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节等人眼神坚定,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拦在李钦载的面前。
    李钦载笑了,心里确实有点感动,自己对这群小混账平日里没半句好话,教学问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想到小混账们对他却如此忠心耿耿。
    “你们……别这样,搞得太扇情了,我以后怎么好意思骂你们?但是不骂你们的话,我的人生又失去了意义。”李钦载叹息道。
    李素节挺胸道:“自古以来,弟子求学哪有不挨骂的?我们都知道先生是为我们好,骂得再难听也是先生的一番苦心。”
    “师徒如父子,今日先生有难,弟子岂有坐视之理?我们愿与先生同往长安城。”
    身后的小混账们也纷纷行礼:“愿与先生同患时难。”
    李钦载眯起了眼:“你们知道我要去干啥吗?”
    眼神朝众人一扫,道:“你们的祖辈父辈皆是朝中权贵,我今日所为,是要得罪人的,你们自己冲动也就罢了,难道要给自己家族惹祸不成?”
    说着李钦载又盯住李素节和李显,道:“我今日要去跟你们父皇吵架,说不定你父皇还会揍我罚我,你们跟去做甚?看你们父皇发怒还是看我挨揍?”
    李显大声道:“父皇若要责罚先生,弟子愿代先生受罚!”
    所有弟子也纷纷附和,愿代先生受罚。
    李钦载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笑:“诸位的心意我领了,口头上表达一下我已很感动,说说可以,别玩真的,都回学堂好好读书,我若回不来了,让李敬玄教你们。”
    众人心头一紧,但李钦载却根本不搭理他们,招呼部曲转身便上马离去。
    别院门口,李显看着李素节愕然道:“事情已如此严重了么?先生说他可能回不来了……”
    李素节脸色阴沉地道:“父皇欲封禅泰山,今日朔望朝会,先生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谏止父皇,若先生言语惹怒了父皇,后果很难说……”
    李显迅速与李素节对视一眼,无声之中,同父异母的兄弟俩已有了默契,然后各自点了点头。
    “来人!备马,我要回长安!”李显大喝道。
    小混账们在甘井庄求学,当然不可能是孤家寡人,各家都有禁卫或部曲随侍左右。
    李显带了头,其余的小混账们如梦初醒,纷纷叫来自家的部曲备马。
    李素节和李显当先翻身上马,众弟子跟随,追着李钦载而去。
    …………
    李钦载骑在马上,心情有些沉重,今日出门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对妻儿,对学生,他都像跟他们交代后事,颇有几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味。
    “五少郎,您的弟子们好像追上来了,跟了咱们一路……”刘阿四大声禀道。
    李钦载扭头往后一瞥,道:“这群混账……我又不是肉包子,他们还跟着我干嘛?”
    想了想,李钦载摇头道:“罢了,赶不走就让他们跟着吧,朝会是在明日,今晚他们回了家,他们的祖辈父辈会教他们做人的。”
    两拨人马很快赶到了长安城。
    李钦载也没跟李素节他们照面,径自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内的气氛有点反常,下人们没精打采,吴管家耷拉着脑袋坐在耳房里,浑浊的老眼无神地望向大门外的人来人往。
    李钦载刚下马,吴管家两眼一亮,像一只油光发亮的大耗子窜了出来,李钦载双脚刚落地,吴管家的手便搀扶上来。
    “五少郎可回来了,老公爷和二郎他们都在后院等您呢,话说最近几日不知咋了,长安城里的味道不大对劲,市井坊间对咱们国公府的议论不少……”
    吴管家一边絮絮叨叨地啰嗦,一边将李钦载引进门。
    李钦载却轻松地笑道:“天塌不下来,咱国公府可是金子招牌,还怕它垮了?”
    吴管家笑道:“五少郎说的是,咱家不说老公爷和二郎这一辈儿,单论年轻一辈,出了五少郎这等栋梁英才,咱李家后继有人,天大的风浪都能撑过去。”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说得好,老吴放心,管家这碗饭,不但你能捧一辈子,你的儿子孙子都能接上,咱家只会越来越兴旺。”
    吴管家兴奋得浑身一抖,忙不迭朝李钦载道谢。
    自己的饭碗当然没问题,但五少郎提到了自己的儿子孙子,显然老吴子孙后代的饭碗也稳了。
    以五少郎如今在国公府的分量,他的一句话可比他爹管用,几乎跟老公爷一样落地生根了。
    于是吴管家腰躬得更深了,堆起满脸褶子的笑容,像给倭寇带路的皇协军似的,一路殷勤地将李钦载送到后院拱门外。
    国公府后院书房,李勣和李思文都在。
    二人对李钦载突然回京一点也不意外。
    明日便是朔望朝会,那小子既然选择了直言谏止,甚至已经触怒了李治,但以他的脾气,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明日的朝会,那小子肯定要参与的。
    进了书房,李钦载朝二人行礼,李勣捋须颔首,李思文却哼了一声。
    李钦载眨眨眼:“爹,孩儿好像闯祸了,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抄起兵器满院子追杀我吗?”
    李思文一愣,然后冷下脸道:“本来不打算揍你的,但你既然主动要求,我便让你求仁得仁,来人,送棍棒来!”
    李钦载急忙道:“不不,爹,孩儿只是玩笑,您莫当真,我还是个两百多月的宝宝……”
    李勣捋须哈哈大笑,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让他很开心。
    李钦载眼角一瞥,见李勣手里不停摩挲着一串紫檀手串儿,手串儿油光发亮,起了一层浓厚的包浆,这玩意儿若是放在后世文玩市场,怕是值不少钱。
    “爷爷,珠串儿盘得不错,下次孙儿再给您弄一个沉香木的。”李钦载笑道。
    李勣摇头:“不,老夫只盘这一串儿,盘到老夫寿终正寝,让它给老夫陪葬。”
    说着李勣抬头,脸色突然严肃起来:“明日朔望朝会,你想好了?”
    李钦载点头:“想好了,既然已经开了头儿,便不能放弃,明日孙儿必须参加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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