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来了?”
    她躺在床榻上,和前段时间相比,厢房内布局变了许多,暖阳透过楹窗刚好洒在她脸上,给她添了许多血色,她眉眼有疲倦,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她将自己藏在锦被中,耳垂有点红,只露出了一截脖颈,隐约可见痕迹。
    谈垣初走近,伸手试了试她额头,问她:
    “不舒服?”
    他问得正经坦然,仿若说的只是平常话,云姒却有点听不下去,昨夜中她哭着去推他时,他似乎也问过这句话,云姒不由得想偏,她脸颊烧红,羞赧地恼瞪了谈垣初一眼,轻微控诉:“青天白日,皇上在说什么浑话!”
    谈垣初被说得一懵,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他似笑非笑道:
    “朕问你现在难不难受,是你脑子里在乱想什么?”
    云姒浑身一僵,视线飘忽着不敢看他。
    谈垣初知晓她这人有些时候脸皮忒薄,没再继续臊她,他掐了一把她的脸,她病了一场,瘦了许多,脸颊上也没什么肉,一张脸瞧着只有巴掌大小,谈垣初轻描淡写地吩咐:
    “让太医院给你瞧瞧,养好身子。”
    云姒不明所以,但调理身体不是一件坏事,所以哪怕她不解,也没有拒绝,乖乖地点头应下来。
    她乖顺得和昨日一样,谈垣初眼底情绪不由得软了些许:
    “缺什么和许顺福说。”
    暂时不给她位份,是恼她贪心,两边纠结什么都想要,总得让她长点记性,但其余东西,谈垣初没想过缺她。
    云姒心底腹诽,她想要什么,他心知肚明,许顺福能做主什么,许久,她眨了眨杏眸,拉着谈垣初没让他走,她轻瘪唇:“奴婢难受,您得陪奴婢。”
    厢房内换了张床榻,较之前得要大许多,躺两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听说是许公公特意让人换的,那一贯是个有眼力见的,怕是早料到了会有今日。
    谈垣初挑了下眉梢,他和云姒不同,云姒能踏踏实实地睡到午时,但他辰时不到就起身去了御书房,接见朝臣,批奏折,午膳都没来得及用,不胜其扰,才得空闲,他就回了养心殿,自是疲倦在身。
    他垂下视线看向女子,女子一错不错地仰头看他,锦被顺着她的动作滑下了些许,她穿了一件亵衣,也只挡了丁点春光,她攥了一下锦被,小声道:
    “奴婢觉得您很累。”
    谈垣初隐约低笑了声,他亲了亲她额头,低声:“你困不困?”
    她从昨晚睡到现在,都快傍晚了,当然不困,云姒刚要摇头,就被谈垣初止住:
    “再陪朕睡会儿。”
    云姒没说话,她只是往里挪了挪身子,留了一大半的床榻给他。
    见状,谈垣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后宫妃嫔侍寝时,其实都是睡在外侧,好在第二日及时伺候皇上起身,谈垣初细想了一下,女子三次留宿养心殿,都没人刻意在意过这一点。
    她睡觉时,似乎不安稳,总喜欢贴着墙边睡,这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一种睡姿。
    谈垣初想起这一点后,什么都没说,躺在外侧,女子自觉钻到他怀中,沉甸甸的怀抱反倒令人觉得舒适。
    谈垣初阖眸,一点点禁锢住她的腰肢。
    厢房外,许顺福等了许久,没等到皇上出来,他意识到什么,腰杆都站直了点,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否则,云姒姑娘原先的那一张小床哪挤得下两个人。
    与此同时,后宫中,青玉苑。
    苏贵嫔抚了抚琴弦,这琴是皇上知晓她喜琴时,特意赏赐给她的,苏贵嫔平日中格外爱惜,时来得闲,也总爱坐在琴前,抚一首琴曲,但现在,她明显情绪不高,神色冷清,她抿紧唇:
    “你确认昨日养心殿内叫了水?”
    白芍难堪地点头。
    昨日她去御前请皇上,好说歹说,许顺福都不肯替她通传第二遍,她还真以为皇上在忙。
    的确是忙,却忙得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养心殿再上下一心,有些事也瞒不住,毕竟皇上在养心殿宠幸了个宫女,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得要记录在案的,这后宫侍寝都有记载,是为了以防有人混淆皇室血脉。
    苏贵嫔脸也冷了了冷,白芍有点憋屈道:“奴婢今日瞧见中省殿的人往养心殿送了好多东西,瞧着都是女子用的物件。”
    玉器摆件,屏风软塌,梳妆台,甚至白芍还瞧见有宫人端了许多个银盘,她问了一嘴,才知道那些全是珠宝首饰。
    云姒被调到御前伺候一事不是秘密,白芍心底也清楚这些东西都是给谁的。
    正是因为清楚,白芍才替她家主子打抱不平,主子进宫一年有余,也不见皇上赏赐给主子这么多东西,云姒一个奴才何德何能?
    殊不知,恰恰是因为云姒只是个奴才,她才会得了这些东西。
    毕竟,她整日的穿着和打扮,谈垣初都看在眼中,后妃有各自的份例,该有的东西都有,但云姒不同,她身份摆在这里,谈垣初既然短时间不给她位份,自然要在别的方面多多补偿她。
    琴弦一声轻响,有点乱了音,白芍惊呼一声:
    “主子,您的手——!”
    苏贵嫔低头看了眼,她适才情绪不稳,手指割在琴弦上,破了个口子,正在溢血,指尖传来一阵疼,血滴落在琴弦上,苏贵嫔抿紧唇:
    “我没事。”
    只是破了个口子罢了,她年幼时顽皮,跟着兄长爬树上墙,有时落伤比这个狠多了,疼归疼,却也不至于让她掉眼泪。
    但苏贵嫔就是觉得眼眸有点泛酸。
    她知晓后妃不该总去御前,这进宫一年来,她几乎都不曾派人去请过皇上,昨日她是心血来潮,也是因的确许久没见皇上,再加上有容昭仪三翻四次去御前请人在前,苏贵嫔才起了点心思。
    但谁知道,皇上一点都没犹豫,就回绝了白芍。
    这也就罢了,真正拒绝她的理由却是因为一个无名无分的奴才。
    苏贵嫔咬住唇,忍住心底不断翻涌的难堪。
    许久,苏贵嫔深深呼出一口气,她看了眼琴面,还是没舍得:“把琴擦干净。”
    白芍见状,心底有点后悔,她不该这么说话的,她让另一个宫女去擦琴,自己替贵嫔处理伤口,许久,白芍低声道:
    “主子不必难过,依奴婢看,皇上赏她再多东西都是虚的,要真的对她有意,早该给她位份了,而不是让她继续当一个无名无分的奴才。”
    苏贵嫔半信半疑地朝她看了一眼,与其说她是真信了白芍的话,不如是她愿意相信,只是她嘴硬:
    “谁知道呢。”
    但她脸上神情明显缓和许多。
    苏贵嫔都得知了消息,坤宁宫自然不会落下,请安结束后,皇后难得没处理宫中事务,一直在等御前来人。
    可惜,等到傍晚,什么都没等来。
    百枝站在她身后,皱紧了眉头,一脸不解:
    “娘娘,奴婢看不懂了,皇上都幸了她,怎么还不给她位份?”
    要是给云姒位份,今日就该派人来坤宁宫一趟,毕竟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不管云姒是什么位份,都该和皇后娘娘说一声。
    皇后觑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皇上和当事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百枝噘嘴,小声嘀咕:
    “奴婢哪里是替她着急,是看不懂皇上在想什么。”
    谁看得懂?
    但皇后明白一点:“皇上是小气,但也不至于连个低品阶的位份都舍不得给她。”
    百枝还是不解。
    皇后白了她一眼,语气有点烦:
    “不肯给她位份,自然是要多留她一段时间。”
    百枝听出她语气不耐烦,缩了缩头,她当然知道娘娘为什么情绪不好。
    娘娘许是不在乎皇上宠幸宫女,但是,这宫女是在养心殿侍寝的这一点却是犯了娘娘的忌讳,本朝历来的规矩,能在养心殿留宿的只有正宫一人。
    但先帝时候,这个规矩被打破,常常有后妃在养心殿留宿,也让一些人不在意这一点。
    只是皇上和先帝不一样,养心殿一直没有人留宿过,云姒是第一个。
    特例,总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
    偏偏云姒身份又不同,她不是后妃,只是个宫女,她侍寝也只能在养心殿,似乎情有可原。
    这也是娘娘还能心平气和的原因。
    皇后觑了她一眼,猜到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
    她还算心平气和,当然不是因为云姒只是个宫女,而是,事情已经发生,她能拿皇上怎么办?
    顺其自然罢了。
    总归她是先帝赐给皇上的正妻,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她的后位就固若磐石,而且,皇后心底清楚,皇上对她一直心思淡淡。
    皇上还未登基时,两人就是相敬如宾,如今皇上能给她表面的尊重,都是皇后自己争取来的。
    皇上重视新贵,而且在先帝去世时,她母族就开始走下坡路,也只靠她这个皇后争点脸面,这种处境下,皇后是乐意顺着皇上的。
    皇后不在乎那一点宠爱,只要不威胁到她的位置,她都能一直心平气和下去。
    她现在有点烦躁,完全是因为预料到明日请安会发生什么。
    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果然,翌日请安,皇后出去时,外殿已经坐满了人,低声在议论着什么,皇后隐约听见了“养心殿”“叫水”的字眼。
    她装作没听见,只是在落座时,不着痕迹地抬手扶额,有点头疼。
    第46章 流言
    皇后刚坐稳, 就听见有人迫不及待道:
    “嫔妾听说昨日养心殿叫了水,但怎么不见今日有新的姐妹?”
    谁都知道昨日被皇上宠幸的宫女是谁,心底再郁闷, 她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她们等了一日, 居然没等到后续, 这就叫她们有点纳闷了。
    毕竟宫女和后妃还是不同的。
    哪怕只是官女子,皇上也该给云姒位份才对。
    容昭仪也不由得朝皇后看去,让云姒早日进后宫有位份,也是她心中所想, 但只瞧了皇后一眼, 容昭仪就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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