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是飞鱼卫出身,没少干押送犯人的差事,经验丰富,为了防止这些人自残,在路上便卸掉了他们的下巴,更是用牛皮绳把人捆成了粽子。
    到了诏狱,牛皮绳解开,这些人直到此时方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又回来了!
    是的,如果那三个人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不定胜的一方就是他们。
    可惜,没有如果,那三个人不知道去了何处,而他们,却已是阶下之囚。
    “妖法,他们使了妖法!有种把那三个家伙叫过来,和老子比划比划!”一个扮做伙计的男人嘶吼,他一身外家功夫所向披靡,还从没有这么憋屈过。
    霍誉闻言,微微一笑,难怪南萍三人,没费力气便将这么多人全部擒住,妖法那是没有,但是小丫头古灵精怪,十有八、九是使了手段。
    霍誉想起前不久听到的事,定襄县主派了袁嬷嬷过去说教,袁嬷嬷还没走出老书院街便哑了,哑了一天一夜,又突然好了。
    嗯,等见到那小丫头,一定要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飞鱼卫审讯犯人有自己一套方法,他现在表面已经不是飞鱼卫的人了,自是不能亲自审问,但是审讯结果,却在第一时间送到了他的面前。
    第一个招供的便是那位一身外家功夫的汉子。
    据他交待,除了张东家和梁先生以外,他们余下这几人,都是在鬼市上接暗榜花红凑到一起的。
    第258章 耿玉娇
    暗榜!
    做为曾经的飞鱼卫,又在京卫营待了一年,霍誉又岂会不知道暗榜花红!
    所谓暗榜,也称暗花,便是于张贴于黑暗之处的悬红榜文,是见不得光,不能摆到明面上的。
    很多地方都有暗榜,而京城里发布暗榜的地方,便是鬼市。
    这些暗花五花八门,有杀人的,有报仇的,也有召集人手的。
    在暗榜召集人手的,有土夫子点到了大穴,自己人吃不下,发暗榜召集挖坟掘墓的好手;也有独脚大盗盯上大货,同样是一个人吃不下要找帮手的;还有那种犯了众怒的人或者帮派,会有多个仇家以暗榜的方式聚集在一起……
    而现在被关进诏狱的这些人,除了张东家和梁道士,其他们都是通过暗榜聚集在一起的。
    暗榜内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五千两。
    召募人数:六人,二十至三十岁之间,武艺高强,在衙门无桉底。
    召募时间:三天。
    六个人分五千两,每人至少能得八百两,这个暗红不高也不低,但是绑票相比那些要寻仇或者杀人的而言,却容易了许多,况且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人。
    因此,仅用一天,这六个人便招满了。
    在鬼市上发暗榜的便是张东家,张东家见过这六个人之后,便将他们带到位于京城外的一户农家,在那里,他们见到了梁先生。
    梁先生告诉他们,这桩桉子再容易不过,若非他们手里没有能帮忙的人,也不会到鬼市上发暗榜。
    那少年的祖上是当年与太祖皇帝逐鹿天下的史怀公的门人,史怀公死了,他的后人早就跑没影了,那些门人死的死,跑的跑,还有的,便如这家人一样,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所以,这样的人家,丢了儿子敢去报官吗?肯定不敢,只会老老实实把银子交出来。
    这生意稳赚不赔!
    这一路之上都很顺利,他们没费吹灰之力便绑走了崔大郎,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把崔大郎藏在货箱里运去邻近的胙城。
    之所以要去胙城,是因为他们在路上偶遇了去胙城做法事的一家人,那一家子没见过世面,人傻钱多,而且还是在一个又破又偏僻的小道观里做法事,恰好可以利用他们,把崔大郎藏进道观,然后等着崔家人把银子送过来便行了。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没走到胙城,他们就被“打劫”了。
    这便是那名“伙计”的供词,另外五人与他的供词大同小异,只是有人比他说得更详细,比如那花家姐弟无论主子还是仆从,全都是傻缺,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当成了大好人……
    】
    没错,这些人直到现在,也没把“打劫”他们的三个人,与花家的傻缺们联系起来。
    可霍誉看到这些供词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花家姐弟?
    花大姐想来是南萍,那个年纪很小的花老三,应是朵朵吧,至于懦弱蠢笨的花老二……好吧,至少这次不是老太太,若是纪勉问起,只说一句女扮男装也就行了,谁让这些人眼瞎,没有看出来呢。
    什么,易容?
    胡说,女扮男装算是哪门子的易容?
    霍誉很快便为明卉找到了借口,只要不是假扮成老太太,他都能想法子掩饰过去,总之,他家小媳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易容什么的,听都没听过。
    这六个人只是小角色,真正的硬骨头是张东家和梁先生。
    梁先生,也就是宋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一通大刑下来,他索性闭上眼睛等死了。
    直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被带进了诏狱,那妇人看到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宋良,惊呼出声,怀里的孩子也吓得号啕大哭,宋良听到熟悉的声音,勐的睁开眼睛,他怔怔许久,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铁笼外面的妇人,正是与他有一纸婚书的耿玉娇!
    而耿玉娇怀里的小男孩,莫非是他的儿子?
    宋良脸色大变,对他而言,耿玉娇是一个变数。
    当年,他在耿家医馆里养伤,与耿玉娇日日相见,他只是闲来无事的撩拨,小姑娘对他芳心暗许,他离开井陉之后,在一家客栈里等待接应他的人,没想到耿玉娇竟然找到了这里……
    最终,他将耿玉娇安顿在真定,因为耿家有位姑太太便是住在真定,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耿玉娇去投奔那位姑母。
    他走的时候,耿玉娇已有身孕,她哭着求他留下来,可他还是走了,他这样的人,是不能有妻子儿女的。
    可是现在,耿玉娇和他们的儿子,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瞒过了他的同伙,却没能瞒过飞鱼卫。
    他还是没能保住她们母子。
    宋良苦笑,他没有去看耿玉娇母子,而是看向铁笼的另一边,那里一片黑暗,但他知道,有人正坐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看着他。
    “放了耿氏,她只是一个被我欺骗了的可怜人,至于那个孩子,那是我的血脉,就让我们父子一起上路吧!”
    话音刚落,宋良双目圆睁,接着他张开嘴巴,吐出一截舌头!
    耿玉娇发出嘶心裂肺的哭声,两名飞鱼卫打开铁笼冲了进去,宋良咧着嘴,笑容诡异,鲜血从他的嘴中汩汩流出。
    黑色幕布后面,纪勉冷笑:“给他止血,呵呵,想死,没那么容易!”
    宋良失去知觉之前,他看到一名飞鱼卫将耿玉娇怀里孩子抢了过去。
    真好,真好啊,那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现在可以和他一起走了……
    咬断舌头不一定会死,但若是不能及时止血,就一定会死。
    诏狱自前朝便有,试图咬舌自尽的犯人也自前朝便有,因此,飞鱼卫常备最好的金创药,想要断舌求死的犯人,十个里面至少能救下来七八个。
    宋良很幸运,就是这七八个里的一个。
    他没能死成,还是被救下来了。
    宋良醒来时,他还在那个铁笼子里,只是铁笼子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那个小小的孩子,正坐在他身边,可能是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孩子不再害怕,正在好奇地看着他。
    第259章 小别胜新婚(新年快乐!)
    宋良张了张嘴,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自嘲地笑了,多么可笑啊,他连寻死都不能,都不能。
    孩子忽然趴到他的身上,奶声奶气地问道:“你疼不疼呀?”
    宋良摇头,孩子的眉眼鼻子和嘴巴,全都随了他,他从孩子脸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自己。
    他也曾经这般天真稚嫩,目光清澈,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很久很久,恍若隔世。
    孩子见他不说话,把小脸凑近了他:“你疼吗?我给你吹吹。”
    温热的气息喷到脸上,宋良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这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他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有自己的儿子。
    如果刚才他死了,这个孩子呢?他说了要带这个孩子一起死,飞鱼卫即使不会亲自动手杀死一个孩子,但也不会给这儿子留下生路,要么是和他的尸体一起扔到乱葬岗,让野狗啃食,要么就交给官奴坊里的那些人,从此便是最下等的奴隶。
    宋良呼出一口浊气,或许,他能向飞鱼卫提条件,哪怕是把这孩子送去道观或者寺庙呢,也比扔到乱葬岗或者官奴坊要好得多。
    至于耿玉娇,他已经保过她一次,没有能力再保第二次了。
    随她是生是死吧,谁让她当年铁了心要跟着他一起私奔呢,是生是死,都是她的命。
    宋良强撑着坐了起来,失血过多的身体尚未恢复,他顿时头晕脑胀,他挣扎着,拼尽全身力气,冲着那片黑暗挥手,喉咙里发出卡卡的声音,他虽然没有了舌头,可他还有手,他能写字,他能把要说的话写出来!
    天刚蒙蒙亮,霍誉披着一身晨露回到家里,他从骁骑营回来,便一头扎进了诏狱,就连白菜,也和他一样,在诏狱里待得快要长毛了。
    他敲开门,门子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是他,吓得一下子清醒过来:“大爷,您回来了!”
    “嗯,夫人从保定回来了吗?”霍誉不用问,也能猜到明卉定然是打着回娘家的旗号走的。
    门子连连点头:“回来了回来了,夫人是昨天擦黑时回来的。”
    “只有她吗?没有其他人?”霍誉想到了母亲,明卉没有和邓策他们一起回来吗?
    门子忙道:“还有南大娘和朵朵姑娘,汪小哥也一起回来了。”
    霍誉点点头,抬步进了院子,明卉显然并没和邓策他们一起回来。
    他在诏狱里待了三天,身上都是诏狱里的味道,那种腐臭夹杂着血腥的味道,他自己闻着都要做呕,小媳妇的鼻子那么灵,一定会嫌弃他。
    他没回内院,让白菜去烧了热水,就在前院的书房里洗了洗,穿了白菜的一身没穿过的衣裳回了内院。
    不晚合衣睡在外间的小床上,听到动静便醒了,见是霍誉,连忙起身,霍誉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轻手轻脚进了里间。
    明卉睡得正香,天气热,薄被踢到一边,荔枝和小夜嫌热,趁她睡着了早就熘到凉快的地方睡觉去了,至于大黑,大黑一身傲骨,从不陪睡。
    霍誉屏住呼吸,撩开帐子,看着睡得昏天黑地的明卉,嘴角微微勾起,他已经整整二十七天没有看到她了,小丫头看上去似是瘦了,也黑了,大热天赶路,风餐露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只要想到她这一番辛苦都是为了他,霍誉心里便软成一洼水,什么抱怨也没有了,只余下心疼。
    他脱去外裳,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可还是惊动了明卉,明卉睁开眼,便看到霍誉那张放大了的脸。
    明卉一声惊呼,可也只喊出一半,后面的便被堵了回去,接着,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小别胜新婚,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新婚。
    明卉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霍誉早就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
    明卉哼哼唧唧地,伸手抱住霍誉的腰,霍誉身上,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腰,手感特别好。
    “醒了?”霍誉放下书,摸了摸她的脸蛋,柔声说道,“这一趟累坏了吧?”
    明卉甩开他的手,一骨碌坐了起来,与霍誉肩并肩靠在床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婆婆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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