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蛮散兵团胜战的消息传来,朝中一时轰动。秦蛮于世家朝臣而言无疑不是如鲠在喉的存在。朝上,私收奴兵成为了秦蛮的把柄,众朝臣一再迫小满严惩狂徒,实为寻一个借口,定要将秦蛮置于死地。
    还未等秦蛮归朝,小满遵师央之意,将其关入禁狱。
    如师央所料,将秦蛮因罪关押一事故意走漏之后,所有奴兵,忌域军,甚至包括秦蛮带领下的陆家军都因此躁动。
    百姓民众无一不为这位国之将领说话,而痛斥帝王不公。
    秦蛮的影响力至此已然不容小觑。
    禁狱甬道两旁的火台上烈焰烧得噼啪作响,时而弹出火星溅落四周。
    火光照映在墙面上的人影描出了绒边,那身影走得很慢。
    金绣的朝袍显然有些繁重,黑色的裘领围在脖子上,盘发一丝不苟的簪着凰羽金钗。一身正装的小满提着衣袍,以免衣摆染湿了污泥。他望着自己前行的足尖,通往禁狱深处的一路上思绪都飘忽失散。
    禁狱尽头的刑室,沉重的大门大开着,从中涌出阵阵阴湿的寒风,让人不禁背脊发凉。
    小满对禁狱并不陌生。可曾身为公主,即便是并不受宠的公主,她也从未进入过禁狱的尽头。这里,是只有身犯重罪的宫中人才会置身的地方。
    跨入刑室的大门。
    两名狱守毕恭毕敬的对小满行以跪礼。狱守知其帝王性子,纷纷躬身退下。却被小满唤住,命二人关上室门,在门外待命。
    昏暗的刑室阻去了风口,寒意却并未因此衰减。她无心将旁景探入眼底,目光一时被刑架下跪着的男人所吸引。
    男人很是高大健硕,身跪在地竟已与她一般高。他潦草的束着发,过人的身量绷束着囚服显露出充鼓的肌肉,除了这一身单薄的囚服再无其他。
    他本低垂的头在听到她的脚步声时缓缓的抬起。
    火光映在他浓烈俊挺的五官上橙红一片,将深邃之中衬出了一分煞气。可他空洞的双眸在迎上她目光的那一刻,温热的柔波之中悲流涌动,把一切与生俱来的锋芒全然欺灭,只剩下与他极为不符的羸弱。
    “你是不是、想要我死?你是不是一直都想要我死。”
    沉静之下,他颤抖的话带着她熟悉的沙哑回荡在二人之间。
    上一次见面时,他英勇于战场杀伐,傲然雄浑,霸气逼人。
    如今的模样,他像褪去了厚厚的一层皮,只剩下一缕残魂维持着他微弱的生息。并非是体肤上的残损,而是精神上的抽削。
    “你让我平安归朝,我以为你想再见到我,以为你希望我活着。小羽儿,我一世为奴,愚笨又痴傻,我听不懂人前人后的话。你应该直言的,你若直言……我定会遵你所想,绝不会活着踏入皇都。”
    她不敢在望向他,索性沉眸不语。再度抬眼时,她冷肃的目光刺得他发疼,牵连着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
    “秦蛮。你还要骗我多久。一字一句深情意切,为了什么?为了权利钱财,还是脱了奴籍?还是痴心妄想以下贱的身份夺我的阎崇?”
    骗?
    秦蛮目中惊异,无力的哑然失笑。
    空然的眸中盈满浅红,他抬起那只因旧疾而不住抖动的手,在胸膛上闷声捶打了一下:
    “把我的心掏出来,您亲眼看一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到底有什么。”
    她望着他的模样霎时恼怒着,挥袖从刑桌上夺下一把被磨得锋利非常的短刀,直指他心口的方向: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大掌握过她手中的刃,抵在了她想刺入的位置,牵引着她的力度,一点一点深刺而入逐渐将灰黄的衣衫浸染出一片猩红。
    “我从来没有这么以为过……”
    这是她第二次用利刃指向他的心口。
    既然她不信他,就剖开他的心真着的看一看。
    她会嫌恶吗?当她看到一切,她会嫌恶吗?
    他那肮脏的心念,他那卑微又可笑的执着,他早已坦明却又不敢再提起的痴想。
    他的决绝要比她要狠,感受到持着刀刃的力度又重了一分,血液汹涌之下小满情急的抽出了短刀。不知是刺破胸膛的创口还是瞬时划破了他的指掌,喷绽出的猩红热流溅洒在她的身上,让她再也持不住刀柄,将其跌落在地。
    只要一探这地图的真假,就能看出,他心向何处。
    师央说,他已去探明。
    秦蛮所绘的忌域之地的地图,是假的。
    他或许在那一次她起了杀心前就留了这一手?绘出的假地图只为一出攻心计保住他的性命?
    他与江家毫无牵连,那么就是他自己野心勃勃,心有所图!
    假的地图,假的真心,假的一切。
    他竟还游刃有余的佯装作态,习惯性的在她面前演戏。她不得不承认他演技卓绝,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容情。
    “来人!”
    门外的狱守听其唤令,紧身前来。
    她背着身不再看他。
    冰冷的声音在空荡的刑室中响起:
    “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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