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个为首的,其他的全杀了!”孙从东喝道。
    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很快百余名吐谷浑骑兵在唐军的屠戮下被杀得全军覆没,唯剩那名为首的中年汉子呆怔地坐在马背上,一脸惊惧地看着团团围住他的唐军。
    “放下刀剑,否则就地格杀!”孙从东扬起血迹斑斑的长戟指着他,厉声喝道。
    中年汉子听不懂关中话,仍呆滞地坐在马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孙从东不耐烦了,举起长戟便刺,戟尖一点,将中年汉子手里的弯刀磕飞,随即长戟往上一扬,一股血光飞溅,中年汉子握刀的那只胳膊竟也被长戟生生劈断。
    听不懂人话的人,孙从东会用实际行动让他听懂,这是唐军的一贯做法。
    所以,掌握一门外语多么重要。
    中年汉子被砍断了一条胳膊后终于明白了孙从东的意思,惨叫着从马背上翻滚落地,抱着虚无的右臂凄厉哀嚎。
    孙从东皱了皱眉,吩咐道:“趁他还有口气,快把他带到李县伯面前,好好审一下,快点,再耽搁就死了。”
    一名骑士在马背上俯身,单手将汉子拎起,打马飞快朝李钦载奔去。
    …………
    李钦载这头仍被部曲围住,看着唐军对吐谷浑骑兵完成了切割,救下了牧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孙从东带领将士们屠戮吐谷浑骑兵时,牧民们已成功脱险,策马来到李钦载面前。
    为首一名五十许的牧民下马,单手抚胸躬身朝李钦载行礼,用比较生硬的关中话道:“多谢贵人相救,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李钦载皱眉,老者的话音有点怪,但转念一想,西北吐谷浑边境地带,许多部落的牧民在归顺大唐以前都是被突厥人统治的,而且他们的部落也与突厥通婚,语言方面自然与大唐不尽相同。
    于是李钦载也就没在意,笑道:“你们没事就好,既是大唐子民,王师必会保护你们的。”
    抬眼望去,一名将士拎着一个缺了胳膊的中年汉子急速奔来,中年汉子已陷入昏迷,鲜血洒了一路,将士将他拎到李钦载跟前,随手往地上一扔。
    “李县伯,吐谷浑骑兵已被全歼,留了这一個活口……”
    话音一顿,禁军望向地上那唯一的活口,不由有些迟疑:“呃,李县伯快审问吧,再晚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李钦载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中年汉子,叹道:“还问啥?直接给他烧纸吧。”
    俯下身,李钦载朝那位仅剩一口气的中年汉子大声道:“喂,刚才我可没动手,下了黄泉莫在阎王面前诬告我,不然别怪我下去找你。”
    部曲们愕然望着他,旁边的老魏咧嘴直笑。
    李钦载也笑,解释道:“确实不是我动的手,凭啥背黑锅?是这个理儿吧?”
    老魏急忙点头:“没错,五少郎双手向来不沾血腥的。”
    话刚说完,中年汉子浑身狠狠抽搐几下,再没了声息,死透了。
    李钦载望向匆匆赶来的孙从东,鼻孔里哼了一声。
    孙从东一脸赧然,垂头抱拳道:“末将知错,刚才下手太重了……”
    李钦载叹道:“罢了。反正一切皆已亲眼所见,审不审的并不重要。”
    转头望向牧民老者,李钦载客气地笑道:“不知老丈是何方人士,为何会遇到这群杀才?”
    老者陪笑道:“小人是兰州附近一个小部落的牧民,今日在兰州城外三十里处放牧,突然遇到这股吐谷浑骑兵,这些人经常抢掠咱们大唐,而且抢掠以后不留活口。”
    “小人不敢与他们硬抗,于是带着牧民们扔了牛羊便逃命了,幸好遇到贵人相救,否则咱们部落的青壮可就全没了。”
    语调还是很奇怪,李钦载听惯了关中话,遇到这种夹生不熟的汉话确实有点不适应,努力分辨了半天才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
    于是李钦载笑道:“无妨,能活下来就好,老丈赶紧回去看看你们的牛羊,莫被人抢了,若有需要,我可派一队将士护送你们回去。”
    老者急忙道:“不必不必,已太劳烦贵人了,不敢再叨扰,贵人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还请贵人允许咱们牧民磕个头……”
    李钦载正要拒绝,老者却回头严厉地对数十名牧民道:“都愣着作甚,救命恩人在前,还不向恩人行大礼!”
    牧民们立马散开,朝前走了几步。
    围着李钦载的李家部曲们见状也非常自觉地让开了前方的一块空地,这样的场面当然要突出五少郎光辉正义的形象,再拦在牧民面前可就不合适了。
    数十名牧民离李钦载只有几步,在老者的带领下,每个人双膝向李钦载跪下。
    李钦载骑在马上也觉得不合适,于是下了马,向前打算回礼。
    这一幕画面实在很感人,被救者感恩跪拜,救人者谦逊回礼,哪怕大唐天子看到了也会开怀大笑,自豪感油然而生。
    然而,站在李钦载一旁的老魏却皱起了眉,看了看为首的老者,又看了看身后那群牧民,老魏神情突然涌上不安,不自觉地朝李钦载靠近了几步。
    行礼三拜,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
    此刻,李钦载正垂头回礼,完全没注意到老者的眼神。
    老魏注意到了,顿时大惊,一把拽住李钦载的胳膊,然后使劲抱住他,就地往后一滚,口中喝道:“他们是刺客,拿下!”
    李家部曲悚然一惊,刘阿四对老魏无条件信任,立马拔刀出鞘,飞身朝老者扑去。
    与此同时,老者和牧民也撕去了伪装,各自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巧的匕首,训练有素地结成圆阵,外围数十人抵御部曲们的进攻,当先三人却冲出包围,挥舞着匕首朝李钦载刺去。
    李家部曲刚对牧民形成包围,见有人冲出包围圈,回身变阵再救已来不及,刘阿四反手握住横刀,奋力朝其中一名牧民掷去。
    牧民一声惨叫,横刀贯胸而透,倒在血泊中,然而终究还是有两名牧民飞扑到李钦载面前。
    危急时刻,老魏却毫不慌乱,一边护着李钦载后退,一边飞快拔刀,身子一矮,刀光掠过,一名牧民手中的匕首被磕飞。
    冲出包围圈的三名牧民里,为首的老者便是其中之一,原本憨厚沧桑的老脸此刻狰狞可憎,面对老魏的横刀却不躲不避,以豁出性命的姿态平举匕首,朝李钦载的胸口刺去。
    老魏刚磕飞了其中一名牧民的匕首,见老者的匕首以快刺中李钦载,老魏不由大惊,毫不迟疑地抓起地上一把沙子,狠狠朝老者的眼睛扬去。
    沙子入眼,老者的动作顿时停滞了一下,趁着这个关口,老魏的横刀再次劈去,老者的后背被劈中,一道长长的血口喷溅而出。
    “五少郎速退!”老魏厉声喝道。
    李钦载也不多话,掉头就跑,此时此刻什么使节,什么县伯,啥身份都没有任何意义,保了命再说。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孙从东和麾下的禁军将士还没反应过来,李钦载的生命已陷入危急。
    直到李钦载掉头就跑的时候,孙从东才大惊失色,恶狠狠地咒骂了几声,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个呼哨儿,一千禁军将士立马朝李钦载策马奔去,同时也将那伙牧民团团围住。
    老者被沙子迷了眼,但依稀可辩李钦载前方飞奔的身影,仿佛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奋不顾身地朝李钦载追杀而去。
    李钦载边跑边回头,见老者步步逼近,李钦载也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朝老者的脸上一扬,老者的身形再次一滞。
    身后紧追的老魏抓住这个机会,就地一滚的同时,横刀飞掠而过,生生斩断了老者的一条腿。
    老者一声惨叫倒在沙地上,而此刻骑着马的禁军也赶到,迅速在李钦载和老者之间形成一道人墙。
    老者面露绝望,自知刺杀失败,不甘地仰天厉啸几声,举起手中的匕首便待自戕,被眼疾手快的老魏挥刀磕飞。
    “狗杂碎,敢刺杀五少郎,想死没那么容易!”老魏恨恨地骂道,顺手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神情一阵后怕。
    刚才若真教这伙刺客得手了,老魏和李家部曲们没别的选择,全都拔刀抹脖子谢罪吧,回去哪来的颜面见老公爷。
    真的好险呐,差一点就栽了。
    另一头,李家部曲们对牧民合围后,牧民们基本也被杀得七零八落。
    本来牧民的兵器就不趁手,为掩人耳目,他们都只在怀里藏了一柄匕首,而李家部曲们都是横刀。
    短兵器与长兵器对战本不占优势,再加上李家部曲忧愤交加,下手愈发狠辣,牧民们三两下就被解决了一大半。
    被禁军将士团团护住的李钦载仍然惊魂未定,看着不远处被斩断了一条腿不住哀嚎打滚的老者,又看了看那伙被屠戮大半的牧民,脑子里仍嗡嗡作响。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精心谋划的刺杀,包括那伙追杀牧民的所谓吐谷浑骑兵,都是这场刺杀的演员。
    刺杀的目标,就是大唐天子的使节,李钦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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