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衣服穿,没必要浪费钱。”
    省钱的观念早已深入江泛月的心,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纠正,好在姚容提前想好了借口:“月月,有件事情妈妈忘了跟你说,前些天我和你舅舅联系上了,他们现在在南边过得很好,这不,就想到了我和你。听说你上了初中,你舅舅就邮了一笔钱回来,说是给你买衣服文具的。”
    江泛月有些不敢置信:“……舅舅家给我们打钱了?”
    从她有记忆起,她就没见过舅舅一家。
    她对舅舅一家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所以她一直觉得舅舅一家都很讨厌她,不欢迎她的到来……
    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啊,刚收到信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姚容直接牵着江泛月往供销社里面走,“不过也不奇怪,我是他的亲妹妹,你是他的亲外甥女,他有钱了不第一个想到你,还会想到谁?”
    江泛月觉得不是这样的。
    就像她是江游的亲女儿,江游不也是一走了之,从此连一点音讯都没有。
    虽然猜不到江泛月在想什么,但姚容也知道江泛月是个聪明孩子,她这个说法很难让江泛月相信。毕竟两家人十年不联系了,就算有亲情作为纽带,这里面的亲情也基本不剩下多少了。
    姚容接过售货员递来的长袖,放在江泛月面前比划,顺便弯下腰,在江泛月耳边悄声道:“其实啊,是你外公给他托梦了。你外公去世前最惦记的就是你,老人家见我没办法让你穿新衣服,用漂亮文具,就心疼啊,于是就求阎王爷开开恩,进入了你舅舅的梦里。”
    江泛月双手捂着嘴,险些没笑出声来。
    姚容重新站直,点了点她的额头:“真的,等会儿回到家,我给你看你舅舅的来信。你要是还不信,你就亲自写封信问问你舅舅。”
    听到这话,江泛月依旧有些半信半疑,但总算没那么抗拒买衣服了。
    她揪了揪自己的衣摆,见姚容挑好一套后还要继续挑,连忙道:“妈妈,买一套就够了。”
    “买两套容易换洗。”
    江泛月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那我们扯布吧,扯布回去可以自己做。”
    姚容温声道:“没关系的,买布也便宜不了多少钱。比起省钱,我更希望月月能尽快穿上新衣服。”
    她以前的消费观念,严重影响了江泛月的消费观念。
    比起同龄人,江泛月真的非常懂事。
    正因如此,才更让人心疼。
    她的懂事不是先天造就的,而是被后天生生锤炼出来的。
    旁边的售货员就在感慨:“你家闺女可真懂事,要是我孙子,肯定巴不得多买几套,根本就不懂得省钱。”
    第101章 妈妈我捡垃圾养你啊3
    供销社的衣服款式都比较老旧, 姚容挑了两套秋衣,又扯了一匹棉布,付好钱后, 姚容抱着这些东西走去隔壁柜台买红糖, 江泛月像个小尾巴一样,牢牢跟在她斜后方,她余光一扫就能瞧见江泛月的身影。
    买完红糖,又添置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姚容就暂时收手了:“我们该去书店吧。”
    书店距离供销社不远, 里面不大,却堆满了书籍,只留下仅供一人行走的通道。
    姚容站在门口没进去,让江泛月独自一人进去挑选。
    经过刚刚的对话,江泛月清楚,妈妈是一定要给她买衣服和文具的。她拗不过妈妈, 只好走进店里, 站在笔架前,挑了一支圆珠笔和一支铅笔, 又拿起一块橡皮和一本封面普普通通的笔记本。
    要转身离开时,江泛月扫见笔记本旁边堆放的黄色作业簿, 浅浅的自尊心让她忍不住伸出手,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了两本作业本。
    “妈妈, 我挑好了。”
    那低着头、脸色涨红的模样, 就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般。
    “怎么只买这么一点啊, 要不要再多买几本?初中的作业肯定很多吧,最起码每个学科都要备一本作业本才行。”
    江泛月连忙拒绝:“今天已经花了很多钱, 买这些就够了。”
    姚容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想越过她往里走,再多拿一些文具。
    江泛月哪里还顾得上自责懊恼,伸手拉住姚容。
    姚容这才停下脚步,掏钱结账。
    江泛月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升出一股“还好制止了妈妈”的窃喜感。
    回到家里,姚容让江泛月去试新衣服。
    两套衣服都刚好合身,江泛月却摸了摸衣服,小声道:“应该买大一点的,我还在长身高,到明年可能就穿不进去了。”
    姚容正在裁剪棉布,没听清她的声音:“月月,你在说什么?”
    “没有。”
    “那你把衣柜里的旧衣服收拾一下,那些不合身的都丢了吧。”
    “不用丢,干活的时候穿。”
    要是干活的时候穿新衣服,她会心疼死的。
    姚容裁好合适的布料,翻出老旧的针线包,穿好针线后开始缝制:“衣服买来就是穿的,留到明年就不合身了。”
    江泛月瞪大眼睛:难道妈妈猜到了她会舍不得穿新衣服,就故意买这个尺寸的?
    “对了。”姚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封信,“你舅舅寄来的信,你要不要看看。看完之后,你再帮我写一封回信。”
    原身哥嫂是和同乡一块儿去南边打工的,从同乡那里,原身知道了哥嫂的新地址。有时日子实在撑不住,原身很想给哥嫂写封信求助,但听说哥嫂的日子也过得清贫,她的信始终没有寄出去,信封、信纸、邮票却都留存了下来。
    昨晚趁着江泛月睡着,姚容点了煤油灯,在厨房伪造了这封信。
    做这件事情的原因很简单,江泛月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是扫把星,认为原身哥嫂不再联系原身都是因为她的存在。姚容就想借助原身哥嫂的身份,来扭转江泛月的认知。
    江泛月接过信。
    信封上字迹潦草,写了“姚容收”三个大字,底下是地址,邮票也盖了印章。
    她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阅读。
    信上的内容和妈妈在供销社那会儿说的差不多,舅舅连着几天梦到了外公,刚好他做生意赚了点小钱,就寄了不少钱回来。
    [有句老话不是叫什么衣锦还乡吗,以前没赚到钱,就不太好意思联系你们……]
    [月月那孩子都十二岁了吧,我家那小子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妹妹,他说等下次一定要送妹妹一个芭比娃娃,别的小姑娘有的,他妹妹也要有。]
    后面还有个小括号:(月月妹妹好,我是你堂哥姚富贵,这封信是我替我爸写的。你知道什么叫芭比娃娃吗,就是一种可以换装的公主玩偶,这次没给你买,是因为我把自己的零花钱用光了,你放心吧,接下来我一定会好好存钱,争取下次再给你写信时,攒够买芭比娃娃的钱。)
    江泛月的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难怪字迹有些潦草,原来是堂哥写的啊。
    姚富贵这个名字也取得太直白了,还是她的名字好听。
    “妈妈,我的名字是谁取的?”江泛月合上信纸,抬头询问。
    “我取的。”
    姚容停下缝制衣服的动作,回忆道:“我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正好是秋收。你外公身为大队长,在地里忙到了晚上都没回家,我去给他送吃的,路过桥上的时候,看见月亮倒映在江面,就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
    “那一定是我这辈子最文艺、最有文采的时候。”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你的名字可能是老天爷赐给我的。”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名字的由来。”
    江泛月心想,正常情况都是在江上泛舟,她的名字却是以月作舟,在江上泛月。
    一下子就变得梦幻起来了。
    “月月,你要是有空,就给你舅舅、堂哥他们写封回信吧。”姚容说。
    江泛月连忙应了,翻出自己新买的笔和本子,趴在桌子上写回信:[谢谢舅舅、舅妈和堂哥的关心……]
    为了让信的内容变得有趣,江泛月绞尽脑汁,越写越长,要不是姚容问她写得怎么样了,她还能接着往下写。
    “我收个尾就好了。”江泛月说。
    “不急。”姚容朝江泛月招手,示意她过来,“我给你做了内衣,你试试看舒不舒服,要是觉得合适,我就用剩下的棉布再做两条给你换着穿。”
    江泛月微微一怔,佝着的背下意识挺直:“好!”
    下午艳阳高照,江泛月写好回信,蹲在院子里洗新衣服。
    过了两遍水,她拧干衣服,将它们全都晾到废弃电线上。
    姚容拎着理发剪和布,从屋里走出来,说要给江泛月剪头发。
    以往也都是姚容帮她理头发的,所以江泛月很自觉地坐在小板凳上,而姚容坐到了木椅上。
    这个高度差正好适合剪发,姚容用梳子慢慢梳顺江泛月的头发。
    江泛月本就被午后太阳晒得懒洋洋的,现在更是舒服得昏昏欲睡。
    直到姚容在她耳边说“剪好了”,江泛月伸出手,摸了摸剪到齐耳长度的头发,又摸了摸不再遮眼的刘海,起身走到水缸边,看着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枯黄的发尾全部都被剪掉了,齐耳短发柔顺服帖,落在她的耳后、颊侧。
    刘海被适当削薄,没有之前那么厚重,偶尔一阵风吹过,会稍稍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配着她的苹果脸和大眼睛,江泛月居然觉得此时的自己……
    “是不是很可爱?”姚容笑问。
    江泛月两只手背在身后,害羞地别开了脸,又忍不住去偷瞧自己的倒影。
    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明明只是剪了个头发而已。
    姚容去拿扫帚,清扫地上的头发:“要是再笑一笑,就更可爱了。”
    江泛月的手指绞在一起。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踮起脚尖,身体微微靠在水缸上,提起唇角。
    水面涟漪阵阵。
    她在水中的倒影眉眼弯弯,唇角梨涡清晰可见。
    ***
    姚容坐在院子里翻看捡来的旧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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