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东屋房门,她先朝主屋看了一眼, 那里门开着。穆长洲肯定在忙, 如今他收回了兵权,送入的军务又多了,大约一清早起身时就在处理了。
    她没多看,转头出了后院。
    封无疾住的离后院不远,早起无事, 正在屋前空地上练刀。
    舜音过去时,刚好看他收了最后一式, 点评说:“比以往精进不少。”
    早年在封家,父亲和大哥也总练刀练枪,她见得多了,自然懂一些。
    封无疾擦着头上的汗过来:“穆二哥平日练不练这些?”
    舜音摇头:“我没见他练过。”
    封无疾思忖道:“他变化这般大,又任了武职,不可能不下苦功,瞧他那身形,说不定功夫都下在了暗处。”
    舜音问:“怎么,你还想与他比试一番不成?”
    封无疾立即摇手,一副抗拒样。
    舜音忽觉他古怪,这几日也没见他与穆长洲走近,暂且没提,问他:“你打算就这般闷着?”
    封无疾叹气:“我自有数,见你都好就够了。”
    他是不想给他阿姊添麻烦,如今中原与凉州是这么个情形,说都说不清楚,只在府中待着好了。
    舜音想了想:“领府上人跟着,在城中街上走走无妨,你来探亲,只在府上才惹人奇怪,岂非欲盖弥彰?”
    封无疾一愣,心想也是,立即点头:“那我去换身衣服来。”
    舜音往府门外去,嘱咐胜雨准备车马。
    不多时,封无疾就出来,换了身水绿衣袍,正衬出他年轻意气。
    舜音站在大门前,笑了下:“还真有晋升校尉的模样了。”
    封无疾跟着笑:“阿姊高兴就好。”
    舜音是觉努力已有回报,便证明她做的事有了进展,带笑走下台阶,刚好眼前来了一行兵马。
    是胡孛儿和张君奉,二人身上甲胄未退,显然从关外赶回不久。
    见到舜音,二人抱拳见礼,离得不远不近,实在是被她回敬多了,习惯了保持距离。
    “来请军司前往清查战利俘虏。”张君奉道。
    胡孛儿眼尖,已瞧见舜音身旁的封无疾,嚷道:“哟,这不是封郎君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凉州了!”
    封无疾早看到他,想起送嫁时的情形还不悦,拂袖不做理会。
    胡孛儿自觉无趣,挠挠胡须,眼瞅着舜音在场,也不敢说什么,可不想再被噎了,忽而扭头看向府门。
    舜音跟着看过去,就见穆长洲走了出来。
    他身上袍衫收束,护臂紧绑,一出来就看着她:“要出门?”
    舜音说:“只在城中转转。”
    穆长洲走近:“应当顺路,可以一同前往。”
    话音未落,封无疾竟后退了一步,忙道:“穆二哥忙吧,我与阿姊只转转,不必陪同。”说完扯一下舜音衣袖,示意她上车。
    舜音不禁看他一眼,回头说:“你既有事,还是先忙吧。”
    穆长洲停住,看一眼封无疾,他来了几日都没怎么在自己眼前出现过,终日只黏着舜音一人,脸上却也没什么表露:“那待我回程时再说。”说完走去自己马旁,翻身上了马背,又在舜音身上看一眼,才朝胡张二人招手,往前走了。
    胡孛儿和张君奉立即上马,领着人跟上他。
    走出去一段,胡孛儿才怪异道:“方才那封郎君是怎么了?”
    穆长洲眼神略沉,答非所问:“以后客气些,他已是朝中昭武校尉了。”
    胡孛儿诧异:“嗯?”
    张君奉也惊讶,回头看了一眼舜音,又看向穆长洲,低低说:“没想到啊……”
    没想到这落魄到底的封家,竟有起色了?
    眼见一行人走远,舜音才问:“你方才做什么?”
    封无疾张张嘴,想说什么,摸一下鼻尖,又改了口:“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变化太大了,不只是模样变了,整个人都变了,就像是从一个本分文人变……”
    “坏了。”舜音接话。
    封无疾转头看看两边:“你们是夫妻,这话可是你说的。”
    舜音打量他,来时就觉得他像有话说,也不知是不是感觉错了,转身说:“算了,先走吧。”
    凉州城里果然很热闹,毕竟一战既定,百姓们正当振奋。
    车马都停在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上,胜雨领着随从,远远跟着夫人姐弟在街上闲走。
    封无疾边走边感慨,当真是繁华不下长安,又听城中百姓谈论军司如何两日退敌,更觉不可思议。
    若非亲自来这一趟,他绝对要以为当初的穆二郎换人了。
    街头有一处在卖小玩意的摊点,最上面堆了五颜六色的一堆彩石子,上面还刻画了不同纹样,摆在一起,如同棋子。
    封无疾经过,连忙拽住舜音衣袖,小声说:“阿姊快看,早年我们在家中也玩过这个,当时族兄弟们一起,好似排兵布阵一般。”
    舜音停下,也记了起来,幼年时胡乱玩闹,却也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学到了东西。
    后来她父亲又开始探索传递消息的门路,告诉他们,明面战场之后,尚有另一片暗处战场,藏于人后,以窥先机……
    封无疾不知想到了什么,笑起来:“论这些,还是阿姊厉害,我不一样,小时候总被大哥训……”话到此处陡然一顿,他看看舜音。
    舜音脸色已淡,想起英年早逝的大哥,没有言语。
    封无疾后悔说这个了,连忙推她进一旁门中:“不走了,进去歇歇。”
    旁边是家酒肆,此刻时候已经不早,没什么客人,刚好安静。
    封无疾在僻静角落里坐下,只要了茶点,专拣舜音喜爱的清淡口味挑选,在这一角,正好方便说话。
    他低声说:“我早想说了,一路走来发现凉州情形并不明显,阿姊能传给我那些,一定很冒风险。”
    即便僻静,他也将话说得半明半暗,是说凉州军情不明显。
    舜音心想自然不明显,谁都能见到那还叫什么军情,低声回:“也不算太冒风险。”总不能说她已与穆长洲绑在一处,这里面还有他的功劳……
    封无疾担忧低语:“若实在危险还是算了。”
    舜音正色:“不能算了。”她淡了口气,声音极轻,“封家的事不能就此算了。”
    封无疾看到她脸色,闭了嘴,知道那是她过不去的坎。
    沉默片刻,他忽又想起一茬,凑近问:“对了,阿姊可认识宋国公之子?”
    舜音顿了下才想起那名字:“虞晋卿?”
    “对,就是虞晋卿。”封无疾端着茶盏奇怪,“以往与他并无交情,他上次来巡边,去了秦州,竟与我转达了母亲在长安的近况,还说会替我们多照顾母亲。”
    舜音回想那人模样,也觉奇怪,思索一下说:“我看他也能相处,只是非亲非故,没必要受其恩惠,你与之来往多注意就是了。”
    封无疾点点头。
    忽觉有视线落在这里,他扭头就见一个身着胡衣的姑娘盯着这里,忍不住问:“那姑娘是在看你,还是在看我?”
    舜音顺着他目光看去,认了出来,是阎会真,坐在另一头更靠里的地方,身后跟着一两个随从,似乎是刚来的,先前没看到。
    舜音本想点个头,算作招呼,不妨她忽然起身,走了过来。
    直到跟前,她开口道:“刚才在外面见到夫人,我便跟来了。夫人是一个人来的?军司可有同行?”
    封无疾在旁皱眉,这不还有一个人吗?
    舜音说:“我与舍弟同来,军司没有同行。”
    阎会真瞅了一眼封无疾,接着问:“那军司可会过来?”
    舜音摇头:“应当不会吧。”
    阎会真像是要说什么,脸色有些失望,扭头说:“那夫人安坐吧,不打扰了。”
    封无疾盯着她坐了回去,对舜音道:“她方才来,一共与阿姊说了三句话。”
    舜音说:“你数这个做什么?”
    他接着道:“有两句都在问穆二哥。”
    舜音牵一下嘴角,他还挺细心。
    封无疾盯着那边:“这般明显,我看她定是对穆二哥有意了。”
    这确实是个直来直去的姑娘,也难怪会被他看出来。舜音低声说:“那是当地豪族阎家之女阎会真,兴许是有事。”
    封无疾压声凑到她耳边:“不管那什么真,你与穆二哥已成婚,他就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叫别人钻了空子,否则千里迢迢嫁来却过得不好,叫我如何放心!”
    舜音眼神一动,什么叫“他就是再怎么样”?
    封无疾还未往下再说,却见阎会真又朝这里看了一眼,皱眉说了句:“可恨……”
    他只听见个大概就已不满,问:“阿姊听到了?”
    舜音左耳对着那边,毫无所觉:“什么?”
    封无疾已经有气,他最受不得别人说他阿姊,何况还当他面说。
    胜雨忽然自外走入:“夫人,军司返回了,经过此处,说要接夫人一同回府。”
    舜音意外:“接我?”
    忽而想起他临走前说待他回程再说,竟然回程就来了,刚刚可还在人家面前说他不会来……
    刚想说“不必了”,胜雨已催:“夫人快请吧,军司在等。”
    阎会真似乎听到了,一下起了身。
    封无疾推一下舜音胳膊:“阿姊先回,我有事,稍后就来。”
    舜音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眼见胜雨在催,只好起身走了出去。
    车都已引到店外了,穆长洲打马在旁,只身返回,没带一人,看她出来,朝车看去一眼,示意她上车。
    舜音看他两眼,想问突然来接她做什么,看看路上都是人,还是没说,登上了车。
    等她掀起窗格帘布,朝酒肆里看去,居然看见封无疾直直朝阎会真那里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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