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仙最近常在江湖走动,关于孔雀山庄庄主欧阳虹召集武林群侠对抗折花仙的事, 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晓。敢在孔雀山庄山脚下行事, 只能说明,他压根就不忌惮,甚至是在挑衅。
    是以,孔雀山庄里的江湖豪杰纷纷赶往城南, 一探究竟。当然, 他们大多数人心里想的都是该怎么杀掉折花仙出名, 至于那个不幸死去的倒霉蛋,并没有得到太多关注。
    晌午,日头正盛, 初夏才至, 就已经令人酷热难耐了。
    若是在寻常, 孔雀山庄的蔷薇园里一定有很多人,因为这里不仅花开得好看,还十分凉爽, 但现在大家都出去查折花仙的事了,所以蔷薇园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宁熙坐在蔷薇园里的一只石凳上发呆, 仇野不在她身边。
    石凳前有一张方正石桌,石桌的四边各放一只石凳。北边坐着上官恒,东边坐着上官莘。宁熙坐在南边,还有一张石凳是空的。
    上官恒抱着一盒麻将抱怨道:“叶子戏要四个人,麻将也要四个人。下棋又只要两个人, 三个人该玩儿些什么?”
    上官莘白他一眼,“平常你不是最会吃喝玩乐?阿娘用河东狮吼功喊你都没法把你喊回家, 现在怎的不会玩儿了?”
    上官恒叹气:“我这不是为你们俩考虑么?喝酒划拳你们又喝不了多少。”
    上官莘翻了个更大的白眼,“说玩儿飞花令你接不上诗词歌赋,让对对子,你又只对得出,一二三四五,抓个大水母。文盲,白痴!”
    上官恒脸都气白了,“你说谁白痴呢?”
    “说你呢。”宁熙笑着仰起下巴指了指上官莘,“令妹刚说完。”
    上官恒的脸由白变红,狠狠地瞪着宁熙,“你才白痴,你跟上官莘都是白痴。”
    上官莘戳了戳宁熙胳膊,吃吃笑道:“这就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两人瞬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只有上官恒笑不出来,因为有仇野在的时候,上官恒是不敢大声说话的。可能是之前剑被仇野一刀斩断的事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创伤吧。
    少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恨不得把眼前两个嘻嘻哈哈的少女给掐死。
    宁熙才不看上官恒写满怨气的脸,她望向上官莘,“你们怎么也没去城南?”
    上官莘擦掉眼角笑出的泪花,“孔雀山庄总得留些人看守呀,万一出状况了呢?而且,被折花仙杀掉的人,都死得太难看了,看多了要做噩梦的。”
    “仇野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去城南,我留在山庄。”宁熙四处张望了一下,笑道,“这里平静得很,一点状况都没有。”
    哦不,状况还是有的。宁熙看到了个不太想看到的人——陆公子。
    陆知弈今日穿了身浅蓝色道袍,只不过本该戴在玄色巾帽旁的粉蔷薇花,戴在了他怀里的一个女人头上。
    女人神色娇媚,穿着绯色薄纱外袍,白皙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该胖的地方不瘦,该瘦的地方一点也不胖,教人看了不禁脸红。
    若是细心观察,会发现躺在陆知弈怀里的女人每天都不重样。
    上官莘起初还在心里纳闷,这个陆公子分得清怀里女人的名字么?后来她就明白了,原来陆公子怀里的女人,都有个统一的名字——淑娘。
    来孔雀山庄已有些时日,山庄里的来客上官莘已大致分清。山庄里神秘的人不少,这个陆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起初,见宁熙拉着仇野来找他们喝酒的时候,上官莘还有些忌惮,但转念一想,操刀鬼是依照任务办事的杀手,而自己又没有仇家,根本就无需害怕嘛!况且,多一个同龄人打麻将,也没什么不好。
    可惜,现在麻将四人组三缺一。
    三缺一很快变成了四多一,在上官恒的热烈邀请下,陆知弈坐上了那个空座。淑娘立在陆知弈身边,脂粉气被风吹到宁熙那儿去,害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陆知弈正在堆牌,他看着眼前的一手好牌,红光满面。
    他瞥一眼旁边神情恹恹的宁熙,笑道:“小表姐是手气不好么?看上去气色好差。”
    “小表姐?”上官恒疑惑道,“宁熙是你表姐?”
    “是啊。”陆知弈扬了扬眉,“你们看不出来吧,她其实是天山童姥,今年已经有三十岁了。”
    上官恒挠挠头,看向宁熙道:“看来不能管你叫小妞儿了,该叫老妞儿。”
    上官莘:“……”白痴。
    宁熙:“…………”白痴。
    不知怎的,宁熙今日手气很差,把把输。可能是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陆知弈腰间佩戴的那枚玉佩上了。
    她绝对不可能看错,那枚玉佩分明跟仇野身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仇野身上常佩戴的那枚玉佩宁熙拿着把玩过无数次,她边把玩边跟仇野说话。
    关于仇野的很多事宁熙其实都不清楚,但她知道,仇野没有六岁前的记忆,而这块玉佩,则是跟他过去所关联的唯一物件。
    仇野说他不能很好地感知情绪,会不会是跟丢失的记忆有关呢?
    等记忆回来后,说不定就会想正常人一样,能感知喜怒哀乐,而不是一把冷冰冰的刀。
    跟仇野在一起这么久,很多时候,宁熙都觉得仇野有点过于冷静和冷漠了。如果说杀手都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六姐姐和五姐姐不这样?
    宁熙能在六姐姐那里感受到她的温柔和忧伤,也能在五姐姐那里感受到她的野心和愤怒。仇野却总是清清冷冷,深入潭水的眸子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除了他偶尔在笑的时候。可惜,仇野笑的次数,简直用一只手都能数清楚。
    宁熙有时候会在心里想,可能哪天她往仇野嘴上亲一口,仇野肯定都不会有太大反应。反正,要是让她找到机会,她一定会试试的。
    仇野对她很好,会给她剥荔枝,给她梳头发,还会在她因为寡不敌众而怕得要命时握住她的手……
    可宁熙总觉得,仇野只是在按照书里教的方法对她好而已。仇野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她好,仇野自己大概没办法分析出自己的情感。
    宁熙想帮帮仇野。
    她希望仇野每天也能像她现在一样,开开心心的。
    要是人一辈子都活得像把刀,没有自由,甚至没有自己的情绪,只能被驱使着杀人的话,那岂不是太难受了?人就是人,刀就是刀。人若是变得像把刀一样冷血,肯定有原因。
    她要把这个原因揪出来,然后丟到地上,踩得稀巴烂。
    宁熙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时,却听陆公子推牌道:“杠上花,胡了。小表姐,你现在情况不妙啊。”
    不就是输钱嘛,哼,她又不是给不起。
    “我们再来一局,这回你要是输了,我要你腰间的玉佩。”宁熙说。
    她想,说不定这枚玉佩跟仇野的那枚有关联呢?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找,她肯定能找到仇野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你居然想要这个?”陆知弈取下腰间的玉佩握在手里把玩,“小表姐眼光还挺毒辣,居然想要我家的传家宝。”
    “你家的传家宝?意思是,世间只有这一枚咯?”
    陆知弈眯眼一笑,“想套我话?没那么容易。”
    “所以你赌不赌?”
    “赌,我是败家子,就连传家宝也赌。”陆知弈像狐狸一样坏笑起来,“不过你输一回就得脱一件衣服。”
    宁熙拧了拧眉,双手交叉在胸前,“换一个赌注!”
    “要换也可以,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你换了我也得换。”
    “也就是说我必须拿脱衣服这个赌注跟你赌玉佩?”
    “是这样的。”
    宁熙不说话了,她把交叉在胸前的手放下,冷冷道:“我才不跟你赌这个,死流氓。”
    “正好,死流氓今儿个赚得不少,就不继续了。”陆知弈吃了口淑娘唇角的胭脂,“就让淑娘陪你们打吧。”
    他说完便起身离去。他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不一会儿背影就模糊了。
    现在淑娘和上官兄妹俩正在和牌,麻将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宁熙放在麻将上的手绵软无力,连搓麻将都没心思。
    她在想事情。
    终于,她实在坐不住了,手里麻将一丢,“抱歉,我还有点事,先告辞!”
    “喂,牌都洗好啦,怎么说走就走?”上官恒满脸恼色。不过宁熙已经跑远了,他的话宁熙一个字也听不到。
    淑娘娇媚地笑笑,她拍拍手,很快,另一个淑娘便施施然走来。
    新来的淑娘头上有很浓重的刨花水香气,她缓缓笑道:“就让奴家陪二位玩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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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知弈盯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少女,挑眉道:“小表姐,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说着,甚至还打开折扇,弯腰替宁熙扇了会儿风。
    宁熙被这风扇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躲开,“我有话要问你。”
    陆知弈笑笑,“话长吗?三言两语说得清吗?”
    宁熙细细想了想,“三言两语,恐怕说不清。”
    “既然说不清,那就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陆知弈笑着做出个请的手势。
    孔雀山庄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园林,宁熙现在正坐在建于假山上的一个六角亭里。
    六角亭里也有石桌和石凳,石桌上放着棋盘和棋子。
    陆知弈说,“只有赢棋的人才能问话,小表姐敢不敢玩?”
    宁熙一咬牙,取出一颗白子下在棋盘正中央,“有何不敢?我打得来麻将,也下得了围棋 。”
    陆知弈显然没想到宁熙的围棋下得这样好,他本来打算让她几局,现在却要打起精神才能赢她。
    “你是什么身份?家在何处?姓甚名谁?这玉佩若是你传家宝,全天下当真只有一枚?会不会有多出来的?”宁熙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
    陆知弈听着颇有些头疼,“小表姐,你这问得是不是有点多?”
    宁熙仰起下巴,不服气道:“可是我赢了,你那么大年纪,难道要说话不算话?”
    “好,”陆知弈愿赌服输地点点头,“不过我只挑能回答的问题回答你。”
    他将黑子一颗颗从棋盘上收回,边收边说,“这玉佩虽然是传家宝,但也不是全天下仅此一枚。大概有十几枚的样子吧。”
    “十几枚?”宁熙估摸着,全天下都只有十几枚的东西,大概也是价值不菲的。
    “对,十几枚。”陆知弈又像狐狸一样笑起来,“更多的消息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可以去上京城东菩萨巷子里,从南往北数第五家珠宝铺子看看,那里应该有你想了解的东西。”
    “菩萨巷子……我看过上京城的地图,怎么会有珠宝店开得那么偏僻?”
    “不偏僻怎么会有你想要的秘密?”
    “少故弄玄虚,你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吗?”
    “大致能猜出来,”陆知弈取出黑子按在棋盘上,示意宁熙再来一局,“你大概之前见过跟我身上这枚,一模一样的玉佩。”
    宁熙没说话,拿出白子下在棋盘格子里。
    陆知弈接着问:“我倒是很好奇,你在哪里看到的?为什么会对这么小小的一块玉佩这么热情,好像不挖出这玉佩背后的秘密,就誓不罢休似的。”
    “那玉佩上的花纹雕得好看,玉质又温润透亮,我想买一枚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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