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辇的皆是高手,话音飘荡之间,已到了数百丈之外,但声音却仍是清晰:“以后,外人面前,需唤寡人道号!”
    “是……”
    刘京低头苦笑,也只能将满腹心思压下,只当陛下别有心思吧。
    “微臣恭送,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
    ……
    ……
    一夜过去,似乎昨日的恐慌就被遗忘,天色蒙蒙亮之时,各路摊贩就已经早早的开始了忙碌。
    各色早点的清香飘荡在大街小巷。
    杨狱不疾不徐的走在大街上,遇摊则停,在一众摊主惊诧的眼神中,足足吃了一道街。
    “以我此时的消化能力与饭量,若无丹药进补,一顿吃不吃得下一百人一天的口粮?”
    答案,是肯定的。
    人体本是就是消耗品,只要活着,时时刻刻都有损耗,遑论练武了。
    为此,武功越高者,就越需要进补,如他这般,熔炉铸就之辈,若无丹药进补,饭量大到惊人。
    他的牙齿,足可咬碎最为坚硬的牛骨,肠胃蠕动,常人不能消化的食材,尽可消化。
    “难怪越是近代,武圣越多,这只怕不止是天地的变化,更多的,是丹药的大范围流通……”
    心中转过念头,也不耽误杨狱将面前的早点一扫而空,在老板喜笑颜开的眼神中,离开。
    “乱天下者……”
    回眸望向城楼,数百丈长街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也足可听到他想要听到的任何声音:“萤火、太阳。还真是,看得起我……”
    对于王牧之,他心中始终存有戒备,之前城楼上,他几次试探都被后者轻松化解。
    让他有心出手与其角力,也无法落于实处。
    但这,更说明了此人的危险。
    长街转过,杨狱的脸上方才有了笑容,早点摊位上,祁罡一板一眼的咀嚼着。
    “祁头。”
    再见故人,杨狱心中却无喜色。
    此时的祁罡,身着斗篷,整个人躲在阴影之中,再不复当年的刚强,反而变得阴鹫。
    而同时,他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是,旱魃……
    “还吃得下吗?”
    祁罡询问,同时摆手,又问摊主要了一份早点。
    “祁头……”
    杨狱坐下。
    不等他询问,祁罡已轻描淡写的开口:“侥幸未死,流落白州,不人不鬼,生不如死……”
    “旱魃。”
    看出他心情极差,杨狱叹了口气,安慰:“旱魃是少见的魔、神两类极道果,用之为魔,方为旱魃,用之为神,则为青女。”
    “不必安慰我。”
    祁罡自嘲一笑,声音沙哑而低落:“起码,我还活着,兄弟们,却……”
    安慰他人,杨狱并不擅长,眼见祁罡情绪低落,也没话说,只是自旁边酒馆要了几大坛子酒。
    陪着老上司,从天色蒙蒙亮,一直喝到日落西山,天变云霞变红,空就坛子,足足摆了一人高。
    一众摊主,从刚开始的欣喜、到担忧、到麻木,最后,干脆远远的避开,将地方留给两人。
    醉酒的武者,可比猛虎还让人可怖。
    摇摇晃晃的起身,祁罡保持着醉意,摆手离去:“我本想来此,为你兑了王牧之,看来,似乎不需要了……”
    兑了王牧之……
    杨狱醉意都似被惊走,如祁罡这样的性子,自然不会开玩笑,他敢说此话,至少就有三分把握。
    难道,旱魃道果上的神通,非是一重?
    “不必送我,由我自去就是……”
    深深的将面目藏在斗篷下,祁罡离去,很快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
    “祁头。”
    遥遥一拜,送别老上司,杨狱心中一时也有些伤感。
    他保留着醉意,摇晃着走在大街上,突被一阵吵闹声吸引,道边的大榕树下,两个孩童正在争抢一只木马。
    杨狱看着,直到两人各自鼻青脸肿,高大些的孩子愤愤离去,方才问那被打倒的孩童。
    小孩子挠挠头,龇牙咧嘴:“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让给讨厌的人……”
    杨狱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
    “总不能将世界,拱手让给讨厌的人吧……”
    第435章 名动天下正当时!
    黄昏的落日之下,杨狱有些发怔。
    或许是未驱散的酒精在发挥作用,亦或者真有触动,他心中隐隐有些悸动。
    那孩童却误以为他看上了自己的木马,犹豫了许久后,挠挠头递给他:“先生,你若实在喜欢,我给你玩一小会……”
    看着递来的木马,杨狱回过神来,没有拒绝孩童的好意,他接过木马,靠着大榕树坐下:“你不是很爱惜这木马吗?”
    “上次就是他把我的木马的腿磕坏了,我讨厌他,不给他玩……先生,你的刀,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见杨狱接受了木马,孩童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得到允许之后,伸手摸了摸:“好冰啊!”
    孩童惊呼一声,却不缩手,恋恋不舍的摸了又摸,才道:“我爹也有一口很厉害的刀,可他从来不让我摸……”
    “小孩子玩刀,可不好。”
    杨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五六岁的孩子,在前世,多半是混世小魔王,这孩子,却很懂事。
    “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
    孩童气恼的甩掉头上的手,又有些难过:“我要是有刀,就能保护娘亲了……”
    “保护娘亲?你爹呢?”
    孩童眼圈泛红:“他死了,听人说,他被人砍掉了脑袋,挂在城门前面了……”
    “他爹,是龙渊卫,火字营房的校正房克武,张灵峰夺权的当日,被砍了头,挂在城门前,昨日夜里,刚缝补好尸体……”
    高大的身影走近,南山霸喟叹一声,俯身抱起孩子:“莫哭,小龙,伯伯回来了,以后,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了。”
    “伯伯……”
    孩童泪眼婆娑,后嚎啕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
    柔声安抚着孩童,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有些手忙脚乱,还是杨狱随手自大榕树上斩下一截枯枝刻成木刀才哄住孩子。
    直到许久之后,一个清秀妇人寻来,抱着孩子离去,他方才松了口气。
    “不想南山统领,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杨狱吐出一口浊气,清空了身上的酒意。
    “我的兵死了,除了我,还有谁会在意?”
    南山霸自嘲道:“那些大人物除了看着那冰冷的数字道一声又要耗费抚恤之外,又怎么会想到,他们也有父母、子女要养?”
    听出南山霸话中的愤慨,杨狱沉默了一瞬,才道:“南山兄,话有些多了。”
    “是啊,话多了。”
    南山霸喟叹一声,收敛心思,道:“王妃今夜在王府中召见诸位有功之臣,特命我来请你赴宴,与宴的有满城士绅、大族……”
    “林、魏两位大将军可在?”
    杨狱问。
    “皆在邀请之列,不过,林大将军伤势过重,只怕无法赴宴,魏大将军同理……”
    南山霸回答。
    昨夜一战,林启天带伤出战,伤势更重,但魏正先……
    心中闪过念头,杨狱也自摇头:“南山兄代我回王妃,杨某伤势反复,需要静养数日,过后再去拜见,今日的宴会,就不去了。”
    龙渊王妃要做什么,他也能猜测一二,不外乎是稳固地位,降低夺权之事造成的声势。
    亦或者还有恭维、拉拢、敲打等等之类。
    林启天、魏正先两人都不乐意去,他自然就更不乐意了。
    说到底,他来此,是为偿还恩情,而这,在立毙张灵峰之后,就已彻底清了。
    伤势反复……
    瞥了一眼街头还未被清理的酒坛子,南山霸眼角微抽,却也没有点破,应了一句,转身离开。
    “权势啊。”
    望着南山霸离去的背影,杨狱心下摇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换做朝廷,同样如此。
    莫说宗师,即便是大宗师,甚至于武圣,又怎么能遗世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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