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从姚守宁寥寥数语中,朱世祯便能判断出此人性情:贪婪软弱,残暴而无情,搜刮民脂民膏填充自己的私库,宛如趴在大庆朝百姓身上一只巨大的寄生虫。
    他身上的那点儿与朱世祯相似的血脉,对太祖来说是耻非荣,更是该死!
    “不说这个了。”他挥了挥手,不愿意将话题浪费在神启帝身上:
    “大庆朝传承七百年,早超出我预期,你们如何处理后续事宜,自有你们未来人断定,哪由得七百年前的人指点江山呢。”
    “我现在要说的,是第二个问题。”
    朱世祯的表情变得严肃,道:
    “我的情况特殊,生来便能承载天命之力。”
    他原本以为姚守宁年纪小,知道的事情不多,这个问题自己恐怕还要多加解释给她听,正在思索要从哪里说起时,便听姚守宁道:
    “世子也是。”
    朱世祯愣了一愣,姚守宁又解释:
    “世子,陆执,也就是庆丰皇帝的外孙,长公主的儿子——”
    他的眼中露出了然之色,突然意味深长的看了姚守宁一眼:
    “原来是他啊,难怪当日——”
    他话说到一半又突然止住,接着又看了看姚守宁,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我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姚守宁总觉得朱世祯的神情有些怪怪的,那目光看得她也不大自在,连忙解释了一句:
    “你不要误会。”
    “我可没有误会。”朱世祯含笑道,神态笃定道:
    “我明白的。”
    “我跟世子只是结伴查案,我们是朋友——”他越是这样说,姚守宁就越觉得不对劲,再多解释了两句。
    如此一来,便如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开始本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妖邪之上,此时张饶之倒回过了神来,看姚守宁的目光中带着打趣。
    “反正我们没有你们想像的那样!”
    她羞红了脸,勉强辩了一句,接着强行将话题拐回正事上:
    “天命之力,生来承载天命之力,然后呢?”
    朱世祯忍笑看她告饶的模样,想起将来姚婉宁生育之后,可能还会拜托这个小姨子帮忙,将儿子送来自己身侧,此时不宜将少女逗弄得太过火,因此便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
    “我若向善,便承载天命,我若向恶,便为祸苍生。”
    说到正事,他便一扫先前说笑时的轻松,道:
    “我死之后,尸体受妖族亵渎,凭本能行事,吸食大庆怨气。”
    怨气越重,‘他’的尸身便越发成气候。
    反之,‘河神’越强盛,便证明大庆国运越衰败。
    而‘河神’驱使江水泛滥,淹没神都城,便是想要颠覆王朝、毁灭神都,制造伤亡,以吸收更大怨气。
    也就是说,天下越乱、越惨,‘河神’便会出现。
    ‘河神’一出现,灾祸则会随之而生,导致更大的伤亡发生,继而摧毁摇摇欲坠的大庆。
    这便如同一个恶性循环,尤其是背后有人/妖推波助澜,带来的破坏性更是惊人。
    “要想结束这种循环,除非有人强行将其中一环打破。”朱世祯提出建议:
    “要么杀死‘河神’,打破我的命格,要么人类王朝彻底摧毁——”
    相比起前一个条件,后者实现的可能性更大,但同时人类王朝的毁灭,意味着妖邪得到解脱,这是众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剩余的一个选择,就是打破我的命格,将我的遗体毁灭。”
    这样的话,也唯有朱世祯能如此自然的说出来。
    应天书局内静谧无声,瞬间落针可闻。
    “皇上所说的办法倒是不错。”张辅臣看了姚守宁一眼,见她满脸无措,不由叹了一声:
    “不过皇上修为非凡,当世已是无敌,大行之后,吸食了天下怨气,恐怕更是……”
    谁是‘河神’对手呢?
    这是众人心中的疑问。
    姚守宁咬了咬手指,想起陆执数次在‘河神’手上吃亏,摇了摇头:反正世子不行。
    “若不能镇压,便唯有被动压制。”
    朱世祯有些无奈:
    “我死之后,尸身成精也是妖邪,便以相同的方法,将‘他’封印,留给人类喘息之机。”
    他左手弯曲,指尖在桌上敲了数下:
    “乱世易出英雄,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出面,能整统王朝,带百姓走出困境,那么也算变相削弱‘他’的力量,到时再另寻时机去对付你们所说的‘河神’。”
    而至于这个所谓的时机在什么时候,他双手无奈一摊:
    “反正不在你我活着之时,留给后人头疼。”
    “……”
    张辅臣、张饶之嘴角抽搐,没有出声。
    “相比起第二个问题,第三件事反倒简单一些。”
    天妖一族与道士勾结,为祸人间,从长远看来,后果十分严重,可目前还有转圜余地。
    “天妖一族大部分仍在封印之中,逃离边界之门的,仅只是少数而已。”
    纵使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始终只是小打小闹。
    “事实上只要控制住了‘河神’,将王朝更迭,另选明君,平息百姓怨怒,封锁边界之门,将其重新镇压、封印,只要大部分妖邪未现世,入世的妖邪不足为惧。”
    朱世祯道:
    “人类的力量远比它们所想的要更强大、更团结,到时落单的妖邪反倒容易围剿、对付一些。”
    只要阻断了它们的后援之路,便如瓮中捉鳖,“妖邪也有劣性,抱团成性会比单打独斗更凶一些,一旦落单,便如过街老鼠,会找角落隐藏,不敢现世。”
    “至于狐王。”他提到这个多年前的老对手,皱了皱眉:
    “此妖修有九尾,拥有偷天换日之能,可以以断尾之术抵命,十分难缠。”
    他指出狐王特性:
    “要想杀它很难,除非有逆天之力,能连杀它数次,使其长尾瞬间尽断,否则被它找到时机,便会遁离逃去。”
    天妖狐族拥有移形换影之能,又会蛊惑人心。
    “它的本体本身强大,但被我封印,而是魂体逃出结界,附身于人体。”如此一来,天妖狐王的力量被大幅削弱,但同样的,它遁逃的本领亦是更强几分。
    当它意识到危险之时,极有可能会舍尾求生。
    “我的建议是尽量将其封印,削弱它的力量,将来再找机会将其一举杀死。”朱世祯十分了解这个老对手,指出狐妖的特性:
    “如此一来虽说麻烦一点,但却可行。”
    若是贪图杀它,狐性狡猾,恐怕未必能将它留下来的。
    姚守宁点了点头,将他的话牢记于心。
    说完了这些,朱世祯等人再商讨起其他的事,最终决定坚决不能更改历史,需顺应天命。
    哪怕朱世祯不能娶妻生子,要去赌那个未知的可能;
    哪怕孙太太知道自己的女儿孙逸文会嫁给简王那样一个无耻之人,最终抑郁一生;
    哪怕张饶之清楚自己的生命仅剩下了两年,最后只会留下一块玉佩,作为自己的传承,落到姚若筠的手里。
    ……
    孙太太神色忧郁,她不再像先前一样面对这个聚会感到好奇、欢喜。
    从姚守宁的口中得知了未来的消息,知道自己的女儿即将遭遇的命运,她感到绝望且又痛惜。
    “历史不可更改。”
    朱世祯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淡淡说了一句。
    “正如守宁所说,改变历史是个悖论。”
    母爱之于子女来说,是天性、是本能,他担忧孙太太爱到极点失去理智,做出错误选择。
    “守宁出现在这里,这就是结果,不可更改、不可逆行。”
    她出现在这里,生命中必是留下了孙逸文的影子,有她守着地底龙脉之路,有她为姚守宁、陆执二人守门、指引,才有了后来姚守宁发现‘河神’真身一事。
    若孙太太贸然变动,引发的后果不可估量。
    极有可能姚守宁会错过这一场应天书局,她如果不参与,那么自然不存在与孙太太提到来自未来的孙逸文的消息。
    这是一个悖论,是绝对不可能被改变的。
    孙太太并非不明就里,闻言小声哭泣。
    “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张辅臣有些不忍,温声宽慰她:
    “从守宁话中得知,你的女儿深明大义,得知简王祸害少女后,敢出面制裁简王,可见你河中孙氏教女有方,才能将女儿养成如此不凡的性格。”
    孙太太眼泪流得更急,听张辅臣又道:
    “我们此举,都是为了将来,为了给未来的孩子们留下一点希望,为了不让人类落入妖邪的手里,成为鱼肉,任它们践踏。”
    先前听到的种种对话响在孙太太脑海中,她泪眼婆娑,看向张饶之。
    他也得知了自己两年后的死讯,却十分坦然的样子,嘴角带笑,仿佛并不以为意。
    脑海里女儿天真可爱的面容浮现,她再望向柳并舟,他也有女儿,并且已经从姚守宁口中得知自己未来的一双女儿一伤一死,他又会怎么做呢?
    两人都是为人父母,他忍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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