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街本就是京城有名的商业街,本就熙熙攘攘,加之萧逸鸿本就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容,颀长气派的身量,惹得无数的女子回首瞭望。
    刘理被周围的人望得背脊发凉,汗毛竖起,“大人要不咱们进去瞧瞧?”
    萧逸鸿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的额匾——白玉堂。
    刘理也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白玉堂是宁星玥最喜欢的首饰铺子,公主还住在府上时,他曾几次来这里取过公主定制的首饰。
    正当刘理发愣的时候,萧逸鸿已经抬脚上了台阶,还未进门一位巧笑嫣然的姑娘凑到了萧逸鸿身边。
    “公子,是要给心仪的姑娘挑选礼物吗?”
    一股甜腻的脂粉香味冲得刘理头晕,他讪笑着上前,巧妙地隔在那姑娘和萧逸鸿之间。
    “姑娘,我家公子就是随便瞧瞧,就不打扰您忙了。”
    谁知身后的萧逸鸿却兀自出了声:“想给心仪的姑娘挑生辰礼。”
    刘理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姑娘直接越过刘理,重新回到了萧逸鸿的身侧。
    “可惜了……啊,不是……公子心仪之人素日里都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
    萧逸鸿木然,陷入沉思,嘴唇微张,却始终没有出声。
    “公子不知?那奴婢给公子挑一个寻常姑娘都喜爱的款式吧!”
    说着姑娘抬手正要去打开前方的盒子,一个声音响起。
    “她不是寻常姑娘。”
    刘理垂头叹了口长气,萧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聊天。
    “姑娘,我家公子心仪之人颜色喜爱朱红,款式步摇最佳,要简单一点的,不要过于累赘。”
    刘理说完后,感到一道凛冽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后,怯怯转过身,“属下曾经代翠竹来帮小姐取过几次首饰,看多了自是知道小姐喜好……”
    大人原来从未留心,不知也是自然。
    当然刘理还不想死,这后半句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但是还是免不了挨了萧逸鸿一记刀眼。
    那姑娘“哦”了一声之后,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就入了后堂。
    此时刘理和萧逸鸿面面相觑。
    刘理徐徐挪开了脸,干笑了几声:“呵呵,这里的首饰当真好看,公子太有眼光了……”
    刚刚进门的两位公子的对话引起了刘理兴趣。
    “你是不是也收到长公主的请柬了?”红衣公子打趣着。
    “是啊,我听说这城内所有的未婚公子都收到了吧,”说着那位蓝衣公子压低了声量,“传闻这长公主明面上是办生辰宴,暗地里或是要重选驸马。”
    “这我也听说了,听闻今年的探花郎张大人也去,那位大人才情和相貌一点不输前驸马萧大人,哪里能轮到我们哦!”红衣公子瘪了下嘴,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两人渐行渐远,刘理不敢回首去看萧逸鸿此时的面色。
    “他们所说之事,你可知晓?”
    该来的总会来。
    “知、知晓。”
    刘理缓缓转过身去,虚着眼睛偷瞄了萧逸鸿的表情,刚刚干燥的额边,此时又重新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萧逸鸿怒目瞪视着刘理。
    如果不是在外怕暴露萧逸鸿身份,这是刘理真的很想跪下求饶。
    “此前公子上朝之事,属下已经到明月殿找翠竹讨过请柬了,但公主说、说……”
    刘理正在琢磨,这话要怎么说出口,才能在不伤害萧逸鸿的面子的情况下,还原公主本来的意思。
    他不敢去看萧逸鸿几近爆发的神色,心中暗暗嗔怪,如果平日里多看些书,此时也不至于任凭他绞尽脑汁,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转述公主的意思。
    “说。”
    萧逸鸿耐心已达到极限,刘理索性脚一跺心一横,“公主说,从未打算请您。”
    当刘理再抬头时,眼前的萧逸鸿脸色已涨得通红。
    “你把珠钗带回府,不必跟来。”
    说完,他拂袖转身,快步冲出了店门。
    萧逸鸿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已经停在了明月殿门前。
    正值晌午,烈日当头。
    他穿着常服,门前的侍卫是新换的一时未认出他来,见来人要往里冲,毫无犹豫将长戟抵在了他的胸前:
    “来者何人,可知这里是长公主的寝宫。”
    正巧为魏公公从明月殿出来,一巴掌拍在那侍卫脑袋上:“你是痴傻了吗?首辅萧大人认不得?”
    萧逸鸿朝魏公公微笑颔首。
    那侍卫面色有些为难。
    “两位大人,属下今日是当值的第一日,萧大人不是属下要拦您,可先前长公主下了死令,说……哎呀,反正就是说您不准入内,如果属下违反,属下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萧逸鸿眼神沉了一下,“原话是什么?”
    侍卫咽了咽唾沫,为难得望着萧逸鸿,祈求道:“大人可能保证,听了不杀小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公主说,萧大人和……狗概不准入内。”
    第33章
    偌大的明月殿此时未见人影, 倒是先听见殿门前传来“咯咯”的笑声。
    声音过于熟悉,以至于宁星玥用不着抬眼也能知道来的人是翠竹。
    方才魏公公带了些皇上赏赐的各国贡品,临别时, 宁星玥便命翠竹好生将魏公公送出去。
    这出去不过一刻的时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一回来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翠竹前脚刚踏入门内, 她就朝着宁星玥的方向小跑了几步,清了清嗓子,说话的声音故作深沉:
    “公主,您有所不知, 就在方才奴婢送魏公公出门之时, 正巧碰到萧大人被侍卫拦在了门口。”
    天气炎热, 又是在自己的寝宫, 宁星玥只是身着薄纱,笔直修长的双腿懒懒交叠在一起,百无聊赖地斜倚在软榻之上。
    此时, 她面前搁着几个各种材质和样式的器具,听到翠竹的声音,头也没抬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那只白玉羽觞,隔了许久才漫不经心地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翠竹见宁星玥兴致缺缺,也就不卖关子了, 她再也克制不住语气中的笑意,“噗”的笑出了声:
    “今日新来的侍卫还真是个愣头青, 您白日里吩咐的那句戏言,他竟也当了真, 适才用长戟抵在萧大人的胸口, 生生将人拦在门外, 当着魏公公的面,一字不差地将那句话转述给了萧大人……奴婢刚刚瞧着萧大人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萧大人被气得七窍生烟,那场面实在是太滑稽了。”
    话音刚落,翠竹或是又想起刚刚萧大人被气得噎住的模样,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宁星玥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器皿,单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面前花枝烂颤的翠竹身上,见小姑娘笑得如此开怀,自己也止不住莞尔一笑,缓缓开口道:
    “你啊,就是平日里被我惯的,萧大人是朝廷命官,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随意揶揄的?”
    被宁星玥教育了一番,此时的翠竹垂着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错了。”
    今年的初夏比起往年更是闷热得很,就连平日里整天嘶鸣的蝉都被热得销了声。
    宁星玥伸出手指将琉璃碗中的雪花酪,舀了一勺优雅地送入口中,一阵冰凉之意从舌尖传到了心底,这才堪堪压住今日她心底泛起的那股不安的躁动。
    当下,寝殿内仅余下宁星玥拿起放下碗盏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适才被宁星玥说教了的翠竹,也安分了些,她低头往自己是手中瞥了一眼,发现自己手中的酒壶,这才想起自己来到寝殿的正事,福身之后说道:“皇上赏赐的生辰宴所用的美酒,已经悉数送到了尚膳监,奴婢特地留下了一壶请公主品鉴。”
    说着翠竹正举着酒壶和羽觞,准备它们送到宁星玥身侧的小几之上。
    宁星玥本是不经意地抬眼,但下一刻却骤然从软榻上翻身坐起,连鞋都未来得及穿,光着脚,就朝翠竹的方向奔去。
    与翠竹仅一步之遥时,宁星玥却陡然顿足,颤抖着伸出食指,不偏不倚地指着翠竹手中握着的酒壶,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她声音哆哆嗦嗦道:“这、这壶是哪来的?!”
    翠竹不解的望着宁星玥,眼中满是惶恐,“这就是皇上赐的北国太子进贡的美酒,壶自是北国特制用于进贡用的酒壶。”
    话音刚落,宁星玥一把将翠竹手中的酒壶拍到了地上,她声音几近嘶吼:
    “将这些酒统统送到尚膳监锁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
    宁星玥目光移到洒落一地的酒水之上,她光着脚立在原地没有动,脸色惨白,目光凶煞地盯着那古铜色的酒壶,周身散发的寒凉之气,震得翠竹瑟瑟不敢上前。
    见翠竹一直愣在原地没有动作,宁星玥几乎是耗尽周身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翠竹大吼了一声:
    “快去办!”
    “是、是。”
    翠竹明显是被宁星玥突如其来的变化唬住了,小姑娘紧紧握住手中仅剩的羽觞,慌忙埋下头,甚至都忘了福身,就匆忙朝着尚膳监方向冲了出去。
    当翠竹的身影从宁星玥的视线中消失之后,她屏退了身边所有的侍女,静静的望着地上孤零零躺着的酒壶。
    这时的寝宫空无一人,寂若死灰。
    她也不知在那里站多久,只觉双腿有些酸软,本想退回到软榻上。
    这才刚一抬腿,脚底好似踩在虚无缥缈的棉花之上,整个身子随即跟着一歪,两个膝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此时她早已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
    只觉自己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有些喘不过气来。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之后又被宁星玥硬是憋了回去,她口中轻轻呢喃着:
    “终究还是来了。”
    这个酒壶宁星玥记忆犹新,它正是宁星玥先前梦到过的,萧逸鸿刺杀皇上的宫宴上所用的酒壶。
    此前她明明已经派人举国上下去警示过各大官窑,以及国内大大小小的器具制作的铺子,一定不能制作这种样式的酒壶。
    谁知还是未能躲过,这酒壶依旧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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