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强调了一下,不过看她神色,也知道柳并舟必定会来的。
    姚翝听她说完,也不由有些欢喜:
    “若是岳父大人要来,说不准还真有用。”
    镇魔司、刑狱司的力量虽大,但文人的力量也不容小觑的。
    出身子观书院的柳并舟,有不少昔日的同窗好友,在朝中是可以说得上话的。
    只是这些年来,柳氏与柳并舟之间有很深的心结,平日除了逢年过节的例行礼物问候,几乎不往来,没想到苏妙真姐弟二人被抓一事,倒令柳氏一改之前的倔强,终于想通了。
    姚守宁拼命的点头,想到外祖父写的那一幅手书,只觉得热血沸腾,仿佛昨夜恶梦带来的阴霾都被这个消息驱散了:
    “有用的!长公主说过,她要好好感谢外祖父,若是得知他老人家来,将军府肯定会在这件事上偏帮我们的。”
    “人家的客套话罢了!”柳氏笑着看了反驳了她一句,不过听到家人因为父亲要来的消息而感到振奋,间接性的也影响到了她,让她也跟着露出笑容。
    “不是客套话。”姚守宁摇了摇头,说道:
    “娘,您不懂。”
    柳氏‘嗤’笑了一声,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中。
    “既然镇魔司插手了,你是不是也要轻松一些?”
    兴许是想到柳并舟会来,再加上姚婉宁病一好,柳氏心中大石落地,对两个外甥还在刑狱司一事也不像之前那样焦虑了。
    “没有。”
    姚翝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我可能也有一场牢狱之灾。”
    他这话说完,姚守宁吃了一惊:
    “这是为何?”
    “当日砸孙神医的药铺,那三个地痞是我找来的。”他伸手去摸摸女儿的头,脸上带着笑容:
    “如今出了大案,这桩事情是瞒不住的,已经查到那三人身上了。”
    闹事那日,不少人都曾见过三人长相,案件越闹越大,官府寻派了人手找到当日围观群众,画了画像,以大钱寻赏,找到三人只是迟早的。
    姚翝虽说市井、衙门都交游广阔,极重义气,可重刑之下,那三人未必招架得住,迟早会将他招出来的。
    一旦姚翝被招出来,自然也就卷进这桩案件中,牢狱之灾便避免不了了。
    柳氏纵然强势,但听闻这话,却难得露出软弱之态,眼圈泛红,沉默了半晌之后,有些后悔道:
    “都怪我。”
    若不是她性格霸道、强硬,当日咽不下那口气,非要去砸孙神医的招牌,也不至于使姚翝为了顺从她,而想出这样的损招,继而惹出这样的祸端了。
    姚守宁的眼睛也慢慢湿润了,逐渐蓄积了水意,抽抽噎噎的唤了一声:
    “爹……”
    “好了好了,这是干什么?”
    姚翝说这些话的原因,可不是为了将妻女惹哭的。
    他之所以提起这岔,是因为知道事情兜不住了,自己迟早会有此一劫,所以提前跟家人说一声,免得他们惶恐。
    “我恃权妄为,本来就有错,这一趟牢狱之行也不算冤枉。”
    他这话说完,却见柳氏的情绪依旧低落,连忙又故作油嘴滑舌:
    “你不是说,妙真、庆春二人在刑狱司你不放心吗?这下我一进去,对他们近距离照顾,你不应该欢喜才对吗?”
    柳氏本来满腔后悔,却听他这样一说,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他一下:
    “一天到晚没个正经的。”
    虽说是嗔怪的话,可姚翝轻松的态度还是感染了她,让她紧绷的心微微一松。
    姚翝见她笑了,也跟着露出笑容,幽默的道:“不瞒你们说,这个时候卸职下狱,我倒是躲轻闲了。”
    “怎么说?”
    姚若筠问了一句,便见他正色道:
    “昨夜风暴雨大,摧毁了不少房舍,死了些人,白陵江也涨了很大一截,若再涨下去,往年修建的河堤恐怕防不住。”
    最重要的:
    “城中出现了流言,说是国之将亡,必有乱象。”先前半个月的大雨就已经令流言纷纷了,如今又接连三夜大雨,甚至一晚比一晚大。
    天灾之下,朝廷怕百姓出现暴动,勒令五城兵马司近来要严加防护。
    这两个月来流言不断,已经引起朝中上下关注。
    刘大这桩案件涉及了将军府,陆执的身份特殊,是皇帝的外甥,自然案子是要严办的。
    但城中流言却又涉及神启帝皇位的稳固,自然更是需要下头的人跑腿了。
    “这几年朝廷裁撤晌银,兵马司本来人就不多。”
    好几年没进新人,留下的都是老油条罢了。
    每月薪俸微薄,有时国库空虚,甚至拿陈粮、布帛抵钱,下头的人便心中不快,自是想办法来钱。
    稍有地位的,收受贿赂晌银;而一般的衙差则是盘剥百姓,闹得怨气横生。
    若是平时,大家相安无事,一旦要干活了,恐怕下头的人自是阳奉阴为。
    “西城案件、彻查流言的命令一下,兵马司的人恐怕腿都要跑断。”
    他摸了摸自己胡子:
    “这个时候若是抓我下狱,正好可以随意调个倒霉鬼来顶。”
    而流言事情不小,引起神启帝关注之后,刑狱司、镇魔司必定会先讨好皇帝,查办这桩事。
    “只要缓上一段时间,能拖到岳父大人进神都,到时说不定正好能捞我出牢子。”
    他想了想,跟柳氏道:
    “这段时间我应该能顶得住的,只要岳父走得够快,我也吃不了什么苦头的,放心就是了!”
    姚翝说得也有道理,柳氏虽说还有些担心,但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便也只能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他的建议。
    更何况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谁让一家人当日冲动在先,就像姚翝所说,一切只是报应罢了。
    姚守宁开始听到父亲要下狱时,也被吓到,只是随即听姚翝说完这话之后,又逐渐放心。
    更何况她早就已经隐约感应到父亲会有牢狱之灾,但并没有感应到他会有性命之忧,听他说完,便也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便点了点头,算是稍稍放心。
    姚翝将家中妻女二人安抚好后,目光转到儿子身上,一扫之前嬉皮笑脸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
    “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回书院了,暂时留在家里。”
    他这话一说完后,姚若筠也神色严肃,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
    姚翝转头看着柳氏,心疼妻子:
    “近来天冷,家中要是忙不过来的话,若有什么苦累的活,自己不要干,让儿子去做就行。”他补了一句:“养子千日,用子一时。”
    “……”姚若筠一听这话,不知如何去接口。
    若是平时,柳氏倒是要笑说几句,可这会儿她被姚翝可能会被抓捕一事闹得心神不宁,自然没心思去与他说这些。
    曹嬷嬷端了饭食上来,一家人共用了早膳之后,姚守宁想去看看姚婉宁。
    她想到昨夜的恶梦,对姐姐有些不大放心。
    “我也去。”
    姚若筠忙不迭的站了起来,表示要跟妹妹一起去。
    正好柳氏与姚翝还有些话要说,便让这兄妹二人先行,夫妻稍后谈完正事,在姚婉宁院子中碰头。
    两兄妹出了父母的院落,姚守宁就问:
    “大哥是不是打听到了‘应天书局’的消息?”
    她单刀直入的发问,姚若筠怔了一怔,接着点头:
    “对。”
    他原本还有些怀疑姚守宁问的是不是柳氏所说的‘应天书局’,毕竟当日从柳氏口中问出来这个书局的存在之后,姚若筠事后也抽空查找典籍,旁敲侧击的打探了一番,却并没有听到与之相关的消息。
    此时听姚守宁发问之后,才确信她要问的就是这个。
    这个书局十分神秘,姚若筠打探了一段时间,此时也不由心生好奇——最令他不解的是,家里姚守宁知道这个秘密书局也就算了,为何柳氏也会知道这个书局的存在呢?
    “你打探这个书局做什么?”
    姚守宁养在闺阁之中,从何处听到这样一个神秘的书局存在,又为何要打探它的消息呢?
    “我开始只是有些好奇。”姚守宁老实的道,哪知后来发现这个书局可能关系到自己的秘密,自然便上了心。
    她向来好奇心很旺盛,姚若筠听她这样一讲,也没有怀疑,便点了点头,将自己从柳氏处打听来的消息跟她说了:
    “传闻这是一个书局,而非书院,十分神秘,书局会在何时、何地开启并不清楚,受邀的人是谁也无法得知。”姚若筠看着一脸期盼的妹妹,缓缓的开口:
    “但传闻中,大儒张饶之曾参加过这样一个书局。”
    他说完,整理了一下衣衫,等着妹妹惊喜的神情。
    这个书局可不好打听,若非他灵光一闪,寻了柳氏问,至今还像是没头的苍蝇。
    “……”
    可是姚若筠等了半晌,并没有看到姚守宁欢喜的神情,她反倒露出一副催他接着往下说的神色,令他有些莫名。
    好一阵后,姚守宁才反应了过来,问道:
    “没了?”
    “没……没了……”
    姚若筠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结结巴巴的说完,就见到姚守宁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神情。
    “……”他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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