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上擂台比试的人都得自报家门,而一直站在擂台上的仇野也必须按规矩行事。
    对方问:“你叫什么名字?”
    仇野回答:“仇七。”
    对方又问:“你来自何方?师从何人?如今又要往何处去?”
    仇野回答:“风里来,雨里去,无师自通。”
    对方再问:“你的刀是什么刀?”
    仇野回答:“只是一把很普通的雁翎刀。”
    仇野说完一跃而起,曲膝往那人胸口一击,那人便飞出擂台,倒在横七竖八的桌椅上,桌椅被他生生从中间砸断。
    胜负已定,少年甚至没有拔刀。
    那人龇牙咧嘴地朝擂台上看去,只能瞥见一双不染尘埃的兽皮黑靴。
    宁熙欢呼雀跃道:“你们快看!那是我朋友!”
    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问:“是倒下去的那位么?”
    “不,是还站在擂台上的那位。”宁熙骄傲地扬起小下巴,“我朋友一定会赢的。”
    中年男人扁扁嘴,“不要太自以为是,场上高手多着呢。”
    “这不是自以为是,而是我有信心。”
    中年男人的嘴更扁了,“哎,年轻。”
    宁熙才不理那扫兴的人,只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这精彩刺激的比试场面写在小册子上。
    虽然比试悬念不足——因为她知道仇野一定会赢,但胜在少年动作潇洒利落,还是有可写的地方。
    感觉到仇野在看她,她也朝少年投去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可是,当她看向少年时,却发现少年根本没在看她。
    好奇怪。
    这时又一个穿着劲装短打的青年登台了,那青年手持双剑,身材魁梧,看上去戾气十足。
    上官恒冲宁熙冷嘲热讽道:“别高兴得太早,你知道现在上场的那男人是谁么?”
    “是谁?”宁熙好奇地眨眨眼睛。
    可上官莘却抢在上官恒之前开口,“那是上回华山论剑的前八强之一,名叫韩鸦,虽然来路不明,但也把我哥哥打成狗了。”
    上官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瞬间拍案而起,“上官莘,有你这么诋毁兄长的吗?!”
    上官莘则坦然道:“哥哥,爹爹常教导我们要诚实,这一点,你还得多向妹妹学习才是。”
    “哼。”上官恒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我们那叫不打不相识——小妞儿,你等着吧,你朋友一定会被我的朋友打得满地找牙。”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管韩鸦有没有认他当朋友,反正韩鸦这个朋友他是认了。
    “韩鸦?”宁熙耸耸肩,“没听说过。”
    她说完就转过身看擂台了,只给兄妹俩留下一颗自信的后脑勺。
    韩鸦出剑又快又狠,专挑人要害处下手,仇野本来是空着手跟他打,现在已经被逼得不得不拔刀了。
    就连上官莘都忍不住打了一下上官恒,气道:“这韩鸦虽然武功高强,但喜欢耍阴招,搞偷袭,一点都不光明磊落,你真要跟这种人当朋友?”
    上官恒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上官莘又打了他一下,“等我回去告诉爹爹。”
    上官恒往旁边躲了躲,他本来捂着耳朵,可现在捂耳朵的手已经垂下来了。两条浓黑的眉毛也皱成一条线,“这人……”
    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奇怪,“韩鸦怎么提剑往人心口上戳啊!不是以武会友吗?他上回跟我打也没想要杀了我,这次怎么就要提剑杀人?”
    于是,上官恒又往上官莘身旁靠了靠,手掌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妹妹,你太幸运了,要是我今儿个跟韩鸦打,你就没哥哥了。”
    上官莘:“……”
    因为不能暴露身份,仇野还是只用普通的刀法接着韩鸦刺来的一剑又一剑。
    少年神色平静,步伐轻盈而有规律,倒是对面的韩鸦因为太着急所以有些心性不稳。
    如此下来,要不了多久,仇野就能用最普通的刀法将韩鸦手里的两柄长剑全部削成铁块。
    宁熙看不懂现在的情形,但她对仇野很有信心,不管身后的上官恒怎么唱衰,她都对仇野信心十足。
    于是,她握紧两只拳头,紧张兮兮地盯着擂台看,手心慢慢渗出汗水。
    可这时,旁边一直空着的座位却突然坐了一个人。
    好巧不巧,正是那个赌场里的戴花青年——陆公子。
    “出刀有些慢了呀。”陆知弈笑道,“他的刀法应该是那种肉眼看不清的才对。是不是故意出这么慢的呢?”
    “我跟你很熟么?”宁熙斜着眼睛睨他一眼,“不打声招呼就坐别人位置。”
    这个陆公子的脸皮简直比宁熙想象得还要厚,她都这么说了,陆公子还是笑眼盈盈地答道:“或许现在还不太熟,但过段日子就会熟了。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我们就会更熟。”
    莫名其妙,好没道理的话。
    宁熙不再理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擂台上的情况。
    然而陆公子的话却很多,他玩味地说道:“你这么关心他,看来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宁熙脸上一热,连忙解释,“我们是朋友,当然关系不一般。”
    陆知弈瞧着琉璃碗里装着的已经剥好的荔枝,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一颗往嘴里送。别人剥好的荔枝吃起来果然汁水丰富,清甜可口。
    他吃完一颗荔枝,美目往擂台上瞧去,果然,那少年正阴沉沉地看着他,连手里的刀都变得更快了。
    对,就该这样,操刀鬼的刀不快怎么能行?
    陆知弈心情大好,然后又吃了一颗荔枝。琉璃碗里的荔枝已经被他吃得一颗不剩。
    他懒洋洋地倚在圈椅上,“你们一点都不像朋友,比朋友要亲密多了。”
    好烦一男的,我们是不是朋友关你什么事。
    所以宁熙张口就来,“你说得对,我们的确不是朋友,关系也比朋友要亲密好多好多。”
    陆知弈挑了挑眉,“既然不是朋友,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宁熙笑道:“看不出来吧,我其实是他表姐,今年已经有三十岁了。”
    “可你看上去只有三十岁的一半那么大。”
    “你真是少见多怪,有的人就是天生童颜,不会变老的。”
    “哦,”陆知弈轻笑一声,“原来是小表姐。”
    “年长的表姐关心年幼的表弟,岂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对,”陆知弈点点头,“这简直太正常了。”
    宁熙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既然如此,那你还不赶紧闭嘴。一大把年纪,却像只老孔雀一样喜欢说人闲话。说闲话也就罢了,关键还说得不对,我要是你,都觉得没脸见人!”
    陆知弈被逗得哭笑不得,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太子妃,是这么鬼灵精的小姑娘呢?
    孔雀山庄的蔷薇开得正盛,小小的粉白花朵睡在绿叶里,微风一吹,花瓣便乘着风在擂台上打转,最后顺着少年的刀面上滑落。
    韩鸦明显感觉到对面少年的速度快了不少,快得让他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后背已经冒出热汗,这对练武之人来说,是气息不稳的征兆。但韩鸦非但没有害怕,反倒越发地疯狂起来。他今日一定要看到那把刀,使出应该有的速度。
    于是韩鸦步步紧逼,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受伤,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他就是要逼那少年,使出邱家刀法!
    一点,只差一点,韩鸦内心疯狂地笑起来,那少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冷静了,他着急了,或者是,愤怒了,嫉妒了。总之,现在冷漠无情的刀有了情绪,有了情绪就会有破绽,然后……
    微风吹动少女的发丝,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就像少女现在乱糟糟的心情。
    宁熙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忽然,她觉得耳廓有些痒,皱着眉头扭头一看,原是那陆公子的手指正在将她细碎的发丝别至耳后,顺便还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
    “风好大。”陆知弈幽幽地说。
    这时,韩鸦已经眼花缭乱,看不清少年的身影了。他只看见一道刺目的刀光,他被那道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然后便感觉到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
    “啊——!”
    他不顾形象地大声嚎叫起来。
    按理来说,他作为华山论剑前八强之一,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是绝对不会疼得喊出声来的,可是这一刀,痛得他几乎要看见早就过世的太奶奶。
    他感觉脊梁骨像是被重重地砍了一刀,骨髓涌出,融进血肉里。他倒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嘴角却不受控制般癫狂地上扬着。
    他看见了,他活着看见了邱家刀法的第一刀!
    宁熙万分嫌弃地搓了搓方才被陆公子捏过的耳朵,正要出口大骂,却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
    她被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整个人向后倒,最后栽进了一个冰冷但宽阔的胸膛里。
    少年比她高很多,现在她几乎被圈在少年怀中,动弹不得。她抬头望去,少年的双眸,阴沉得快要结霜。
    第39章 娇雀
    早在百年之前, 若要问武林第一世家是谁,蜀西邱家当之无愧。自邱家在江湖上有名望开始,总共诞生过十八位武林盟主。
    邱家有一套独门刀法——邱家刀。
    邱家刀被世人称作天下第一刀, 该刀法一共有十三刀, 从第一刀到第十三刀,一刀比一刀厉害。当然从第一刀到第十三刀的难度越来越大,学起来也越来越困难。
    资质普通的,可能连第一刀都领悟不到, 而资质优异的也不过能领悟六七刀。
    若要将十三刀全部学会, 须得要资质最上层, 最有灵性的人自小开始刻苦修行,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
    能将十三刀全部学会的人不仅代表着有天赋和能力,更代表着这个人有毅力, 有恒心, 道心坚固。道心坚固的人才能胜任盟主之位。
    可惜, 邱家在闻名的第九十年,再无一人能学会第十三刀,再往后十年, 邱家的后人更是连第十三刀的刀谱都看不懂了。
    武林盟主之位便从邱家闻名的第一百年开始空缺。
    邱家是个庞大的家族,出得了为国为民的将军侠客, 也出得了为祸一方的江湖败类。
    这群被赶出邱家的江湖败类跟其他江湖败类聚集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帮会——龙潭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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