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说完话,又听郑夫人道:“你不是今日要去你媳妇儿娘家,还不去?”
    今日丽姝和郑灏一起回娘家,因为接了曾家人过来,曾家守孝二年,如今折返京中,自然要走动一番。
    不巧的是曾家二老爷在曾老太太去世那一年也去了,金坛县主以至于现下才有身孕,而丽婉虽然提早出孝但依旧无子。
    女眷们都坐在一处说话,丽嘉正和金坛县主道:“你说巧不巧,你和太子妃是亲姐妹,居然同一日有身孕,兴许你生个儿子啊,能跟太孙做伴读呢。”
    丽婉自己没有身孕,也不喜
    欢听到别人有孕的消息,故而拉着丽姝和丽柔问起:“怎么不见五妹妹?”
    二年未见娘家人,丽婉发现众人都有变化,丽嘉脸瘦了一圈,颧骨变高,露出来的手青筋明显,但她也比之前健谈多了,非常会交际。丽姝一袭浅紫色的衫子,似乎比以前更添几分从容和美丽,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杀伐果断,听说她管着整个郑家也的确很有主母气象。至于丽柔,因为有了身孕,脸上挂着笑容。
    唯独没见到丽贞,没道理啊,这样的场合丽贞一般都会压轴登场,且矜贵无比的。
    但她们都没说话,丽婉也不是来说这的,她这次是来寻求娘家帮忙的,因为曾云熙把在扬州的二房接了过来,因为她的肚子大了,如果再不进门,生的孩子可就不名正言顺了。
    若是放在以前曾云熙怎么敢,但现在刘家虽然有刘承宗还任锦衣卫,但刘承旭却是罢官为民,商人重利,曾家虽然未曾起复,但因为二房搭上了东宫,曾云熙态度变得微妙起来。
    酒宴散了,丽姝换了身衣裳去小傅氏那里,刚一进去就听丽婉在哭诉:“他不领进门倒也好了,如今却说外面的肚子大了,要正经纳二房,那个女人家里做很大的生意,也是正经的小姐,她若进了门,我还哪里有站脚的地儿?请太太一定要帮我,敲打曾家。”
    丽姝心道当年你坑刘家的时候可是毫不手软,现在又要娘家出面了,只是不知道小傅氏会如何行事?
    可千万不要答应啊,否则就是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上演了。!
    第 98 章
    小傅氏看着眼前哭的很是伤心的丽婉,微微抬眸,她似乎从未看透过这个庶女,说实话,她都不懂怎么丽婉还能跑到她这里求救。
    当初利用傅氏的事情作耗,让曾家抓住把柄威胁刘家,替她兄长娶了曾家一门贵亲,想的可真是长远。
    一来替她哥哥拉了曾家这门强援,曾盈秀又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将来刘家长媳是她嫡亲的嫂子,自然事事为她作主。二来,曾刘两家互为姻亲,也就不都不敢对对方的女儿如何。
    可真的出事了,丽婉却很会盘算,又找她出头。
    这真的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了,小傅氏不动声色道:“她就是进门了,也撼动不了你的地位,我知道你是贤惠的,没进门多久,就把身边的丫鬟开了脸,谁不夸你贤惠?但是,我们刘家到底也管不到曾家的事情啊,莫说是你,就是丽姝的丈夫要纳妾,我们也无法阻止啊。”
    其实这话虽然有推脱嫌疑,但说的也是实话,小傅氏都无法阻止刘承旭纳妾,还是刘承旭自己不愿意纳妾了才后院清静,如今还有个丁姨娘想出来争宠呢。
    丽婉其实知道她阻止不了,但她有别的想法:“我也知晓我进门数年,膝下无儿无女,也不好劳烦娘家人。但这正经的二房,原本她以前在外头就被叫奶奶,我就怄的不行,如今她进门了,家宅不宁了?”
    小傅氏心想这桩婚事明明是老太太做成的,为何她不敢去找老太太呢?
    因为老太太根本都不会替她出面弹压她家的二房,还逼着别人贬妾为丫头。
    就在这个时候,丽姝走了进来,她见丽婉脸上挂着泪珠儿,不免道:“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小傅氏就简明说了曾家二房的意思,丽姝看着丽婉就道:“姐姐是大妇,如今曾二太太把她们二房的管家权也交给你了,二姐姐你不同意,难道二姐夫还要勉强不成?”
    丽婉心想,若是这样岂不是我落了个擅妒的名声,我若是显得厉害了,还要名声不要?
    因此,丽婉又抽抽噎噎起来:“妹妹,你比我强,嫁的婆家婆婆人好,从来没有烦心的事情麻烦你,所以你体会不到我的烦恼。我虽说是个管家的,但上头有婆婆看着,和管事娘子没有区别,她又有孩子,就任凭这条
    就比我强啊。再者,听说那人是商户出身,和曾家生意有合作,我也不懂生意上的事情,恐怕我是连脚站的地方都没了。”
    她是一点儿余地也不给对方留,丽姝心知肚明,就状似安慰丽婉:“不会的,两家是姻亲,大嫂也是曾家人,我们怎么对待别人的媳妇,别人也会怎么对待我们刘家的媳妇啊。”
    丽婉当然只想要小傅氏出头,小傅氏毕竟是嫡母,不该她出头该谁出头?
    但丽姝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堵的没话说了,丽婉只好坐在这里,又不走。
    一时屋里气氛凝滞起来,一直到丽嘉和丽柔前后脚进来,才重新热络起来。丽嘉心知肚明丽婉是因为什么事情,但她不会说,只故作不知,说起其他的话,丽柔也默不作声。
    丽婉才短短几l年没回来,大姐姐和四妹妹形同陌路,三妹妹绝口不提五妹妹,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今日是出师不利了。
    丽婉很快就起身要去曾二太太那里看牌,小傅氏也不阻拦:“你去吧。”
    又因丽柔要去丁姨娘那里,丽嘉和小傅氏也没什么话说,便留丽姝在这儿了,丽姝等她们都走完,小傅氏才和丽姝母女对视一笑。
    “娘亲,好容易我回来一趟,我们母女都不能说话。”丽姝嗔道。
    小傅氏则问起:“怎么不带祈哥儿过来?我可是想他想的不行。做了好些小衣裳,你回去的时候替他带回去。”
    “娘,您又何必呢,做针线最费功夫了,我都不常做了,就是怕眼花。您听我的,该轻松就轻松,若等爹爹起复了,您又得忙了。”丽姝很心疼小傅氏,总是忙忙碌碌的。
    小傅氏倒是不觉得忙碌,反而操心丽姝:“你的规矩太多了,不怕下人们说你闲话啊。当家三年猫狗也嫌。”
    丽姝摇头:“我才不怕呢,若人人都怕任事,都想借别人的东风扬自己的名声,那办事情就会办得七零八落。下人们一时不顺,日子长了就会自动知晓这规矩的好处了,您放心,下人的月例我从不短发一日,四季衣裳也是常做常新,各有人各司其职,能力太差的关系户裁撤,我反而觉得现下办事越发好了。”
    “若只是人得力,那么我万一有事,这家里就乱套了。可若规矩在这里,到底不会乱。”
    小傅氏知晓女儿心智非常人所能及,论及圆滑她不及丽婉,论及忍耐她也不如丽柔,甚至也不如丽嘉狠心绝情。但她明白事理,敢于任事,聪慧豁达,坚韧不拔,是所有人都不具备的。
    外面传话过来说丽柔和丁姨娘说完话,就已经回去了,小傅氏说了声:“知道了。”
    对于丽柔,小傅氏道:“她倒是想靠着如今的吴家仿佛婉转表达丁姨娘的不受宠,你爹没有搭理。她不知道你爹这个人,他的想法和常人不同,他去问过丁姨娘要不要放她出去嫁人,允许她这么多年在刘家攒的私房嫁妆全部带走,丁姨娘拼命磕头不走呢。”
    丽姝张了张嘴:“还有这等事儿?”
    “是啊,其实你爹不是敲打她,是真的这么想的,丁姨娘也不是老妪的年纪,如今再嫁也不是不能嫁,但她却不走。”小傅氏也没办法。
    丽姝不懂:“可爹现在被罢官了啊?”
    “那又如何,世家之所以为世家,即便不做官都生活的很好,而小官小吏甚至寒门之家,官位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丁姨娘爱喝建茶,仅仅这个月她喝的小片龙茶值十八贯,她平常漱口用的王家白茶就是一饼一贯,我和你爹在外任时,漱口都是用低档的东南茶,十五文一斤。”小傅氏很知道丁姨娘并非完全没有见识。
    正因为她小吏家庭出身,故而见了太多她们这样的人家看着人称一声官,其实没有大家族遮风避雨,底蕴全无,也只是比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
    这个道理小傅氏也知道,但争宠各凭本事,这就怪不了谁了。
    同样的话语,曾二太太也和女儿曾盈丹说起:“这争宠各凭本事,你哥哥也是当家主事的人了,我还能管她房里的事情不成。再说你嫂嫂进门这么多年,也的确颗粒无收,当初我听说她姨娘很能生,你哥哥是独子,当然选她最好,哪里知道丽柔反而更有宜男之相。”
    曾盈丹则道:“娘啊,可是这样岂不是将来哥哥的后宅两头大了?”
    “说这些做什么。”曾二太太不在意这些。
    曾盈丹虽然和兄长的二房颜氏更熟悉一些,毕竟都在扬州,二人都是商户女,还颇能说的上话,颜氏虽然为庶女,但是本地大丝绸商的女儿,很是精明能干。她出嫁时,颜老爷陪
    送了六间铺子,她单独打理铺子,几l年之间开到了十间。
    颜氏也对她很大方,曾盈丹的有个铺子还交给颜氏打理,所赚颇多。
    但无论如何,她总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丽婉。
    曾二太太却不在意:“你刘二表叔已经贬官为民,可你大伯却要起复工部右侍郎。”
    “那刘家大表叔不时锦衣卫指挥同知吗?”那可是让小儿夜啼的锦衣卫啊。
    曾二太太道:“那也管不到我们曾家的家事,怎么你想看到你侄儿没名没分吗?”
    一句话,曾盈丹就住嘴了。
    母女二人说完,听说丽婉过来才住嘴。
    丽婉已经从丽嘉那里打听了不少事,三妹妹和五妹妹闹翻了,还闹的人仰马翻,也难怪今天大伯母看到丽姝阴阳怪气的。
    几l人又去摸牌玩儿,仿佛刚才的话跟风似的,一吹就跑了。
    到了下半晌席散了,丽姝被小傅氏派过来喊她们用饭去,曾二太太之前是遥遥见了一面,这个时候见丽姝过来。
    “亲家太太,盈丹,还有二姐姐,我娘喜顺堂那边准备好了,请你们过去用饭。”
    曾二太太笑道:“难为你来喊我们。”
    “这有什么,咱们家和曾家是几l辈子的老亲了,祖母平日就常常说二表伯如何孝顺。”丽姝在一旁走着,又问盈丹近来如何,盈丹只说好。
    她这一来,气势就不同了,曾二太太不怕丽婉,不仅仅是丽婉是她的儿媳妇,婆婆天然能压制儿媳妇,而是因为丽婉做事从不表露出任何不喜来,可她们都有点怕丽姝。
    就像曾盈丹提及扬州盐业,说如今多少人不兑票云云,丽姝就道:“除非朝廷实施扑买之法,老百姓为何买私盐,还不是私盐价钱便宜,还白净细腻。春秋时,齐国就是‘以官制盐为主,辅以民制,民制之盐也纳官收买,再由政府统筹分配运销,寓税于专卖之中,使民不觉累赘’,如此部分转制,才能成为强国。”
    她也就说几l句,完全不说教,曾二太太幻想如果丽姝是她的儿媳妇,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她不会回娘家哭诉,反而会告曾家停妻再娶,她要再嫁。以她之容貌性情和厉害,再嫁不难,曾家压根都不敢让小妾进门。
    曾二太太想的是对的,丽姝就是这么和小傅氏说的,以至于小傅氏见郑灏在这里鞍前马后,也忍不住想,郑女婿这么俯首帖耳忠心不二,恐怕也并非天生如此,而是丽姝一手调/教。!
    第 99 章
    因为都是姻亲,刘太夫人也不让围着屏风,都坐一起用饭。丽姝和众姊妹坐在一处,丽柔已经提前走了,她和丽嘉挨着一起坐,丽嘉自从知晓丽姝打了丽贞后,以前觉得丽姝只是有些娇蛮任性,如今觉得她刁钻古怪泼辣至极,不好惹她,只心里远离罢了。
    曾云熙虽然要迎娶二房进门,但是和宋明霁不同,他还是有些眼光的,觉得老泰山虽然一时沉寂,但论起治河现下还找不到人能及他,且他在野,朝廷上有不少人,尤其是清议对他保持同情。
    况且,曾家和刘家原本就是老亲,他对刘承旭非常恭敬,和以前态度未变。
    还特地送了一排名贵的鼻烟壶来,因为知晓刘承旭有鼻塞的毛病,刘承旭见这鼻烟壶都是用红蓝宝石、珊瑚、玛瑙、琥珀、水晶、碧玺、青金石、木变石、珍珠等奇珍异宝制作而成,又摆手推辞。
    还是曾云熙道:“这二年我们在家守孝,也没孝敬您,您一贯清廉我们是知道的。但如今是女婿孝敬您的,也不是外人送礼,您若不收下,我不好和丽婉交代啊。”
    刘承旭看了一眼二女儿,丽婉也赶紧上前附和几句,如此,刘承旭才笑纳了。
    这就是丽婉这么多年觉得还是离不开曾云熙的关系,在大面子上她们是模范夫妻,曾云熙做事有礼有节,没有因为她爹被罢官就看轻她。
    越是这样,她就越要维持贤惠的名声,不能反对。
    丽姝面无表情的喝了半碗汤,见不远处的郑灏挑食,心里想着回去单独给他烧一碗汤,今儿刘家的汤也似乎有点油腻。
    吃饱喝足,丽姝就要随郑灏回家了,二人上了马车之后,郑灏问道:“你二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我见她仿佛哭了。”
    “是二姐夫原本在扬州纳了一房,只当两头都有家,自然我二姐姐还是大。但现下外头的有了身孕,而我二姐姐数年未有所出,现下是曾家长辈松了口,想正经纳了外头的那个做二房。”丽姝道。
    “这也难怪了。”郑灏摇摇头。
    丽姝笑道:“有什么好难怪的,两头大已经是不妥,曾云熙一点小恩小惠就让我二姐姐找不着北了。若是我,定然闹的他人仰马翻,总是要好名声,想我娘出头去阻止人家
    进门,打的一手好算盘。”
    原本郑灏听她说的一些惊骇世俗的话已经是习以为常,今日听她这么说,不免好奇道:“你要如何人仰马翻?你不怕夫妻离心吗?当然,我是很早就和你说过的,你不生多的是人想做我的儿子。”
    “哼,兴许到时候你变了呢?不过,我告诉你,似曾云熙这种才开始就两头大的家伙,我还不稀罕呢。虽说女子再嫁也有风险,可以我的能力再找一处更好的官宦人家,他们若识时务就按照我的规矩来,若是不识时务,等我再嫁了,我就报复他们,我才不怕呢。”丽姝是真的觉得不怕。
    郑灏竖起大拇指:“说的好。”
    但他又奇怪:“可是外人若说你为了一个妾就如此决裂,值得吗?”
    “这世上的事情也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苟活一辈子不如痛快活一日。再说了,我又不是莽夫,任何事情你越怕,那你就越容易受影响。兴许抗争下来,我胜利了呢?”前世她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被人温水煮青蛙才可怕呢。
    郑灏夸道:“我说你是女中豪杰一点儿也没错吧。”
    丽姝脸有些红,居然在丈夫面前说这些,但她想起郑灏没吃几口,又道:“等会儿回去我煮荼蘼粥你吃,还不好?见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那你要喂我。”郑灏不愿意一个人吃饭。
    丽姝点头:“好,真拿你没办法,撒娇的男人才最好命。”
    郑灏又很心疼丽姝,他平时也很忙,丽姝还要管家也忙,但还时时刻刻关心自己,这样也真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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