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程立明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要记顾大山的人情。这对顾大山来说,是两全其美的事。
    樊铎匀又问道:“那可不可以,由仓库管理员捅到厂长那里呢?”
    李柏瑞愣了一下,“樊同志的意思是?”
    “我有一位哥哥在公安局,叫江珩,不知道李同志有没有听过?朱自健的事情既然有物证有人证,按照规矩,本来是该就近移交派出所处理的。”
    李柏瑞有一位叫孟达的朋友,也是公安系统里的,樊铎匀一说江珩的名字,他就知道是汉城公安局局长,立即来了精神,忙道:“没有问题,仓库管理员那边已经和朱自健闹崩掉,要是越过了程立明,直接捅到徐厂长那边去,徐厂长不会坐视不理,大概率是会选择去报案的。”
    俩个人就聊了下后面的程序。
    李柏瑞临走的时候,樊铎匀递给他一笔钱,和他道:“我听爱立说,你最近正是比较关键的时候,可能会有需要。”
    李柏瑞不过是迟疑了一瞬,就接了过来,“当我借樊同志的,后面会加利息,一起还上。”
    樊铎匀道:“李同志不必放在心上,你和爱立.序瑜都是朋友,你手脚放开一些,对她们也是一种保护。”
    李柏瑞点点头,没有再说,郑重地和樊铎匀握了握手,“感谢樊同志!”
    第177章
    周三早上,爱立刚到厂区门口,就看到朱自健低着头走在俩位公安人员的中间,旁边还有保卫部的李柏瑞和张扬。
    李柏瑞也看到了她,微微点了点头。
    爱立立即让到旁边,让他们先过去。前天晚上,她就听铎匀说了要报案的事,没想到那边动作这么快。
    朱自健的余光瞥到了沈爱立,不由朝她看了一眼。
    沈爱立也对上了他的目光,这一次她不躲不避,朱自健的眼神却不再现凶狠或阴鸷。反而像是涌出了两分懊悔和羡慕。
    他和沈爱立的交集,最初是在清棉车间,她是刚升为助理工程师的沈主任,他是由学徒出身的技术员一步步升上来的副主任。
    林青楠按照惯例要给这个愣头青的新主任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沈爱立一点不买账,两边的矛盾就愈演愈烈,最后损害了厂里的集体利益,被沈爱立带着一群技术员抓个正着。
    他一直怀疑,那一次不是偶然,是沈爱立故意布局的,就等着他们入坑。
    再后来,是他咽不下这口气,故意坑害她,没想到信错了人,让李柏瑞这个狗杂种坏了事不说,还将这件事,捅给了沈爱立知道。
    他们三人之间的矛盾,就再也难和解。
    他本来背靠着姐夫这棵大树,可以在汉城国棉一厂混到退休。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而反观沈爱立,和他势不两立以后,及时避开他的锋芒,去了青市一年,等再回来,他就给李柏瑞这条疯狗拉下了马,对她再不会有一点危险。
    而她步步高升,不过俩年时间,由技术员升为助理工程师,现在又升为机保部副主任。是目前所有部门里,最年轻的副主任。
    他那天问她这里头是否有什么门道?并不全是故意挑衅,而是真得有几分好奇,她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人,凭什么让陈立严和齐炜鸣这样帮她?就连徐坤明都明着替她讲话!
    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但是他也不需要想得明白了。他马上就要为自己当时的肆意妄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在俩边即将交错而过的时候,朱自健的唇角浮现一丝苦笑。
    沈爱立无动于衷,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进了厂里。
    一到机保部,就看到同事们围在一块儿叨叨的,隐约听到“公安”和“朱自健”之类的,本该值夜班的金宜福也在,看到她过来,立即和她道:“沈主任,你刚看到没有,保卫部的朱自健被公安带走了!”
    沈爱立点头,“我刚好在大门口看见了。”
    金宜福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涉嫌偷盗,胆子也真是大,这闹到了派出所里,怕是没个几年出不来了。我昨天是夜班,早上交接过后,本来正准备回宿舍去,看到了保卫部的人带着公安进来,就跟着过去看了一下。朱自健当时都吓懵了,公安问他的时候,他竟然没喊冤,这事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没一会儿,序瑜也来找他说这事,和她道:“按理说,顾大山不会把这事捅出去的啊?”
    爱立关了办公室的门,低声和她道:“是铎匀和小李商量了,让仓库管理员捅到了徐厂长那边去。铎匀是怕朱自健狗急跳墙,找我的茬,小李那边,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俩人都想着将这条疯狗送进去吧!”序瑜原本就猜,这里头肯定是有人推了一把,没想到会是樊铎匀和李柏瑞,和爱立道:“挺好的,这样,我们俩以后也不用一直再提着心防着了,就是不知道公安那边,这次会怎么定案。”
    爱立倒不担心,“铎匀有个朋友在公安局,你记得吧?就是先前小李被诬陷的时候,我们托他找的王元祥。”
    她一说,序瑜就想了起来,“记得的。”
    又和爱立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爸昨天被放回来了,只是免职,我爷爷奶奶一下子放心多了,就是姥姥看着也好了一点。这回,泽修估计在里头帮了点忙,单位里批判的声音也消了下去。”
    爱立忙道:“那太好了,叔叔没事就好,免职也就是少拿一份工资,人没事就好。”最重要的是,没有被划到五类去,对序瑜的影响就不大。序瑜点头,“头上没有帽子,到底人心里轻松一点,经济紧张一点都不怕。”
    俩个人正聊着,金宜福说齐部长找她,序瑜忙道:“你先去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有消息你再通知我。”
    爱立点了点头,立即就去了齐部长的办公室。
    她一进去,齐炜鸣就拿了一份公函给她看,和她笑道:“是宜县纺织厂的,你看看。”
    爱立接过来一看,措辞很是客气,说一直在等她回来,得知已经回来了,非常高兴,期待她早些过去帮忙之类的。
    那边看起来有点急的样子,可能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和齐部长道:“部长,不然我这俩天过去吧!”铎匀这边,暂且有妈妈帮忙照顾着,她早些去一趟,赶在元旦之前回来,刚好和妈妈一起去申城。
    齐炜鸣笑道:“也行,那我今天就给那边拍电报。”又和她道:“你到了那边,尽力而为吧,也不要压力太大。先前你不在厂里的时候,陈主任还推荐过王恂.许如海去,那边都婉拒了。陆有桥就是看你人实诚,就盯上你了。”
    沈爱立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笑道:“好,谢谢部长,我量力而为,不行的话,也会老老实实说的。”
    中午回去,爱立先和铎匀说了朱自健被带走的事,问他道:“你和江珩那边打招呼了吗?”
    樊铎匀点头,“珩哥会关注这事,那边派出所一定会秉公办理,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在,有珩哥压着,就是程立明出面找人,也不会减刑。”
    又和她道:“我问了珩哥,十五年是至少的。”
    爱立长长地松了口气,那就是八十年代了,朱自健要是再敢为非作歹的,怕是就得吃枪子了。
    俩人聊完朱自健的事,爱立忽然想起来,明天自个就要去宜县,忙和铎匀说了这事。
    樊铎匀点头道:“也好,早晚要去这么一趟,早去早回。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要是不在这边上班,我就回梧桐巷子那边的房子住去,也省得妈妈每天来回跑。”
    沈爱立道:“那也好,宜县这边的问题,不管我能不能处理好,我都会在元旦之前回来的,也就一周左右的时间。”
    樊铎匀揽着她,笑道:“不怕,要是到了时间还没回来,我就去宜县接你,可比你去海南找我,要近太多了。”
    “好!”
    他说起海南,爱立忽然道:“算日子,琼山县工业局也该收到我的信了,不知道会不会处理?”她刚从海南那边回来的时候,铎匀还在京市住院,她想起吴清辉俩口子的所作所为就气闷,憋了口气要给俩人一个教训。
    樊铎匀刮了刮她的鼻子,和她道:“应该会处理,钱局长是比较正派的人,收到信,肯定会调查处理。”
    自从吴清辉和苏知微结婚以后,他就有意疏远了他,吴清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和他有些疏离,俩人的交流也仅限于工作上。
    他这回虽是给吴清辉帮忙,但更多的是看在试验本身上,希望新品种的橡胶培育,能够得出一组更确切的数据。
    因为没有期待,所以对吴清辉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失望或不值得之类的情绪,只是听爱立说起,吴清辉俩口子还和她们俩动起手来,就难免有些动气了。
    他当时生死未卜,爱立和姐姐俩个还不知道怎样的焦心,吴清辉和苏知微在这个关头还欺负人,就是过于丧良心了。
    事实上,爱立写的那封信,早在几天前就到了琼山县工业局钱局长的手中。钱局长当时也去了黎族那边救援,看到信封上的地址和名字,就知道是樊铎匀的爱人寄来的。
    拿到信,还有些奇怪,不知道沈同志怎么会给他写信,难道是樊铎匀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等把信打开,发现信里说的不是樊铎匀的情况,而是吴清辉的渎职和道德品行问题。
    樊铎匀是由华南工业局那边派来帮忙新品种橡胶试验基地的事,当时为了争取他过来帮忙,自己还和华南工业局的林局长交涉了很久。
    好说歹说,最后把人调了过来。这俩年,樊铎匀对试验基地的事,一直认真负责得很,到最后,都已经走完了调动程序,即将入职北省工业科学研究院,还是因为挂心橡胶试验基地的事,无偿帮忙去了黎族那边,险些丧命。
    他事后,还特地为这事向华南工业局和北省工业科学研究院那边寄了公函,做了详细的解释。
    没有想到,吴清辉在中间还做出了隐而不报和恶意中伤的事来。
    立即就找相关人员,详细询问此事的情况,还派了人去黎族那边调查。
    得到的结果和信里所言分毫不差,琼山县工业局内部很快就召开了会议,就此事进行了讨论。最后一致决定开除吴清辉的公职。
    吴清辉收到人事部的通知的时候,不啻于晴天霹雳,万想不到,自己对樊铎匀的嫉妒.对苏知微的纵容,最后会酿成这样的大祸。
    而他被开除公职不过一周的时间,先前苦苦哀求,不愿意和他离婚的苏知微,立马就提出了离婚。
    态度转换之快,变脸之迅速,让他都叹为观止,他对苏知微的最后一点情分也消失殆尽,从民政局领了离婚证明出来,转身就去了苏知微所在的农垦局,揭发她私生活混乱,行为不检点。
    当苏知微那张脸上现出不可置信和晴天霹雳一般的表情的时候,他隐隐地觉得心里有些痛快,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他前面二十多年的努力,都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沈爱立和樊铎匀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现在的爱立正操心着去宜县的事,不知道那边等待她的是怎样的技术难题。
    也不会想到,她刚到宜县的汽车站,就在里面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第178章
    自从爱立说陆家有认干孙女的想法,沈玉兰对陆家一直有些不喜,昨晚听爱立说又要去那边出差,就忍不住皱了眉,问女儿这次是解决什么问题,女儿说公函上没说,她更不满了,嘀咕道:“怎么连问题都不说一下的,这不让人干着急吗?也就是把你们单位领导哄好了,说借调人就借调的。”
    爱立想了一下,陆厂长大概确实是和徐厂长关系挺好的,这次她出差的事,还是徐厂长提醒的齐部长。
    和妈妈道:“我这次能升职,估计也有陆厂长在徐厂长面前美言几句的原因吧,妈,你别担心,认干亲的事,陆厂长不会再提的。”
    沈玉兰这才没再嘀咕,倒是考虑起来,女儿第二天要出门,早饭得做得丰盛一些,到那边,还不知道几点才吃上午饭。
    爱立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妈妈又是鸡蛋饼又是馒头的,忍不住问道:“妈,我们三个吃的完吗?”
    “馒头你带俩个,剩下的留给铎匀中午吃。”又和樊铎匀道:“铎匀,我一会回去,就去请院里的李婶子.刘婶子帮个忙,把你家卫生打扫一下,保准你下午过去,屋子干干净净的。”
    爱立提醒妈妈道:“妈,那边快俩年没人住,估计灰多得很,你给两位婶子多送点喜糖.喜饼。”
    沈玉兰应道:“知道,知道,这些事,你妈妈都有数,你就放心吧!你自己可别忘记了时间,到了30号无论如何得回来,我们四个的车票,我都买好了。”
    爱立笑道:“妈妈,我要是没回来,铎匀都会去接我的,你放心吧!”
    沈玉兰点点头,看着时间不走了,忙拿了包出门上班去。临到院门口,又嘱咐女儿坐车注意安全。
    爱立吃完早饭,把碗筷收拾好,也准备出门的事。把自己的行李又检查了一遍,樊铎匀在一旁提醒道:“工作证.介绍信.钱.票都要再看一下,别收漏了,对了,你饭盒带了吗?”
    “哎呦,你不说,我还真把饭盒忘了。”等从樊铎匀手里接过饭盒,爱立发现饭盒里好像还有东西,心里有些奇怪,难道妈妈给她装了吃的?
    她馒头还没装啊!
    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七块巧克力,不由看向了铎匀,就听他道:“一天一块,吃完了,就该回家了!”
    这事看起来有点幼稚,爱立忍不住笑了出来,“铎匀,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奇怪,好像我一点不爱回家一样?”
    铎匀没有回她,有些不舍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早去早回!”
    爱立也看出他的不舍来,轻轻抱着他道:“你自己在家养好身体是正经,旁的事你先别操心了,等我回来再说!”说着,脸还在他胸口蹭了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贪恋他的怀抱来。
    樊铎匀把人也抱紧了些,轻轻地应了下来:“嗯,好!”
    等她上了去往车站的公交车,看见樊铎匀还站在下面看着她,见她看过来,还朝她挥手,心里想着,还好自己只是去宜县,不是去什么远的地方,不然这眼泪都要给他勾出来了。
    快十一点的时候,沈爱立带着一个小行李包在宜县汽车站下车,程潜已经在等着她了,一年不见,程潜好像看起来稳重很多,衣裳的料子明显也贵一点,此时灰色毛衣外头是一件九成新的呢子大衣,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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