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国师随即撑起了身体,站起了身来。
    “公主息怒——”
    他口中说着话,往神启帝的方向缓缓而去。
    这一幕使得柳并舟心中的疑惑被打消,陈太微转过了头,目光与他对视。
    两位三十一年前曾见过一面的‘故人’此时视线再度交汇,纵然柳并舟此时已经修出浩然正气,身为大儒,但与他目光相碰的刹那,心中却依旧回忆起三十一年,被陈太微支配过的心悸感。
    他的眼神里带着轻微的戏谑,仿佛在玩耍一个有趣的游戏般。
    这种不经意的态度带着轻视与嘲弄,柳并舟愣了愣,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紧接着,他转过了头,身体大步迈向神启帝,同时他的身体之中,另一道‘陈太微’之影却是从他后背处走了出来。
    两道人影都一模一样,但所走的方向却是截然相反。
    最离奇的,他这一走,大殿之内所有人好像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身影般。
    ‘陈太微’走到殿门口,转头再往大殿看去。
    只见殿内血光未散,几个本来托盘的太监身死,镇魔司的人也被压制,不敢再战。
    冯振面色惨白,败在陆无计的手上。
    身穿道袍的神启帝如同被揪住了双翅的小鸡般,遭朱姮蕊按在掌下暴捶,一把年纪的皇帝向来养尊处优,此时哪里是常年练武的长公主对手,被打得惨叫连连。
    而‘陈太微’此时正在制止长公主的暴行,陆无计赤着上半身,如战神般护持在长公主身侧。
    柳并舟的目光落到了那个‘陈太微’的身上,并没有察觉到他已经离开。
    “守门人……”
    陈太微轻声念了一句,接着轻笑出声,手作拥抱状,虚空抚了两下,像是在摸什么东西一般。
    不多时,他的怀里突然出现了一具玉白的骷髅,他低声道:
    “神武门的人竟然找出这么一个有趣的人来,天生受佛门金刚庇佑的灭邪种子,那太监输得不冤。”
    说完,他回头又看了看柳并舟,想起这老头子先前与他对视后,露出的那个笑容来。
    “他应该看不到我的分身之术,也没有发现我已经离开。”
    可是不知为什么,陈太微总有一种自己的行动仿佛都被这老头子早就已经窥见的感觉。
    无论是昨夜闯入姚家,最后被张饶之留下的玉佩驱走,还是今夜自己即将离开,仿佛都在他的预算之中。
    “这是为什么呢?”
    他眼珠转了转,声音还含在嘴边,但大殿门口已经不见他的踪影了。
    ……
    此时神都东城茶坊地下的迷宫之中,姚守宁与陆执却对外界的异变一无所知。
    出入口处的符咒封印不止是阻挡了两人回头的退路,同时也将外头的电闪雷鸣声全部阻隔。
    确认了入墓门口处的那禁制消失后,姚守宁小心翼翼的提着衣摆,也跟着迈入了墓葬里面。
    第285章 在那里
    姚守宁安全无恙的越过了墓门,本该心中大定才对,但她心中那股不妙的预感则是越发强烈。
    这门上的禁制给了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仅隔了一层薄纸,那设禁制的人的身份便会被她发现。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问了一声:
    “世子,你说这门上的禁制,是谁人所设?”
    世子原本仰头在往墓内看,听到她问话声的时候,转过了头来。
    墓道内光线昏暗,仅有一支小小的火折子被姚守宁握在掌中,她此时仰着头看他,那张面庞在昏暗的灯光下雪白,眉眼间可以看出她此时内心对这个问题十分纠结。
    陆执并没有因为她再三询问而不耐,反倒是折转回身,耐心解释给她听:
    “一般来说,帝王将相的大墓,必有丰厚的陪葬品。”
    要想防止盗墓贼开墓,要么便设立皇室陵园,派兵把守、巡逻,以防被人盗挖墓穴,要么便是在墓主入葬之后,其家族的人在墓中设下禁制机关。
    “大多数的墓地是以机关为主,但因为齐王死于大庆初年,鉴于当时道术昌盛,天元帝既能为他铸钱并以道术附加其上,在儿子墓前设置禁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世子在这时,展现出非凡的耐性,说道:
    “但凡禁制,自然是最初的时候力量最强大。”
    施法者布置下的禁制,随着时间的流逝,术者去世之后,禁制上的灵力也会锐减。
    “自齐王墓成至今,已经六百多的时光,当年布置禁制的施术者肯定早就去世。”
    大庆初年的道士虽说不乏术法高超者,可毕竟也是人,也会经历生老病死的轮回。
    “术者一死,禁制上的灵力淡去,没有危险性也不奇怪。”
    只是话虽这样说,但世子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他并不傻,姚守宁三番四次提到这禁制,显然对这禁制十分在意。
    若是其他人做出这样的举动倒也罢了,他还能认为对方多想。
    可姚守宁是谁?她是已经觉醒了辩机一族力量的血脉传人,再加上今夜她又预感到可能会出意外,那么这禁制明显就不对头了。
    黑暗之中,世子凤眼高鼻,一头黑发凌乱却难掩风采,那殷红的唇被他咬住,一双眼睛中露出深思之色:
    “莫非这禁制并非攻击性的阻挡禁制?亦或布下禁制的人未死?”
    他提出两个疑问,一一将自己先前提出的两个缘由驳回,这两种猜测一出现在陆执脑海,令他更觉得匪夷所思。
    “若禁制不具有攻击性,那么自然失去阻止的意义,”他看了姚守宁一眼,“那设置在此地有什么用呢?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触碰?”
    世子自己说完,都觉得有些不现实。
    “而什么样的人,可以六百多年时间不死?”除了辩机一族的人拥有对时间特殊的掌控性,他想像不出来还有谁有这样大的能力。
    “不对!”世子心中涌出一个念头,接着也听到姚守宁在低喊:
    “等等——”
    墓地之中,一对少年男女瞪大了眼,目光交汇,一个疯狂而又大胆的念头同时涌入两人的脑海,接着二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名字:陈太微!
    “这不可能吧……”
    陆执的瞳孔紧缩,嘴里轻叹了一声。
    虽说如今他知道陈太微的年纪绝非他外表展现出来的这样年轻,从他与张饶之有过交往,陆执也断定他至少活过了百岁。
    一个修行有成的人活到一百多岁并非难事,道门之中也不乏驻颜有术的修练方式。
    但如果想要活到三百岁以上,那已经是逆天而行,非人力所能办到的。
    “不管了!”
    他摇了摇头,“反正无论什么禁制,我们闯都闯了,先探齐王墓,到时出去再追查此人身份也不迟。”
    世子一按腰间长剑:
    “我可不管他是人是鬼,反正见到是要打他的。”
    姚守宁一时之间也想不出陈太微底细,两人在此地已经盘留了许久,从半刻钟前开始,她心中那股不妙的预感便越来越深。
    陆执说的对,早些探了齐王墓,早些离开此地。
    无论陈太微有什么目的,反正出去之后,与大人们会合,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此时两人在此地胡乱猜测好些。
    她点了点头,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转头往内室看去。
    只见越过了这一道禁制之门后,内里再往前是一条十来丈的通道,那通道之内是一处转角,隐约可见光滑的石壁,与此地粗劣的挖凿截然不同的样子。
    那里应该就是陆执提到过的,齐王的大墓了。
    “走!”
    世子向她招了招手,两人加快了脚步,很快转过那通道,迈入齐王墓内。
    虽说仍是石壁遂道,但与赵家人自己挖凿的地道相比,当年天元帝为儿子修建的地道自然更加精致华丽。
    这一条地道高约丈余,宽敞异常,至少可供两辆马车并驾而行。
    石道两壁也费了很大心力,上面雕刻了壁画彩绘,细看之下隐约可以看出是一群宫娥拥护着一辆由八匹骏马拉的金辇车,由仙鹤引路,飞往天庭。
    纵然已经过去了六百多年的时光,但因为齐王墓一直深埋于地底的缘故,那画还未曾完全褪色,依稀可以看出天元帝当年对儿子的爱护。
    不知为什么,姚守宁心中觉得有些怪怪的。
    天元帝与她又没什么关系,可她看着这些壁画出了神,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泪湿双颊,心中难过不已,竟似是有些替这位大庆的太宗皇帝感到遗憾,略有些……心疼。
    心疼?姚守宁一想到此处,顿时警惕,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惧感涌上心头,她忍不住伸手抽了自己一下。
    ‘啪!’
    墓地之中传来清脆的声响,惊得在前面屏息凝神的世子险些跳了起来,左右一望,没有发现异样,回头就见到了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捂脸,已经双眼盈满泪光的少女。
    “你——”
    他微微瞪大了眼,那眼神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姚守宁指尖下隐藏的红印。
    这墓中除了齐王尸身,便只有二人在,她似是挨了打,正满脸惊恐的望着自己……
    陆执也开始觉得毛骨悚然,又惊又怒:
    “怎么回事?”他声音有些干涩,想要伸手去碰她的脸,却又不敢的样子,眼神有些无助:
    “是我发疯打了你吗?”
    他数次中邪发疯,且事后都失去记忆,这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此时一见姚守宁脸上的伤,第一反应竟然是先怀疑自己。
    毕竟姚守宁也不傻,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抽打自己。
    一想到此处,陆执心中顿时烦躁莫名,又隐隐有些委屈。
    “不是……”
    姚守宁摇了摇头,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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