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她是在父母的期待中出生,就连她的名字,也包涵着无尽的爱与祝福。
    前世,她被命运弃如敝履,世上再无明卉,父亲心中花朵般美好的小女儿,死于十三岁!
    从此,世上只有鬼娘子,无名无姓,带着一张鬼脸,如孤魂野鬼,游走于荒漠黄沙之中。
    汪真人秀美的容颜苍白如雪,笑意渐渐隐去,眸子中一片苍凉:“我还没出月子,噩梦便开始了。
    那一夜,庄子里大火熊熊,他把你束在胸前,背着我,牵着阿骞,我们从暗道里逃了出去。
    烟里有毒,除了我们一家,庄子里的人都没能逃出来,绣姑和海泉成亲后住在庄子外面,他们一家才逃过一劫。”
    绣姑是崔娘子的闺名,明卉算了算,那个时候汪海泉和崔娘子应已成亲许久,汪平汪安也有三四岁了,汪真人口中的阿骞,就是魏骞吧。
    父亲身边的小小婴儿,原来是魏骞!
    她没有猜错,满城密室里玩九连环的小男孩,就是魏骞!
    父亲在认识母亲的时候,身边已经带着魏骞了,那魏骞是谁的孩子?
    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
    明卉觉得这不太可能,汪真人的描述中,她初遇父亲时,父亲还是个略显羞涩的青年,不像是与人生过孩子的。
    姚颖怡
    第214章 不值
    “后来你们去了满城?”明卉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那宅子是汪家的产业,不过是挂在家仆名下,那地方位于闹市,利于隐藏。宅子里的密室也是外祖父让人修的,以备不时之需。我们在那里住了一年,你父亲悄悄出去打听外面的情况,并联系上了明老太爷和他的一个朋友。
    那晚,明老太爷派人来接我们,说好在鸿运街口碰头,可是你父亲察觉到有异样,他让我带着两个孩子躲起来不要出去,他先出去看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再出去,可是我等啊等,你父亲却一直没有回来,后来有人拿着火把跳进院子,我听到他们说,有人看到墙头上杀人了,他们是进来察看的……”
    汪真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明卉伸出双臂,抱住了她。
    “娘,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明卉轻拍着汪真人的后背,就像过去的每一次,汪真人抱着她时一样。
    汪真人全身颤抖,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可那种肝肠寸断、心碎如死的感觉,化作滚烫的疼痛,在她心底炙出一道疤,以为不去碰触就不会痛,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伤疤从未愈合,疼痛肆虐着她的身心,来来回回,不可遏制。
    “他死了!前胸和后背各有一个血窟窿,满地的血,都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他身上冰冰凉凉,他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了,可他是那么温和的人!
    师君已没有说错,我的确是不祥的,我克死了兄长,又克死了母亲,我又克死了他,我的夫君……
    我这样的人,不配做妻子做母亲。
    若是那一年在洛水之上,我没有和他搭讪,他带着阿骞早已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他是假死之人,世上早无明峦,他无牵无挂,无惧生死。
    可我和他成了亲,他有了我,有了你,他便有了软肋。
    我对不起他!”
    汪真人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里溢出,她不敢去看面前的少女,不看,往事便只是一场梦境;看了,那便是透心的血洞,刺骨的疼痛。
    活了两世,明卉从未是谁的妻,也从未为人母,她甚至没有深爱过谁。
    霍誉与她,只是婚书上刚刚开始有些好感的另一半,是成亲后自由生活的合作者。
    汪真人那如粉身碎骨般的痛苦,明卉无法感同身受,汪真人认定是自己不祥的想法,明卉更是无法苟同。
    就如没有人能够理解明卉看到手弩时的痛不欲生。
    而汪真人口中的“他”,于明卉而言,还只是枣树胡同小祠堂里,墙上的那幅画像。
    过年的时候,她给那画像行过礼,磕过头,西城明家至今仅三代,那画像代表着第一代。
    只是,以前他是她的小叔,而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那是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并非明峰明老太爷,而是明峦,明家那位少年得志,却天妒英才的二老太爷明峦!
    是的,那是明峦,一个死过两次的人。
    第一次,明老太爷不知用什么法子,让明峦假死脱身,完县墓园里的那座坟,要么是空的,要么就是衣冠冢。
    不过明卉认为,衣冠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真正的明峦,则在几年之后葬在云梦山,坟前没有墓碑,只有两株白梅。
    明卉从记事起,逢年过节,她都会被大人带着来扫墓,带她来的人,要么是明老太爷,要么就是汪真人。
    再后来,她长大一点,可以满山跑了,就常常跑到那座坟前玩耍,她一点也不怕坟里的人,她和坟里的人说话,她觉得那人能听到,她悄悄给师傅告状,师傅罚她写大字了,罚她抄经书了,师傅打手心了,师傅好凶啊,如果你还活着就好了,你一定不会凶我的。
    渐渐的,明卉模湖了双眼,她依然感受不到汪真人的痛苦,但她心中酸楚,如果那人还活着,一定会在师傅打她时,抢过师傅手中的戒尺,义正言辞地说:“小孩子要教育,不能除了罚就是打。”
    明卉吸吸鼻子,轻声问道:“是谁在追杀你们?”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汪真人缓缓抬起眼睑,又缓缓摇头,明卉叹息:“他们要追杀的人,其实不是你们,而是魏骞吧,魏骞究竟是什么人,他一个小孩子,值得被人追杀几年,他的身世一定不凡。
    对了,甲子桉,父亲假死是因为甲子桉,他是詹事府官员,那便是太子的人,能让他舍身忘死保护的孩子,是太子遗孤吧。”
    汪真人震惊地瞪着明卉,双唇翕翕,却说不出话来。
    明卉微笑,有些无奈,又有些感伤:“关于魏骞的事,我一早就问过您,可您却说您不认识他。您知道吗?我在梦里,就是因他而死,我是因他而死的!
    我以为我是第一个,却不知道,早在多年以前,我们明家就已经有人为他而死了。
    不值,他也不配!
    时至今日,您却还要护着他,甚至对我,也不肯说实话。
    您和我爹相识,是因为魏骞;您和我爹隐居乡间,是因为魏骞;你们东躲西藏,也是因为魏骞,我爹死得那么惨,更是因为他!
    而我呢,不过就是你们相亲相爱时的意外。
    如果没有我,您早就和我爹死生契阔了,我就是个多余的。
    行了,我不管魏骞是谁,这辈子,我是不会为他去死了,早知道他连累死了我亲爹,上辈子我就该一刀宰了他!”
    明卉越说越气,她现在就想去山西,抢在所有人之前,先把魏骞宰了。
    不用去猜,明卉也明白了,上辈子云梦观的那场大火,也是魏骞给招来的。
    可笑,她感恩魏家人在她受伤后的照顾,感恩了二十年,后来听说魏骞弑父,她更是毫不犹豫地北渡黄河,千里送人头!
    不值,上辈子不值,明峦不值,汪真人不值,她也不值!
    汪真人怔住,她没想到明卉不但识破了魏骞的真实身份,而且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那梦中的一世,明卉受魏骞连累而死。
    第215章 抢孩子
    “看来您在云梦观出家,并非是因为我,而是您要守着魏骞!
    魏骞才是你们亲生的吧,我一准儿不是,您要不再仔细想想,我是不是捡来的。”
    明卉使劲戳汪真人的心窝子,她亲爹死得透透的,她也死过一回了,亲娘却还在维护魏骞,凭什么?
    “我爹九泉之下,若是知道魏骞害死了他女儿,他一定不会答应,化成厉鬼也要把魏骞掐死!
    您看您,啥也不说,啥也不管,眼睁睁看着你闺女再死上第二次,第三次!
    您是我亲娘,还是魏骞亲娘?”
    明卉字字血声声泪,汪真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她朝着明卉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嗔道:“你胡说些什么?你怎么就成捡来的了,我又怎么会是魏骞的亲娘?”
    汪真人有些无奈,有的事是不能瞒了,有过梦中的那一世,她不能再把卉儿当成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甲子桉发后,詹事府官员都被投进大狱,飞鱼卫北镇抚司王敬与贵妃青梅竹马,他将东宫一名怀孕的宫人带了出来,王敬找了一具与你父亲容貌有几分相像的尸体,假装成你父亲,甲子桉牵涉甚广,诏狱里人满为患,有人受不住刑罚死去,有人直接自尽,还有人生病无医救治,诏狱里每天都有人死去,尸体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
    王敬趁机,用那具尸体换出了你父亲,让你父亲与那名宫人送出京城。
    几个月后,宫人生下一名男婴,便撒手人寰,那名男婴就是阿骞,当然,那时你父亲化名傅少云那个孩子叫傅廷,我们都叫他小廷。
    太子大势已去,江家也完了,他那一支没有翻身的可能,王敬甘冒灭门之祸放走小廷,也只是想给江贵妃和太子留下一条血脉,你父亲亦是!
    他与太子虽是君臣,亦是好友,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把小廷看做好友遗孤,而非幼主。
    可是太子有血脉在世的消息,还是传扬出去了,我们至今也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想要小廷的人太多,拥有小廷,便有了起兵的借口,那些人,哪里是想为太子报仇,无非是想利太子遗孤,为他们自己谋取利益而已。
    魏大人年幼时曾得江家恩惠,此人就连江家人自己也不记得了,但是魏大人却记得,那年他的嫡子病重,药石无灵。
    魏大人说服了妻子,让小廷代替了他们的儿子,从此后,小廷变成了阿骞。
    而我之所以会在云梦山出家,并非是因为阿骞在淇县,而是因为那里有你父亲的坟,明老太爷把他葬在了云梦山!”
    明卉一怔,这是她没有想到的,汪真人之所以会选择在云梦山出家,是因为父亲葬在那里。
    “是老太爷把父亲安葬的?您没在吗?”明卉想起霍誉说过,当时是明老太爷把她安顿在大洼子村,多日之后,崔娘子才过来,而从始至终,汪真人也没有出现。
    汪真人苦笑:“明老太爷说他弟弟原本可以远走他乡,偷活一世的,就是因为认识了我这个商户女,他才会暴露身份,他不但抢走你父亲的尸体,还抢走了你!”
    “啥?”明卉大吃一惊,老太爷,您老还干过这事儿?
    “他连我也抢走了?”明卉不可置信。
    汪真人冷笑:“他本事大着呢,他说他大儿媳已经生了三个孩子,比我有经验,他把你送回明家,让他大儿子大儿媳养着,比跟着我这个商户女好过百倍。”
    明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怎么回事?她没听错吧,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落入大太太的魔爪了。
    想想明雅在娘家时过的日子,再想想前世时,大太太的歇丝底里,明卉不寒而栗,天呐,满天神佛保佑啊!
    时隔多年,汪真人依然很生气,她道:“那时我正病着,斗不过那老东西,被他气得晕死过去,他趁机把你抢走!
    他不敢让人知道你的身份,连他的儿子儿媳也要瞒着,可他一个半老头子,哪里会照顾孩子,他最擅长的就是挟恩图报,没想到那农户根本就是白眼狼,趁他上云梦山安葬你父亲,差点把你给卖了,好在你命大,又有霍誉,唉,那老东西害怕了,终于知道他照顾不了你,我让绣姑去照顾你,趁那老东西去送霍誉,把你抢回来了!
    哼,那老东西把霍誉送走,回去一看,不但你不见了,就连绣姑和她儿子们也不见了。
    他只好舔着脸来求我,求我把他们明家的骨血还给他,就好像你是他们生的一样,气死我了!”
    明卉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她还是个香饽饽,被争来抢去?
    “那后来呢,您胜了?所以我就跟着您了?”明卉问道。
    “是啊,我把你藏起来,那老东西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后来不得来找我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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