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布洗了手,从兜里摸出油纸包好的物什。
    “俺路过巧婶家买了块芋头松花糕,你要不要尝尝?”
    林殊文诧异。
    莫布道:“附近几个村论做糕点的手艺,就属巧婶最好了,她时常会做一些当季糕点,大伙儿谁想吃的就上她家买几块尝尝。”
    林殊文本来蹲着收拾菜苗,闻言,脑子闪过一丝念头,洗干净双手,认真道:“这块是你买的,我尝一点就好,余下的你吃。”
    莫布已经把林殊文你给他一分,他还你一分的性子摸个大概:“好,你尝尝。”
    林殊文专注品尝掰出来的小半块糕点,芋头碾成泥状,口感绵密细腻,又带着松花的清香与浅淡的甜。
    糖价钱比较昂贵,普通人做糕点多用花,或者用果子碾成浆水。虽不及糖的味道浓,但这种浅浅的花果甜味混着芋泥恰到好处。
    莫布问:“如何?”
    林殊文目光闪了闪,诚恳道:“好吃。”
    他留了心,向莫布询问巧婶所住的方向。
    就在莫布离开不久,两位村户找到旧屋,要他各自帮写两封书信。
    林殊文写信收钱,把铜钱放进袋子收好,打量将要暗下的天色,揣了钱袋走去巧婶家。
    跟巧婶买芋泥松花糕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小孩子,林殊文过来问时,就剩最后几块。
    他等几个小孩捧着糕点跑了,才走进巧婶家院子,隔着灶房的门,嗅到蒸笼里飘出的香味。
    巧婶没见过他,开口问:“你是哪家后生啊,长得真白净漂亮。”
    还是个哥儿,巧婶愈发好奇了。
    林殊文道:“我是林家的……”
    一说林家,村里人立刻知晓。
    巧婶道:“林大成那儿子啊?”
    巧婶早在村民八卦时就听过了,这会儿上上下下把少年瞧了一遍,心道林大成居然能生出这么个相貌出众的孩子,不得了了。
    林殊文垂眸:“巧婶,我想跟你买糕点。”
    巧婶也不扭捏:“还剩五块,你要多少?三文一个。”
    赶上肉包子的价钱了,林殊文暗暗咬牙,想着严爷长得高大,吃一个定是不够。
    “给我来两个吧。”
    林殊文傍晚时写信刚得的钱几乎都拿来拿芋泥松花糕了,钱花出去很快,但值得。
    他把包好的松花糕收起,回到小屋烧水洗漱。
    伫立在屋内的少年发梢还沾着湿润,把头发打理得差不多了,才提灯往严宅的方向赶。
    驱车过来的罗文在途中遇见他,问:“小先生怎么自己走来了?”
    林殊文把灯抬高了些,道:“总不能叫罗大哥每日上门接送。”
    他又不是从前的地主少爷身份了,如今只是普通的先生,和众人一样需要为生计奔走。
    严爷是他的雇主,花钱请他,哪有雇主天天派人派车来接他一个普通念书先生的?
    林殊文涉世再浅,也知道自己过于娇气了,把严爷的客气当成自己的习惯,实在不妥。
    罗文道:“我来都来了,小先生还是先上马车吧,主子叫我接人,接不到回去还得挨罚。”
    坐上车的少年身姿端正,林殊文道:“罗大哥,今后我自己走到严宅就行,不用专程来一趟接送。”
    罗文笑意不减:“这事我做不了主,等小先生跟主子见了面,和主子商量吧。”
    林殊文:“……”
    他的心一下子没了底气,声音变得轻轻小小的:“……那我试试。”
    *
    春夜凉,宅邸最深处的寝屋,窗户正敞。
    严融之像感受不到那寒意似的,倚在临窗的榻上,墨发带着少许湿意垂下,一身玄色长衣裹着修长的身躯。
    他漫不经意翻开书卷,看时辰差不多了到了,把挡在窗的竹帘重新落着,隐去春风稍来的凉意,不久,门外响起轻巧的脚步声。
    林殊文在门前探进一张小而白净的脸:“严爷,我来了。”
    少年以乖巧文静的姿势端坐,面前铺开一本厚厚的诗籍,每日过来就按照书页的顺序慢慢往下念。
    “这首诗指的意思是……”林殊文舔了舔干涩的唇,接到严融之推来的一杯茶,他道,“多谢严爷。”
    饮过茶润嗓,严融之示意林殊文休息,让他尝几块案几上的点心。
    严融之问:“晚饭可吃了。”
    林殊文不自然地别过眼:“吃过的。”
    又解释:“晕倒那次,真的是意外。”
    怕自己再晕过去,用饭时特意多吃几口。
    严融之看着少年放在膝前捧书的双手,露在袖外的腕子细白清瘦,覆着薄薄的皮肉。
    他以目光向林殊文示意碟上摆的藕片,道:“小先生先吃。”
    林殊文平素进食少,稍微费神费力气的事情很容易消耗他那点微薄的精力,念了会儿书其实也累了。
    他拿起瓷碟上的藕片糕,口齿糯绵,却不噎牙。
    糕点制作很是精细,不论口味或形状,比林殊文傍晚时特意跟巧婶买的两块芋泥松花糕精致许多。
    他拢起衣摆,安静吃着藕片糕。
    严融之从少年神色上捕捉出一丝窘迫,遂问:“怎么了。”
    林殊文摇头。
    严融之:“衣下可是藏了东西。”
    林殊文耳朵一热,呐呐。
    比起对方请他吃的点心,带来的两块松花糕实在羞于送出手。
    严融之从少年进门不久就注意到他一直用手按着衣裳,望他神情局促,还有几分羞然,估计是藏了东西想拿出来,又不好意思。
    林殊文修剪的圆润干净的指甲贴在膝盖抓了几下,严融之依旧平和耐心坐在一侧,并不催促,还替他倒了杯水。
    半晌,林殊文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的东西,放在案几,悄悄抬眼,把油纸包往前推了推。
    严融之道:“这是给我的?”
    林殊文点头:“严爷帮我许多……”
    他就想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分享给对方,不过两块糕点,比起摆在瓷碟里的各式点心,显得磕碜。
    严融之打开油纸包,长指拿起压得有点变形的糕点,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
    林殊文睁圆双眸,唇动了下。
    严融之又尝几口。
    林殊文垂在膝盖的手放松些微,轻声说道:“这是村里巧婶做的芋泥松花糕,傍晚的时候我吃了一点觉得味道不错,就去巧婶家跟她买两块。”
    林殊文双眸透亮,在他的注视下严融之吃完一块,把第二块的油纸拆了。
    少年眼底的波光愈发明亮,本来还小心翼翼地观望,看见严融之刚尝一口立刻屏息凝气,担心对方觉得不好吃。
    此刻第二块糕点也要被对方吃了,喜不自禁。
    “倘若有西瓜就好了。”
    他喃喃,似乎陷进回忆:“每年暑夏,饮一杯清甜的西瓜汁水,配上点心小食,解腻开胃。”
    连他都忍不住贪嘴。
    过去在林家,林殊文每年都能吃上新鲜的西瓜,这会儿记起旧事,不免低落。
    西瓜的汁水甜爽,除了自种自足,价钱不算便宜。眼看没两个月就入夏了,林殊文今年不能和过去那样吃上当季新鲜的西瓜。
    从严宅回了旧屋,林殊文当夜睡不太安稳,梦到许多前生旧事,睁开眼,腮边都是泪痕。
    他稳了稳心智,望着面前破旧、但一点一点添了东西的小屋,强撑着打起精神。
    林殊文一早没什么胃口,吃了块昨夜罗文给他打包的糕点,又带了一块在身上,背上竹篾里的菜苗赶去田地。
    另一道背影比他更早出现。
    严融之一袭墨色布衫,手上拎个竹篮,田垄堆着一捆细长的竹。
    林殊文凑近了,他不知道自己双眼还有点红,好奇而睁大了眸子,哑声问:“严爷,这是什么?”
    严融之道:“瓜苗。”
    他分出几株瓜苗递给少年,林殊文正想摆头回绝,严融之道:“不值钱的东西,若觉得介怀,就从这个月束脩里扣除一点。”
    林殊文:“哦……”
    他把瓜苗牵回自己的那块田,正发呆呢,严融之越过田,走到他身边:“会不会种。”
    林殊文:“不会……”
    严融之:“我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
    种的西瓜!
    第14章
    林殊文蹲在田里看严融之牵瓜苗,看得投入,眼睫毛凝着不动,宛若两把刷开的漆黑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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