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梅转到丈夫身边,压低声音问:“你说,这酒咱放哪比较好?”
    程树伟愣了下问:“咱不喝吗?”
    王秋梅一听眉毛就又竖了起来:“你还想喝茅台?十二块钱一瓶的酒,你喝得下去吗?”
    “这有什么喝不下去的,而且酒酿出来不就是给人喝的吗?”程树伟边说,边拿眼睛瞄媳妇怀里的酒。
    这可是茅台啊,他活到四十多岁,还没尝过什么滋味呢。
    别说,虽然王秋梅不赞同程树伟的话,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话有道理,只能让步道:“就算要喝,那也不是今天喝!”
    “今天是中秋节,咱们全家人都在,不今天喝什么时候喝?”程树伟问,“国庆?过年?到时候孩子们都在不在家还不一定。”
    王秋梅心里是倾向于过年再开的,但她也知道,程蔓和陆平洲去年就没回去过年,今年有了程程,过年很有可能回云南。
    王秋梅犹豫时,进到客厅的程蔓开口了:“我也觉得今天喝挺好,过年你们要是还想喝,我再带一瓶过来。”
    主卧里站着的夫妻俩听到这话都懵了,齐齐转头问:“再带一瓶过来是?”
    程蔓言简意赅道:“我之前一共买了六瓶茅台,家里还有四瓶。”
    “所、所以…………”因为震惊,程树伟说话控制不住地结巴起来,“十二块一瓶的茅、茅台酒,你一共买了六瓶?”
    “对。”
    得到闺女的肯定答复,刚才光顾着震惊激动,忘记在意茅台价格的王秋梅忍不住了:“一瓶茅台十二块,你一买就是六瓶,一共就是七十二?花七十多买酒,你钱长破了角没地方花是不是?”
    虽然茅台是最好的白酒,程蔓买的又是茅台中最好的飞天,但这可是七十多啊!都快抵得上程树伟一个月工资了。
    尽管早就知道闺女花钱大手大脚,可花七十多买酒也太败家了!
    王秋梅很想不通,问道:“你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
    问出这问题时,王秋梅的语气是很平静的,可程蔓多了解她妈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个问题没回答好,她妈就算念不了她一年,也能嘀咕她半年,于是赶紧解释前因后果。
    王秋梅听完一脸怀疑:“你的意思是,侨汇商店里卖的那些东西,茅台是最便宜的?”
    程蔓含糊道:“差不多吧。”
    王秋梅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皱眉问:“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我这么跟您说吧,侨汇商店里这么大一盒的巧克力,卖二十多。”程蔓边说边比划出这么大的盒子。
    正巧程亮从外面进来,不知道前因的他以为程蔓在跟爸妈说逛侨汇商店的经历,顺口接道:“没错,妈您不知道,侨汇商店里卖的那个巧克力不但贵,还苦里吧唧的,特别难吃。”
    程蔓、陆平洲、程树伟闻言,非常有默契地看了眼门口的大傻子,然后屏住呼吸看向王秋梅。
    身处视线中心的王秋梅同志微微一笑问:“你们买巧克力了?”
    程蔓和陆平洲连忙伸手指向程亮:“二哥买了。”
    “对,我买了,怎么……”话没说完,程亮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家里气氛不太对,不敢看积蓄满怒火的亲妈,只看向妹妹问完最后的话,“了吗?”
    程蔓抬头看过去,用眼神回答道:
    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平行空间
    这一年的中秋节是在王秋梅的念叨中过去的。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 仿佛一转眼就到了元旦,等这节日过完,期末就踩着急迫的步伐来临了。
    这一年春节来得比较早, 才月中,程蔓就考完试迎来了暑假。
    程亮比程蔓放得早, 这么说不太准确, 上到大三最后一学期,他学校里已经没什么课,尤其是最后两个月,基本一星期去一次学校就行, 所以他平时都在程蔓这里修手表。
    但这两个月他们手表的出货量比暑假低不少,倒不是因为已经有人盯上这块蛋糕,竞争变激烈了, 毕竟市场很大,没那么快饱和。
    而是因为方江听从分配回了沪市,干活的又只剩下程亮一个人。
    其实严格来说,方江不算听分配回的沪市。
    理论上来说, 毕业分配时相关负责人会优先安排学生回户籍所在地工作,但在实际分配过程中, 绝大多数学校很难兼顾这些, 通常都是往下安排。
    比如程亮他们学校因为在临江, 所以毕业生的去想基本就两个, 一是留在临江, 二是被分配到省内其他城市。
    老家是其他省会城市的, 毕业想分配回家很难, 因为每个省都有高校, 尤其是省会城市, 大多高校集聚,他们自己省内毕业的学生都不一定能安排过来,哪那么多岗位接收其他省的高校毕业生。
    分配去同级别省会都难,更不用说沪市这种大城市,那是全国的毕业生都想往那挤,关系不够硬,真不一定能回得去。
    方江家里没什么硬关系,要是有,他当初也不用下乡。经济条件也一般,到现在全家十几口人还都挤在手表厂分配的筒子楼里呢。
    不过方江这人看着有点呆,也不爱说话,实际上心里很有主意。
    家里帮不上忙,他就自己使劲,正好之前跟程亮兄妹合作挣了不少钱,用来托关系够了。
    九月份刚开学,他就请假回了沪市,找到当初留城的高中同学,请人吃饭给人送礼,对方终于答应给他介绍在自行车厂当领导的舅舅。
    之后又是一番活动,他顺利得到了一个名额,等回到临江,他直接找到学校里管分配的老师,请人帮自己盯着这件事。
    直到十月中,这件事才定下来。
    下乡这些年,方江日思夜想的都是回沪市,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不会像程亮这样跟单位提要求,等毕业再去上班。
    他是生怕夜长梦多事情黄了,所以通知一下来,他就麻溜收拾好了东西,跟程亮道过别,结清钱,手续一妥就带着行李回了沪市。
    得到工作的前因后果,是方江回来领毕业证,请程亮吃饭时亲口告诉他的。
    他说之前半年挣的钱,基本都花在了工作上,但他并不后悔,因为沪市不仅是他生长的地方,也是他下乡那些年魂牵梦绕的地方。
    只要能回到沪市,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向程蔓转述这些话时,程亮忍不住心生感慨,跟方江比起来,他实在太幸运了。
    他能够理解方江的感受,下乡那些年,他也无数次梦到自己回了临江,和家人团聚了。而每一次美梦过后,都是无尽的怅然。
    而他比方江幸运的地方在于,他虽然下过乡,但高考还没恢复,程蔓就把工作让给了他,让他得以回城。
    如果不是得到了这个机会,程亮觉得他可能会在乡下多待好几年,也绝对不会有今天。
    他小时候没少被人夸脑子灵光,但在学习上一直不开窍,如果没有回城,他应该不会想到要参加高考。
    当然,就算回了临江,刚开始他也没想过要参加高考,最开始是程蔓提议,而他为了躲避亲妈催婚,才勉强决定参加高考。
    如果他没有回城,程蔓可能还是会提出建议,他也可能会答应参加。
    但临江离他插队的地方距离不算近,一来一回都得两天时间,如果他没回城,程蔓应该没办法隔一两个星期就来检查一次他的复习成果,他妈也没办法每天在他耳边念叨。
    而对他自己来说,高考恢复就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不如想办法弄点野味吃顿好的来得实际,所以他大概也不会努力学习。
    因此,如果他没有回城,就算报名参加了高考,他大概率也是考不上的。
    上不了大学,就只能等政策回城,运气好去年能回来,运气不好可能要到今年,甚至明年。
    就算他运气好去年就回来了,以城里现在的就业形势,估计很难能有好工作安排给他。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学修东西,估计不会跟他妹合伙做生意……
    很有可能,现在的他是个无业游民。
    从无业游民到大专毕业,即将走马上任当上技术员,除了幸运,他还应该感谢程蔓,如果不是她把工作让给他,如果不是她建议他参加高考,如果不是她隔三差五来抓他学习的进度,肯定没有他的今天。
    程亮越说越感动,恨不得回家把程蔓供起来,但这念头很快被程蔓一句「我还没死呢」给打消了。
    听程亮叭叭念了半天,当天晚上程蔓就做了个梦。
    梦是程亮视角的,程蔓没有出现,只知道她应该没有把工作让给他,所以他不但没有回城,还在乡下被人算计结了婚,还有了孩子。
    这时候回城对婚姻状况是有要求的,结了婚的人想回城只能先离婚,梦里政策下来后,程亮那媳妇一直抱着孩子哭,他心一软就没回城。
    八零年后他开始做生意,因为太红火,跟着学的人不少,但这些人不是赔了本,就是生意不如他红火,所以有不少人眼红,甚至在背地里耍阴招。
    前几次他都躲了过去,直到被邻村的一个混混盯上。
    混混找人堵了他,想用暴力逼他放弃这块肥肉,过程中有人没控制好力道,一板砖把他给拍死了。
    最后混混和他的同伙都被判了刑,而程亮的那个媳妇则在他的葬礼后,带着钱和孩子进了城。
    但她进城不是为了找孩子的爷爷奶奶,而是想去找孩子的生父!
    草!
    程蔓当时就被气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动静太大,旁边睡着的陆平洲也一下子醒了,黑暗中感觉到她气息粗重,忙打开台灯问怎么了。
    程蔓气鼓鼓地说:“我梦到了二哥。”
    陆平洲嗯了声问:“他干嘛你了?怎么气成这样?”
    “我不是被他气的,不对,我也算是被他给气的。”程蔓转了半个身,张口就把自己做的那个梦给说了出来。
    前面都还好,说到梦里的程亮因为媳妇孩子放弃回城时,程蔓忍不住磨了磨牙,再到最后程亮被一板砖砸死,而他那媳妇带着他留下的钱和孩子进城寻父时,眼里都开始喷火了。
    陆平洲却没顾上安抚媳妇,打断道:“等会等会,孩子亲爸不是你二哥吗?怎么还进城寻父?”
    程蔓没好气地问:“你说呢?”
    陆平洲明白了,但他没急着安慰媳妇,而是侧过头噗嗤笑出了声。听到笑声,程蔓更气了,瞪着他说:“你还笑!”
    “好好,我不笑…………”见媳妇是真生气,陆平洲忙止住笑意,伸手搭到程蔓背上,从上到下给她顺气说,“这个事,咱们得分开来看,梦里二哥的经历是很让人生气,他那什么媳妇,确实很气人,但是,这只是个梦,为了气坏身体是不是不值当?”
    程蔓怔住,抬眼看向陆平洲。
    他微微低下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看啊,刚才你自己也说了,这个梦的前提是,你没有把工作让给二哥,他没有回城,才被人算计结婚,然后有了你梦里这些事。但是,现实是你把工作让给了他,他回城了,还考上了大专,哦,现在都要毕业参加工作了,这不就说明这只是个跟现实截然相反的梦吗?”
    在陆平洲的安慰声中,程蔓渐渐从梦境带来的影响中回过神,因为愤怒而挺直的腰背也渐渐放松下来,她伸手揉了揉额头说:“我做梦做迷糊了。”
    “做这样的梦,是人都会迷糊。”陆平洲伸手将程蔓揽进怀里,轻抚着她放松的背脊问,“怎么突然会梦到这些?”
    程蔓贴着陆平洲右肩,在他怀里蹭了蹭道:“可能是今天二哥一直在跟我说,如果他没有回城会怎么样吧。”
    “怎么聊到这个?”
    程蔓没有隐瞒,把方江分配回沪市的前因后果给说了:“昨天他们发毕业证,方江回来了,跟二哥聊了很多,二哥可能是感慨吧,回来跟我说的时候,顺着想到了这些。”
    说到这程蔓止住了声音,想了好一会才说:“但我不知道这个梦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白天说的时候,他没说自己会在乡下结婚,而且你不知道,那个梦太真实了。”
    直到现在,程蔓都忍不住想,那会不会不是梦,而是原著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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