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守宁脸上的轻松神色逐渐消失,她仰头看着姚若筠,怔怔的喊了一声:
    “大哥。”
    在她心里,虽说外表严肃,但脾气一向很好,对家人一直很包容的姚若筠突然发起了脾气:
    “守宁,在你心中,是不是觉得大哥是外人?”
    “没有的事。”姚守宁连忙摇头,她从姚若筠的心声之中感应到了伤心,知道他已经猜出了不对劲儿。
    “那为什么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从来不会第一个告诉我?”
    柳氏当日中邪、姚婉宁与‘河神’之间的婚事,以及后来姚守宁与世子数次寻找解决方法的事,她们早就知道,却没有人告诉他,将他蒙在鼓里,让他胡思乱想猜个不停。
    “不是……”姚守宁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伤了大哥的心,她正欲解决,姚若筠就有些难过的看她:
    “你们组成团体,把我排挤了出去?”
    “没有。”她拼命的摇头。
    “这些钱是家里所有的家底了吧。”他这话看似询问,实则十分肯定。
    姚守宁本不欲让他担心,可对上姚若筠的目光,却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对。”
    “家里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你把所有的钱交给我,让我带着姨父、婉宁他们先离开神都城,也就是说,你心里恐怕认为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我……”姚守宁刚一说话,姚若筠却没给她机会,自顾自的道:
    “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出来一些事。你预知能力强,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他只是不太多言语,并非傻子,结合近来的一些事:
    “妖族要来了?不,不只是如此。”他想了想,又肯定道:
    “‘河神’要来了,这一次来,恐怕不是先前洪灾那样的警告,极有可能神都城也会覆灭。”
    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又说道:
    “你可以预知到不妙,说不定预知到大家会出事,所以你想让我带家里人避开神都,逃出这一劫。”
    说完,他定定的望着妹妹:
    “外祖父心怀大义,又受长公主所托,他定不会走的。家中最近本来是你管家理事,你突然将钱交给我,显然你是准备留下来陪外祖父,想把我们打发出去。”
    “……”姚守宁强撑出的笑脸一滞,她举起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从姚若筠的话语中,她已经听出大哥对她的不赞同,兴许他并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不是的——”她勉强说了一句,见姚若筠定定望着她,心里的那道防线顿时崩塌,轻声道:
    “对,大哥你说得对。”
    她点头承认:
    “我预知到‘河神’即将到来,会给神都带来灭城的危机,如果处理不好,外祖父可能会在这件事情上——”
    剩余的话她没有说,但姚若筠已经理解她话中意思。
    他心中一凉。
    虽说在姚守宁说话之前,他就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可真正听到姚守宁点头承认的时候,姚若筠心中依旧说不出的恐慌。
    “怎么会?外祖父他老人家乃是当世大儒,实力非凡……”
    他有些语无伦次,接着看到了妹妹眼中浮出的水光,继而手足无措:
    “守宁别哭,别哭……”
    他想要哄妹妹,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伸手过去,将姚守宁手里抓着的钱票接了过去:
    “你不要哭,是大哥的错,大哥不该惹你伤心。”他嘴唇嗫嗫,想要为妹妹擦泪,但最终并没有碰她,只是小心翼翼的道:
    “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是我的错,我有话也应该跟大哥说,不应该自认为是为了你好,就对大哥有所隐瞒。”姚守宁也轻声道歉。
    两兄妹说完这些话,相视一笑,原本的芥蒂瞬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放心,我既然知道了事情原委,自然要帮忙的。”
    神都城既然已经出现危机,柳氏受伤自然不宜留下来。
    姚婉宁又生产在即,也应该出城,苏文房一家原本就与这些灾难无关,趁此时机避开危险也是正理。
    姚若筠将钱接了过去,道:
    “钱我收了,今晚我会让郑叔帮忙再购买两辆马车,并且收拾行李,尽量明日便先送人出城。”
    姚守宁听出他话中之意,正欲开口,他又道:
    “但我是家中长子,虽说我没什么本事,却也没有留你与外祖父、爹在城中独自面临危机的道理。”
    “大哥……”姚守宁虽说猜到他的意图,但听他这样一说,仍是心中一惊,正欲劝说,姚若筠却道:
    “你不要劝我,劝我也不听。”
    他向来少年老成,此时却双手捂了耳朵,不看姚守宁眼睛:
    “外祖父答应过我,要看我表现,到时收我入门,他老人家还没有尊守承诺,我不允许。”
    他絮絮叨叨的:
    “再说了,爹平时就说过,我是长子,应该保护家中的母亲与妹妹,没道理我独自逃命,留你们面临危机。”
    说完,他怕姚守宁再劝,捂耳朵的手一松,看着她正色道:
    “守宁,你就是再希望我离开危机,可这天下之大,又能去哪里呢?”
    他的话正中姚守宁心中的隐忧,令她哑口无言。
    此次‘河神’带来的灾祸可能会给大庆带来覆灭的危机,此时的逃脱只是暂时,正如她之前与柳并舟所说,就是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若柳并舟没有顶住,神都覆灭,‘河神’所携带的怨气迟早会席卷天下,妖族紧随其后,大庆覆灭在即,不要说躲进青峰观,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终有时。
    相反,柳并舟若是顶住了,那么所有的危机自然应刃而解,姚家人总会重回故地。
    好在姚若筠虽说固执的要留下与家人同患难,但他不是不懂事的人,答应了要先送家里人出城,这令得姚守宁松了一大口气。
    晚间的时候,柳并舟整理衣冠,进入内城,求见神启。
    而姚守宁留在家中陪姚婉宁打包行李,有些心不在焉的。
    柳并舟临行之前,她预知外祖父此行并不很顺利,神启帝性情暴戾,身边又有个危险异常的陈太微,她原本是想陪同外祖父同去,却被柳并舟拒绝。
    天色一点一点的黑了下去。
    已经临近七月,照理来说白日长黑夜短,但不知是不是近来神都城中死的人多,导致许多人家烧香烛纸钱,青烟冉冉的缘故,每日早早天就黑了。
    姚婉宁的贴身物品并不多,除了她平日换洗的衣物之外,她不喜梳妆打扮,首饰、脂膏等少得可怜,剩余的箱子仅装了些她平日看的书而已。
    “小姐,这些书有些潮了。”
    替她收拾物品的清元抱了一摞书过来,小声的问了一句。
    冬葵眼见天色擦黑,取了火折子准备点火。
    但她连吹了几口气,那火折子只是闪了几下火星,好半晌之后才有火光亮起,她松了一大口气。
    “最近天气好潮湿。”她嘀咕了一句:
    “不止是书潮,我收拾床单被褥时,也湿气很重,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出来,得好好晒一晒才成。”
    她说者无心,两姐妹却听者有意。
    姚婉宁咬住了下唇,下意识的看了妹妹一眼,却见姚守宁愁眉紧锁,两姐妹都知道要想太阳重新升起,谈何容易。
    如果这一关大劫不能避过,将来恐怕很难再看到太阳升起。
    “我……”
    姚婉宁叹了口气,姚守宁突然道:
    “别收床单被褥之类的,青峰观里肯定也有为香客准备的褥子。”
    她心中乱跳,一种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
    “咱们轻便出行,速度离开城里。”
    姚婉宁心中一紧,摸了摸肚皮,没有出声。
    清元就道:
    “可是小姐睡惯了家里的床单,就怕……”
    柳氏以往对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
    姚婉宁身体弱,从小吃穿用度就很讲究,也养成了侍候她的清元、白玉二人小心翼翼的性格。
    “都不用收拾准备了。”
    姚婉宁摇了摇头,话音一落,见妹妹有些吃惊,转过了头来正要说话,她连忙就道:
    “守宁,你说外祖父这一趟进入内城,办事能顺利吗?”
    她的话恰好说中了姚守宁内心的隐忧,虽说她知道姚婉宁讲这样的话只是转移话题,但她心中早有决定,闻言仍是摇头:
    “我不知道。”
    柳并舟此行并不顺利。
    他进入内城,但神启帝却并没有见他。
    大庆皇宫之中,老皇帝半倚在榻椅之上,美艳非凡的涂妃站在他的身后,伸出一双涂了丹蔻的玉手,正替他捏按着肩颈。
    “这老东西。”
    神启帝冷哼:
    “当日朕要见他,推三阻四,仗着身为大儒,便不将朕放在眼里。”他面颊削瘦,眼窝深深凹了进去,眉眼间带着阴鸷:
    “如今他想见朕便见,以为皇宫之中是他南昭的破宅子不成?”
    他性情狭隘,又很记仇,想起当初数次召见柳并舟被拒绝之辱,心中便涌出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不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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