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背脊弯曲了下去,血丝从他的眼角、耳朵、鼻孔及嘴角溢出,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
    他能挡下‘河神’这一记先击,显然花费了极大的代价。
    “外祖父!”姚守宁痛心疾首,尖叫出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是强弩之末,绝难挡下‘河神’下一轮的攻击。
    “皇上,您的时代已经过去,请您——退去——”
    柳并舟抬起头,纵使痛极,声音却极力保持平稳。
    他的说话声言犹在耳,姚守宁的意识却从半空疯狂下坠。
    水流冲击声、怨气围城、百姓的哭喊以及那两股强劲的力量冲击带来的余震音全部都消失了,姚守宁身体抖如筛糠,喊了一声:
    “外祖父!”
    周围大量嘈杂的音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苏妙真与姚婉宁第一时间拉住了她的手,喊她:
    “守宁。”
    “守宁,你怎么了?”
    她先前还在看着姚婉宁欲言又止,但下一刻似是怔住,片刻之后不知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眼里露出惊恐,身体剧烈颤抖,嘴里喃喃出声。
    姚守宁一听身旁姐妹两人呼唤,顿时如从恶梦之中惊醒。
    她定睛一看,面前的并非昏暗的天地,也不是大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场景。
    苏妙真、姚守宁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侧,不远处,身穿淡蓝儒衫的柳并舟也一脸关切的看她。
    祖孙两人目光相望,仿佛一瞬间,柳并舟就读懂了外孙女眼中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的向姚守宁摇了摇头,示意她现在不要多言。
    “我……”
    依着姚守宁以前的性格,先前看到了什么,此时定是不管不顾的便说了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可她话刚到嘴边,突然想到自己先前不知天高地厚,试图窥探‘河神’,差点儿遭反噬的那一幕,当时姚婉宁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她受伤在‘河神’之手一事令得姐姐心烦意乱。
    她的预知越发精准,姚守宁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先前看到的一幕绝对是未来不久之后会发生的事。
    七月十五!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日期。兴许是她修为日渐精进,也有可能是她预知到了柳并舟之死,因而精神大受刺激,她竟预知到了事件发生的准确日期。
    也就是说,预知之境中,柳并舟以身祭山河的日子就在七月十五日!
    而此时已经七月初六,算算时间,距离事发,竟已经不到十日。
    她心急如焚。
    但此时的姚守宁早非昔日的性情,越是慌乱,她越是冷静。
    她看了一旁的姚婉宁一眼,姚婉宁原本是担心的看她,此时见妹妹往自己看来,她心中一个咯噔。
    虽没有预知能力,但姚婉宁心细如发,再加上血缘天生,一方是她的‘丈夫’,一方则是她至亲的亲人,她心有所感,下意识的问:
    “守宁,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事?”她冰雪聪明,又联想到姚守宁先前唤‘外祖父’的举止,醒过神来之后第一时间看的是柳并舟,见他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大口气。
    这样的想法涌上她的心头,她手足俱冷,抖个不停。
    “是不是事关外祖父?”她强作镇定,继续再问:
    “外祖父出事了?与……”姚婉宁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但她到底非同一般的女孩儿,经过半晌挣扎,她的面容逐渐坚毅,抱着肚子问:
    “与‘河神’有关?”
    她提起‘河神’时,不再像以前面露担忧与愁容夹杂着的娇羞,反倒压抑着一股怒火……
    姚守宁见她神色不对,又看了看姐姐肚子。
    姚婉宁的月份大了。
    正如她自己所说,大夫说过,她预产期恐怕就在这个月,绝不能再让姐姐受刺激。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的事。”
    她深怕姚婉宁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
    “我没有看到‘河神’伤害外祖父。”她说话时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神色,拼命忍住眼睛的酸涩,深怕自己说话时一不小心眼泪流了出来,便前功尽弃。
    提到‘外祖父’三个字时,柳并舟身受重伤,垂垂老迈的形象浮现在她脑海中,她越发觉得鼻腔酸痛,连忙深呼了一大口气:
    “但我确实感觉外祖父可能会受伤,我觉得城中会出大事,极有可能‘河神’会卷土重回。”
    为使姚婉宁安心,她又补充了一句:
    “城里近来死的人多,怨气重……”
    她神色平静了好多,一连说了数句话,语气温和,看样子确实不像是出了大事。
    姚婉宁半信半疑,却仍点了点头:
    “确实。”
    说完,她又低下头。
    姚守宁吸了口气,道:
    “姐姐,我有预感,城里再过几天就会乱套,如今家里不太平稳,娘重伤未醒,爹又要前往衙门任职,可能难以顾及家里。”
    她见姚婉宁要说话,连忙将后面的话说出:
    “你生产在即,为免出乱子,不如让大哥将你送出城中,找处道观暂歇,等生了孩子……”
    “我不去!”
    姚婉宁细声细气的将她的话打断。
    “……姐姐。”姚守宁怔了怔。
    姚婉宁则是双手抱着肚子,看向妹妹,正色道:
    “我哪里都不会去。”她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目光看了看苏妙真,看了看姚守宁,最后落到了柳并舟的身上:“我就在这里,如果……如果真的出什么事,我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她性情顺从温婉,极少表现出如此倔强的样子。
    姚守宁看着她,却见姐姐的眼中露出坚定之色,嘴唇紧抿,显然不会再更改决定。
    她有些急:
    “可是……”
    “算了。”
    柳并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摇了摇头:
    “婉宁不走就不走吧。”他的眼中露出温和的神情,以他阅历,他自然看得出来眼前的孩子们都在担忧着他,姚婉宁之所以决定留下来,可能也是想保护自己。
    如果是其他的事,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小女子,又不如姚守宁血脉特殊,自然只是凭白送了性命。
    可这次事件的危机源头是‘河神’。
    姚婉宁聪明非凡,她可能已经猜到了自己对‘河神’的影响力。
    姚守宁先前被煞气所冲,柳并舟的儒家力量一时间难以将煞气驱除,但姚婉宁手一碰她,那煞气便如百炼钢化绕指柔,顺从退散出她的身体。
    兴许,这一次的危机姚婉宁留下来,对姚家人也有助益。
    可惜他已经不再拥有‘预知’之力,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得而知,这种猜测大胆而冒险,一旦出错,可能代价会是姚婉宁与腹中骨肉的性命。
    他心中忧虑重重,脸上却露出温和之色:
    “妙真,你表姐肚子大了,久站也累,不如你扶她回屋歇歇,好不好?”
    “好。”苏妙真又恐慌又不安,但听到外祖父发话,仍下意识的点头。
    她应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问姚婉宁的意思,她深怕表姐不肯走,又怯生生的喊:
    “表姐……”
    “我也累了。”出乎苏妙真意料,姚婉宁微微一笑,拉了苏妙真的手:
    “那就辛苦妙真了。”
    苏妙真松了口气,两表姐妹手挽着手在屋里祖孙两人微笑的目光中迈出大门。
    出了屋门,往左一转,待屋里人看不到她们的身影后,姚婉宁脸上的笑意一收,脸色煞白,双腿一软,险些滑倒在地。
    “表……”苏妙真吓了一跳,正欲唤她,却见姚婉宁脸色苍白冲她摇头,她剩余的话咽回肚里。
    “你扶我回屋,妙真,你扶我回屋。”姚婉宁急促的喘息,小声的喊着。
    “表姐,你没事吧。”
    “我有事,妙真,我一点都不好。”先前还镇定自若的姚婉宁此时泪流满面,咬着嘴唇哭泣:
    “守宁肯定是看到了不好的事,有关外祖父的,可能外祖父会出大事,可能是‘河神’,是朱世祯,这个坏男人,他伤我妹妹,又想害我外祖父……”
    她先前看出端倪,却又强作镇定,为的就是想让姚守宁及柳并舟安心,不想让家里人在这个时候为她担心。
    所以她强忍痛苦,装出无事人一般,先顺着柳并舟的话离开屋子,此时在苏妙真面前才终于不再隐忍,细哭出声:
    “他怎么能这么做,我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他怎么敢,他怎么能!他当日答应保护我,照顾我,爱护我一生一世,全是骗我的吗?”
    “妙真,你帮帮我,我要写封信给他,问问他到底认不认我这个妻子,认不认我的孩子,他怎么能欺负岳家人,如果,如果他真是泯灭人性,只余妖性,那么,那么我与他……”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声道:
    “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
    这表姐妹前脚刚走,柳并舟看着姚婉宁与苏妙真身影消失于视野之中,转过身来时,脸色变得严肃,跟姚守宁道:
    “绝不能让你姐姐留在这里。”
    第389章 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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