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趁此时机先安置百姓,把人迁至高处,这样也不浪费柳并舟以命挣出来的宝贵时机。
    “师叔说得有道理。”
    陆无计出声道:
    “如今城中地势高处,应该只有皇宫内城了。”
    他说完,仰头看了一眼半空。
    神都城此时建筑已经坍塌了大半,虽说仍有少数未塌的屋舍,但因为礼制的缘故,大多都不如内城地势高。
    如今唯一还没有被河水的高度‘吞没’的地方,便唯有内城皇宫,但那里可是皇帝的住所。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安顿了人再说。”
    朱姮蕊点了点头。
    她今夜强行破城门而入,在神启帝心中,恐怕早就已经是乱子贼子之流,再加上她原本就欲弑君,只是神启帝脸厚心黑,当时向狐王求救才逃过一劫罢了。
    “我们兵分两路,我先派人找顾焕之,让他安排人手安置民众,计哥你则带人分批将百姓迁入。”
    朱姮蕊说到这里,看向姚守宁:
    “守宁你们——”
    “公主别担忧。”
    姚守宁虽说担心外祖父安全,可此时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
    她强压下心中的悲伤,向长公主道:
    “我不放心我的外祖父,我暂时要留在这里,你们先走,后续如果——”
    她说到这里,眼中又有泪光浮出:
    “——如果我外祖父顶不住了,我也会看情况进内城找你们的。”
    朱姮蕊怜惜的看她强忍悲痛的样子,见她明明十分难过,却又十分懂事体贴,特意提出晚些时候会退走,分明是为了安自己的心的。
    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好。”
    话音一落,陆执也道:
    “我陪在守宁身边。”
    他不这样说,朱姮蕊也会这样叮嘱他的,此时见儿子发话,朱姮蕊便道:
    “你好好保护守宁。”
    “我会的。”陆执应道。
    徐相宜见陆无计夫妇已经有了动作,心中一松,接着看向姚翝等人,见到被他搀扶的柳氏时,眼睛不由一亮:
    “姚太太醒了。”
    他这样一说,姚守宁这才惊醒过来,转头一看,果然见已经昏睡了许久的柳氏靠丈夫、儿子勉强站着,正眼带怜爱的盯着她看。
    她眼眶一热,顿时大喊:
    “娘!”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氏亦是眼中含泪,连连念叨着这句话。
    姚守宁见了母亲,心中有许多话想跟她说,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娘,外祖父他……”
    “我看到了。”
    柳氏忍着眼泪应了一声。
    两母女默默流泪,姚翝无声的轻抚着妻子的后背。
    这时徐相宜就道:
    “此地暂时不宜久留,既然要撤走,依我之见,不如姚指挥使带家里人先走。”
    柳氏重伤刚醒,虽说她身体的伤表面看来是养得差不多了,但她身体毕竟躺了数月之久,血脉不通,此时站立都难,留在此地也是无用,反倒只会令人分心罢了,不如先撤走。
    姚翝并非不懂事的人,闻言便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妻子。
    柳氏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坚持不走只会给人添乱,因此应了一声。
    她点头之后,姚翝松了口气,也点了点头,道:
    “稍后若筠与你郑叔带你母亲及家人先离开,我看左邻右舍此时慌乱无助的人也多。”狐王之乱使得许多人无辜丧命,许多人如无头的苍蝇,需要有人领头才会找到主心骨。
    说到此处,姚翝有些歉疚的看了一眼柳氏:
    “我想要召集左邻右舍的幸存者,看能不能将他们组建成一个队伍,一起搜寻附近幸存的人,最后再入内城。”
    他以往仕途不顺,但为官做事向来没有话说。
    柳氏了解丈夫的性格,对此并没有异议,只是叮嘱:
    “你自己小心。”
    自她受伤以来,姚翝做事之前已经许久没有受人如此叮嘱了,闻言便欢喜道:
    “我知道了。”
    长公主也露出笑意:
    “这样再好不过。”
    众人分配完各自的任务,姚若筠召集家人时,却在姚婉宁这里碰壁了。
    “我不走!”
    姚婉宁抱着肚子,摇了摇头:
    “我哪里都不去,我跟孩子都要留在这里,我要等‘他’过来,看‘他’能将我如何。”
    她神态坚定,语气十分平静,说话的时候甚至找了一处横落未断的房梁,坐了上去:
    “妙真与我爹娘他们离开,我跟守宁留在此处。”
    她下了决心,显然不是姚若筠能说动的。
    姚若筠顿时露出为难之色,下意识的看向柳氏。
    长公主等人面面相觑,也觉得有些头痛。
    姚婉宁临盆在即,她的安危本该是重中之重,可此时她执意不走,以她身份,谁能劝说?
    陆执转头去看朱世祯,朱世祯露出伤脑筋的神色。
    “婉宁——”
    他喊了一声,姚婉宁也不看他,只抱着肚子:
    “我说了,谁来劝我都不走,我跟守宁一块儿。”
    柳氏咬了咬唇。
    这个大女儿一向是她的心肝肉,可此时见姚婉宁倔强不走,场面僵持,她心中不由酸楚。
    她思想钻了牛角尖,不由自主的想:是不是婉宁在怪我?亦或是因为那道士逼我选择,我下意识选择守宁活命的缘故,便注定婉宁要命丧此处?
    她一想到这里,心痛如绞,便泣声喊:
    “婉宁——”
    “娘。”柳氏这样一喊,再配合她哀求、内疚的眼神,姚婉宁眼中的冷色逐渐瓦解,她叹息了一声:
    “我没有怪您,您不要想这么多。”
    知母莫若女,尤其姚婉宁从小病痛多,心思敏锐极了,此时一见柳氏神情,便知她心中想法。
    “我做这样的选择,并非任性,也非赌气……”
    姚婉宁说着说着,眼中浮出泪光:
    “而是因为,”她哽咽了片刻,数次深呼吸后才重新抬头看向母亲:
    “我如今已经怀了身孕,有了‘他’的骨肉,可我的丈夫要毁了神都,而我的外祖父为了救护百姓,命都要没了……”
    一面是丈夫,一面是至亲长辈,“我能去哪里呢?”
    姚婉宁泪光闪闪的问,顿时将柳氏问住。
    姚守宁听到姐姐的话,原本也欲跟着劝说的心思顿时止住。
    她此时才意识到,外祖父出事受伤最深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夹在中间的姚婉宁。
    “姐姐不走就算了。”她突然出声帮说话。
    柳氏一下怔住:
    “可是——”她有些为难,看姚婉宁的表情有些奇怪,仿佛有点儿心虚、内疚,夹杂着痛苦。
    奇怪,柳氏向来最疼姐姐,与姐姐之间的关系也一向亲近,她甚至为了姚婉宁而险些死于妖王之手,如今才刚苏醒,怎么与姐姐之间的气氛却有些怪怪的?
    姚守宁心思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劲儿,但此时不是细问这些事的时候,她将疑问暂时压到心中,又补充道:
    “我曾预知过‘河神’现世的情景,当时姐姐也在这里,命中注定的事情,逃也逃不脱。”
    说完,又补充道:
    “再说了,我跟世子都在这里,太祖他们也在,会照顾好姐姐的,孟五哥也会帮我。”说完,她转头看孟松云:
    “五哥,你说对不对?”
    孟松云微微一笑:
    “你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只希望守宁你到时也能帮我。”
    他这样一讲,世子顿时警觉,正要说话,姚守宁却淡淡的道:
    “那是自然的!你我是朋友。”
    孟松云原本说这样的话是为了反将她一军,却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他总觉得经历了生死后的姚守宁好像与先前又有不同,好似每一次生与死的淬练都会令她成长,使她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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