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如影随形, 无处不在, 堪称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仍强势宣告着存在感。
    是洛谙晚不喜欢的味道。
    通往住院部的银灰色铁门紧闭,门口小桌后的年轻护士听到脚步声,照例眼皮都不抬,开启无对视交流,“找谁?登记一下。”
    洛谙晚报了养母名字和房间号, 顺势弯腰拾笔在纸质表格上写下个人基础信息。
    “病人家属吗?”护士哒哒打着字查询, 出口语气不大好, “本月各项医药费欠缴三天了, 今天务必缴纳, 否则只能通知你们领人回家了。”
    不用说, 肯定是邢安凌单方面停缴了。至于他有没有通知洛谙晚,无从问起, 更没必要。
    当着外人面被护士大咧咧地揭掉光鲜下穷困的遮羞布, 换个人恐怕都得羞红脸, 洛谙晚不慌,她有金主爸爸给的底气。
    人还没看着, 一张住院费用缴费清单明细先被递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表格, 详细列满了一项项常人如看天书的检查项目费、药费、住院费、护工费等。
    洛谙晚一目十行看完, 视线定格在汇总栏:合计五万一千零四十九点四七。
    有零有整的。
    洛谙晚倒吸一口气, 暗暗盘算起账户余额。
    还好,就她目前的积蓄, 缴完费再付个房租,勉强还能剩个买菜钱。
    慕寒萧朝孔特助使了个颜色,孔特助会意,上前几步拿过清单,“洛小姐,我在外面等你们,清单我先帮你拿着。”
    洛谙晚接受了对方的体贴举动。
    两人在前台用免洗消毒液清洁完双手,这才经护士刷卡进入住院区。
    邢安凌此前安排的病房,不说多高级,好在确实清净。
    十来平大小的单人间,独立卫生间,小阳台,以及——
    躺在淡蓝色病床上,身穿统一白底兰花棉质病服的女人,她的养母。
    女人双眼紧闭,皮肤黯淡蜡黄,两颊明显凹陷,额头眼角皱纹堆叠成一层层褶子,面部脂肪流失到仅剩一层皮肉堪堪挂在骨骼上,嘴巴突兀地凸起,花白的头发稀疏可见头皮,衣领处外露的脖颈细到仅剩横纹与皮下青筋。
    均码病服空空荡荡挂在她身上。
    从她的下身持续传来阵阵不太好闻,甚至可以用恶臭来形容的味道。
    这是她的养母,一个饱受磨难的可怜女人。
    洛谙晚停在她的右手侧,低垂的目光无波无澜。
    慕寒萧当然也闻到这股味道,但他自始至终没有皱过一次眉头。
    他停在洛谙晚后几步,注视着她注视女人的背影,猜测着她此刻的心情。
    是伤感?难过?是爱是恨?还是……
    “可算知道那一百多万是怎么花出去了,这也太烧钱了……”洛谙晚在呢喃。
    慕寒萧不知怎么有点想笑,明明是心酸的场面,她却总能让他发现与众不同的一面。
    说话声惊醒了病床上的女人,她缓缓掀起凹陷褶皱的眼皮,浑浊无光的双眼对上洛谙晚这张明艳的面孔时,还有些恍惚不定。
    “……晚晚?”女人颤巍巍地抬起瘦弱粗糙的右手,触及洛谙晚细腻温热的手背时抖了抖,像是想握,又怕捏坏对方。
    女人终究没敢握,只是虚虚地搭在她的手背上,眼神贪婪的注视着洛谙晚的脸,但却不敢与洛谙晚持续对视,只得狼狈转头,借以掩饰内心的慌乱、愧疚。
    “……你、好久没来了。”女人情绪有些激动,胸腔起伏着,艰难地往外吐字,也许是扯到了下身的痛楚,她皱了皱眉,停顿了会儿,又忍不住转头看她,“你还好吧?”
    “嗯,我很好。”洛谙晚语气淡然,透着股置身事外的疏离感。但她也没动,任由养母粗糙的手虚握着。
    这态度可能鼓励到了女人,她期期艾艾地,“你……不怪我了吗?”
    以前为数不多的见面,洛谙晚面上总是带着愤慨,愤她的不争、懦弱、自甘下贱;慨自己的不幸;怒命运的不公。
    更别说如此平静地和她对话了。
    “嗯,不怪你。”
    洛谙晚想,她有什么资格怪眼前的女人呢?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有句老话,幸福的人都很相似,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但,不幸也有相似点,很多不幸逃不过自怨自艾,逃不过一句“我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命。”
    这和她的价值观不符,洛谙晚并不信命。
    所以眼前原主的养母,现在她的养母,她无法共情,但也不怪不怨。
    “那……”女人接着试探,手也不知不觉握紧了洛谙晚的手,“你能不能……也别怪你爸,不,你养父,还有你的……弟弟。”
    她说句话就要喘两声,断断续续地往外吐字,“我知道,家里老头子老一辈思想,有点重男轻女,平素喝多了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住打人,你挨过不少打,也……也受过不少委屈……”
    “但是,”女人急急补充,不知是在说服洛谙晚,还是在说服自己,“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以前老头子和你弟弟不懂事,现在……现在你立起来了,他们也欺负不了你了……”
    “我、我的身体我清楚,我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泪水悄然润湿女人的眼眶,沾上女人的睫毛,“我只求你,等我死了,把我的骨灰带回去交给他们,我至少得葬在夫家……”
    心底涌起的是什么?是悲哀吗?还是恨其不争?
    洛谙晚很难解释这一刻的心情,她看着眼前这个苦苦哀求的苍老女人,心里却忍不住想,世上为什么会有临死还愚不可及的人呢?
    把头埋进沙子,就能当沙尘暴不存在吗?
    洛谙晚缓缓抽回手。
    “别自欺欺人了。”她的声音很冷,“是谁喝醉打你?是谁逼你出卖身体?是谁在你染病后不闻不问?都到今天了,你的好儿子,好丈夫,来过一次吗?”
    “他们怕不是巴不得你早点死。”她的眼神更冷,“说不定这会儿,你那好儿子的后妈都找好了。”
    “至于你的身后事,我会处理。但是……你最好祈祷他们别再碰到我。”
    女人被她的眼神、话语震慑,缓缓瞪大眼,脖子下意识往后缩,干瘪的唇瓣嗫嚅着,终究没能吐出话来。
    “你不舒服,好好休息吧。”洛谙晚吐出一口气,恢复了面无表情,单方面结束对话,“下次我再来看你。”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这句话她没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宫颈癌晚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慕寒萧全程没说话,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会儿见两人对话告一段落,也转身欲走。
    “哎,等等……”女人虚弱地喊了声,洛谙晚一怔,转身看她,却见她的目光锁在慕寒萧身上,“你、你是晚晚的……男朋友吧?”
    不是,话题是怎么拐这么大个弯的?!
    而且,为什么家长看见女儿身边多个异性,就想当然地以为是男朋友啊!
    洛谙晚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尴尬了,张口就要解释,“他是我……”老板。
    “嗯,我是。”慕寒萧矜持的点了点头。
    啥玩意儿?
    你是我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洛谙晚少见的陷入呆滞。
    “小伙子挺好,挺好。”女人舒心地笑了,像是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晚晚这孩子不容易,脾气古怪,出身……不好,也就长得好,你可别嫌弃她。”
    “我觉得她没什么不好,都很好。”慕寒萧的嘴像抹了蜜一般。
    洛谙晚持续呆滞。
    两人在女人的笑声中退出病房。
    洛谙晚这会儿转过弯儿了,多少有猜到慕寒萧刚才是牺牲自己帮她圆场,免得养母忧心,她也下不来台。
    这是多么伟大的奉献精神啊!
    当老板当到这份上,活该他当首富啊!
    洛谙晚有点感动了,“老板,啊不是,慕先生,我知道你对我好,你的用心我一定不辜负!”
    代言人,她一定好好当!不让他亏钱!
    她想好了,回去第一件事,出一份所有测评产品的体验报告,务必在真实感受范围内最大程度夸夸!
    “是吗?”慕寒萧对她的反应却只是平静地反问一句。
    “是啊是啊。”洛谙晚随口答着,出门欲找孔特助拿清单缴费,却被慕寒萧拦住,“费用已经缴了。”
    “这不好吧?”洛谙晚皱眉。
    “没什么不好,就当是庆祝你成为旗下品牌代言人的礼物。”慕寒萧静静地看着她,“好的开始,成功的一半。”
    洛谙晚回看他,慢慢地笑了,“也是。”
    她即将脱贫了!
    这个礼,以后再找个机会回礼好了。
    回程时,被对方以签合同的借口蛊惑,洛谙晚有幸蹭了把慕寒萧的车。
    相比上次看到的加长林肯,这次的代步车明显低调很多,但她还是认出大奔的标和下方的maybach。
    没记错的话,最低起售价百万起步,慕寒萧这辆,怎么也得是系列顶配。
    真正诠释了低调奢华有内涵。
    洛谙晚心里还压着温念的事儿,本想和慕寒萧讨论一下,借他的手查查内情,但不知是司机驾驶的过于平稳,还是真皮后座头枕过于舒适,她上车不久就昏沉睡了过去。
    慕寒萧朝前排司机和孔特助打了个手势,两人很机灵的保持了静默。
    “啊,不好意思。”洛谙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上道着歉,面上却很惬意,“这车也太适合睡觉了。”
    “你喜欢?”慕寒萧看她一眼,“送给你?”
    “不不不!”洛谙晚立刻放下双臂,“比起舒适,我更喜欢刺激。”
    她也没说谎,真要说起来,她更想体验一把急速飞车,带动肾上腺素飙升的爽感。
    “刺激?”慕寒萧微微皱眉,重复了一句。
    “对啊!”洛谙晚听到了,干脆往下接,“你知道吗?时速150就能体会到连人带车飞起来的感觉!可惜,这种感觉只能在赛车场体验了。”
    日常生活中要敢开到150,分分钟警笛在身后追好吗。
    “我没有体验过。”慕寒萧平静地陈述着事实,“这对我而言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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