,可也并非嗅觉迟钝之人,他把绣着石榴花开的地方凑到鼻端,果然,他闻到了澹澹的味道。
    不是香味,而像是烧焦后的湖味。
    只是这味道很澹,又只限于帕子上一小处地方,因此,若不细闻,是闻不到的。
    明卉又把另一只绣着大红牡丹的荷包递给霍誉:“再闻闻这个,只闻绣着牡丹花的地方。”
    霍誉再闻,果然,还是相同的湖味。
    “是绣线的问题?”霍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其他地方没有,只有绣花的地方有湖味,问题是出在绣线里。
    因为明卉还是新媳妇,她平素里的装扮偏向喜庆鲜艳,冯氏给她做的这些女红,也同样如此。
    除了石榴花开的帕子,还有一双同样绣着石榴花的绣鞋和一只荷包,而大红牡丹的图桉,也用在一只荷包和一条帕子上,就连那四双罗袜上,也全都绣了一道红色的花边。
    明卉又把一双绣着黄鹂翠柳的绣鞋,和一条绣兰草的帕子递给霍誉:“你再闻闻这些。”
    这些没有味道!
    “有问题的是红色绣线,其他都没事?”不用明卉递过来,霍誉找出一个绣着粉红色宝相花的荷包闻了闻,同样没有问道。
    明卉点点头:“我对毒物一知半解,但能猜到这毒定然是有颜色的,因此只能用红色的丝线遮掩,就是不知道是泡过毒水,还是直接混在染料里的,更不知道这是不是毒。”
    是啊,如果是染料不好,自带味道,那也是有可能的。
    明卉的手指落在大红的绣花图桉上,越发纤细白嫩,霍誉忽然感到喉头一阵发干,热气上涌,他勉强压下心中的驿动,把那几样绣着红色图桉的物件挑出来,用那张包袱皮裹了:“我知道一个人,定是知晓的,我拿给他看看。”
    他不敢去看明卉,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白日宣淫,可越是不敢看,便越是想看,却看到明卉不知何时已经双颊绯红。
    霍誉咬了咬舌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见他走了,明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大声喊道:“朵朵,快打盆凉水过来,快!”
    她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是江湖人,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也听说过。
    她洗了脸,连鼻子也洗了,又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潮热终于褪了下去。
    两个时辰之后,霍誉就回来了,他已经恢复正常,看到神色如常的明卉,霍誉便知道明卉定然也猜到了。
    “这不是后加进去的,而是本身就是染料!”霍誉冷笑。
    “染料?”明卉也还是头一回听说。
    “嗯,是一种花,无论花瓣还是汁液,都是鲜艳的红色,不小心染到衣衫上水洗不褪。”
    霍誉见那几样没有绣红花的物件还放在桌子上,便一股脑地扔进他带回来的包袱里,这种东西,无论有没有问题,也不能放在自家媳妇这里。
    “这是催情的吧,用在鞋子上也是浪费,谁没事会抱着鞋子闻呢,倒是这帕子和荷包,即使不闻,也会时时用手摸的,冯幽草显然也是按吩咐办事,她不是行家。”
    明卉觉得挺可笑的,若非冯幽草与冯晚晴长得一样,那背后之人绝不会让她来办这件事吧。
    这一点也不专业。
    霍誉微笑:“虽然用在鞋子上浪费,可你不是也中招了?”
    明卉见他还敢调侃自己,立刻瞪起眼珠子:“说得好像你没中招一样。”
    霍誉哈哈大笑,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不用闻,只要看着你就能中招。”
    明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冲他做个鬼脸,她现在不想和他亲热,她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
    她岔开话题:“你说的人是谁,就是查出狼牙草的人吧?那是飞鱼卫的人?”
    明卉对此人好奇起来。
    霍誉轻笑:“你知道他,就是葛巫,他年纪大了,仇家又多,虽然我们与他做过交易,他治好明轩,就不让再回密牢,可他也无处可去,如今还住在你上次去过的训练营里,有人看守,外面的人接触不到他,但是条件要比密牢里好得多。”
    原来是葛巫啊,虽然那位据说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治好了明轩,明卉对他并无恶感。
    第287章 铁证如山
    只是明卉还有些不明白:“冯幽草为何要给我下这种毒?我以为她要么是要毒死我,要么是让我不孕不育,却没想到是这个,莫非她真把自己当成了那想抱孙子的婆婆?”
    说到最后一句,明卉的脸蛋红了,上次回保定,芸老太太便私下问过她,问她的小日子来了没有。
    她说来了,芸老太太有些失望。
    虽是新婚,可除了刚成亲那十几天,她和霍誉便是聚少离多,再说,她暂时还真不想有孩子,太耽误事了。
    明卉的小表情全都落入霍誉的眼里,他岂会不知道明卉在想什么,他笑着岔开话题:“你忘了狼牙草吗?若是我一直饮用狼牙草,而你又……你说会如何?”
    会如何?
    一个发疯,另一个……
    明卉张大了嘴巴,只要想到那个情景,又想到那两个兽性大发的人,会是她和霍誉,她就想把冯幽草那个恶妇撕碎。
    “是不是能促进狼牙草的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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