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卓笑嘻嘻说他突然有个朋友搬家要他帮忙,这会儿又来不了了,只能晚上来,让我不用等他。
    我听他周围环境嘈杂,有男有女,明显是又在外面玩,却也没计较,告诉他知道了便挂断电话。
    到了晚上,刘老师组织大家围炉夜话,一名男生正说到他亲身经历的灵异事件,明卓到了。
    他挤到我身边,贴着我坐下,一边听一边凑到我耳边撒娇着道:“好可怕哦,晚上我都不敢一个人回去了。”
    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熏得我鼻子很不舒服,我稍稍拉开与他的距离,喝了口易拉罐里的啤酒道:“你想过夜也行,但不能洗澡,而且要三个人一个帐篷。”
    他噘了噘嘴:“三个人?还有谁啊?”
    我看了眼对面在跟刘老师说话的摩川,吐字道:“层禄人。”
    “摩川?”他愣了下,眼里映照出跳跃的火光,笑道,“那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十点多的时候,一部分人回了帐篷休息,但大部分人仍在火堆旁喝酒聊天。明卓扯了扯我袖子,说自己想去方便,问我要不要一起。
    他说话时,有意无意瞟着远处黑黢黢的树丛,眼角眉梢都带上一层朦胧的媚态。
    我又不是傻子,他上厕所问我要不要一起,我当然不会以为他单纯是想和我并排撒尿。
    “没兴趣。”我晃着手里的易拉罐道。
    “好吧……”他的失落毫不掩饰,松开手,重重踏着步走开了。
    我发现,娃娃脸也好,明卓也好,似乎都不太明白我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试试就是试试,试试能不能产生感情,试试能不能合得来,试试有没有必要在一起……而肉体关系,是试过后没问题才会考虑的。
    明卓不止一次明示或者暗示我,就算没有很深的感情也可以做了再说,做着做着就有感情了,实在让人怀疑他跟我交往的目的性。
    纵然外界总传我玩得花,人也渣,但无论是对哪一段感情,我从来都是认真的。认真地想要喜欢上他们,也认真地尝试成为一个合格的男友。
    因而当我发现明卓离开的时间已经远远长于一个正常的时间时,才会出于担心,起身前去寻找。
    微凉的风吹过面庞,激起体内的酒性,让身体变得灼烫。我踩着枯枝烂叶,朝着明卓离去的方向一路寻找,最后在靠近一处溪流的地方,听到了隐约的人声。
    “你不是……柏胤的恋人吗?”
    摩川?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没有冒然出声,转而放轻脚步,小心往声音处靠近。
    树林之外,摩川赤着双脚站在清澈的溪水中,月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泛着冷色的白。他可能前面正在洗漱,向来扣到底的扣子解开两个,领口直开到锁骨下方。
    而上个厕所就消失不见的明卓,此刻正无比谄媚地跪在岸边,像条狗一样一步步爬进溪水中。
    “他啊,就是空有其表,哪像您啊……”他涉水而过,爬到摩川脚边,脸庞轻轻蹭过对方的大腿,“频伽,神仙……可怜可怜我吧,我不要多的,就让我舔舔您,亲亲您,摸摸您……”
    我扶着一截树干,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到假酒产生幻觉。
    “我还不是频伽。”摩川睨着他,平静地陈述。
    明卓笑起来:“那不是更好?在成为频伽前,您可以尝试更多快乐的事。您要是不喜欢男人,可以把我当成女人。”
    我知道男人可以很烂,但没想到能这么烂。
    我受到巨大的冲击,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发出了一点响动。明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淫虫冲脑,完全没有察觉,但摩川第一时间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泛着层银芒的双眸准确捕捉到我,他发现了我。厌恶,轻蔑,还有怜悯,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些情绪,但不知道是针对我的,还是明卓的,或者是我们两个的。
    我屏住呼吸,与他对视着,血液涌上头顶,热度在脸部扩撒,他仿若能看破一切的目光让我在这诡异的境况里一秒更比一秒难堪。
    他好像在说,你看,我没错怪你吧,你们同性恋真的很恶心。
    指甲抠进树里,我一时有些分不清,明卓和摩川到底哪个让我更生气。
    “我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更对别人用烂的东西不感兴趣。”若有实质的视线划过我的脸,再次落回脚边的明卓身上,摩川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时,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别这样说嘛。”明卓仰起脸,湿漉漉的手攀上摩川的裤腿,像蛇一样吐了吐自己的舌头,不甘放弃,“很少有人用过我的嘴,您可以试试,真的,我的口活儿很好……”
    眼看他那手就要去摸摩川的裆,我再也忍不下去,一撑树干,冲出去对着他身侧就是一脚,将人踹到了溪水里。
    “你发春发够了没?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人家什么人,能看上你吗?”说着我看向摩川,冷笑道,“是吧,神子大人?”
    第24章 我真的真的没有乱搞
    摩川用指尖轻轻拭去眼下被溅到溪水,脸上那点些微笑意已然不见。
    “确实看不上。”他说。
    “柏……柏胤?”明卓狼狈地从溪水里慌忙起身,总算是记起用他上面那个脑子思考了,“没有,你误会了,我们什么也没有!”
    只是上面那个脑子看起来也没有很好用。
    “我这辈子,最恨见异思迁的渣男。”我从水里捡起一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颠了颠,森冷地望向他。
    明卓吓得要死,一步步后退:“食色性也,人之大欲。是你逼我的,我也不想这样……你,你别过来!”
    连这套说辞,也是那么符合渣男的刻板印象——自己没有错,错的永远是别人。
    脑海里充斥着愤怒,而酒精更催化了这种愤怒。
    谁不好找?偏偏是摩川……偏偏是摩川!
    我抓着石头就要冲上去,却在发力的一瞬间被人从身后拽住了手腕。
    身后也只有那一个人,然而我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拦住我。
    “放开!”自由的那只手一拳就上去了,结果也被轻松截住。
    脚下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子,我一个不稳踉跄着往前栽去,扑进了摩川怀里。
    “你喝醉了。”
    耳廓有细软的风拂过,我撇过脸,试图挣脱。摩川手上的力道猛地增大,我立马整条胳膊都麻了,闷哼一声,手上的石头应声脱手,砸入溪流中。
    “我……我先走了!柏胤,等你明天醒了咱们再细聊!”明卓一看这架势,哪还有不跑的?一连串踏水声后,周围只剩风声、水声,以及我和摩川彼此的呼吸声。
    明明只比我高了一点,手脚也就长了那么几厘米,力气为什么能差这么多?我纳闷地想着,却直到无处发泄的愤怒渐渐蛰伏也一筹莫展。
    “放开我。”我退开一些,再次要求。
    这次摩川没有迟疑,一下子松开了五指。
    揉着隐痛的右手手腕,我迅速拉开与他的距离:“他是他,我是我,你别以为所有同性恋都跟他那么不要脸。”这事冤有头债有主,明卓走了,我也没想要找其他人的麻烦,就打算今晚的闹剧到此结束了,“回去了。”说完,我平静地转身离去。
    才走几步,背后传来摩川的声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想让人觉得你们是一类,就多走正道,离垃圾远一点。”
    我难道是喜欢才专门挑垃圾交往的吗?凭什么每次一出什么事都只怪我?
    混蛋,都是混蛋!
    蛰伏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很难说是因为酒精,还是积怨太深,我怒吼着转身冲向摩川,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顺着惯性趔趄两步,脸被打偏到一边,唇角没一会儿渗出鲜血。
    “我他妈以前送钱送糖给你的时候,你怎么没嫌我垃圾?同性恋不是正道,你的路才是正道是吗?”我脑子根本没在思考,所有的话语直接脱口而出,比的就是谁更刻薄,“你高贵,你了不起!你嫌我恶心,我还嫌你虚伪呢!”
    攥住摩川的衣襟,冰凉的溪水飞溅而起,我再次挥拳,他却没有再让我打到他。
    扣着我的胳膊,他反手将我按进了水里。
    脚下的溪流其实很浅,连鞋面都没不过,可由于我扑腾得太厉害,没一会儿衣服、裤子,甚至连头发都湿了。
    “你记得我?”我的话让摩川错愕,而他的反应也让我确定,他早就认出了我。
    “对啊,我一直记得你……”右手被制不能动弹,另一只手泡在溪水里,指尖插进细沙中,一点点握紧,我嗤笑出声,“但跟你一样,因为觉得你太讨厌了,所以才故意装不认识你!”
    我不知道我的话有没有刺痛他,不过他的压制确实有一刹那的松懈,就像是……怔住了。
    而我并没有错过这一难得的反击机会,手在沙里用力一撑,扭身便将摩川压到了水里。
    上下位置调换,我骑在他身上,急促喘息着,两只手牢牢抓握住他的手腕,举在他脑袋两侧。
    “我帮过你,你就这么报答我吗?”我缓缓俯身,逼问道。
    摩川此时浑身衣衫湿透,衬衫纽扣在扭打中也被扯掉了一颗,导致衣襟敞得更大了,若隐若现地露出他的胸膛。而唇角的血色化在水中,好似一团鲜艳的口脂。
    凌乱又困顿,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他。
    “我道过谢了。”然而眼里不肯屈服的狠劲儿,倒是和十一岁那年我遇到的少年一模一样。
    他这样理直气壮,反显得我好像在挟恩图报一样。
    对啊,他都谢过了,我还想怎么样?让高贵的神子和我手拉手做朋友吗?我配吗?
    “行吧……”我直起身,这回是真的不再愤怒了,“我帮你一回,又揍你一拳,算是恩怨两清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别来我面前讨嫌,我也不去你面前招烦,怎么样?”
    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松开他的手,从地上起来。
    他跟着起身,水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下来,他蹙眉抄了把头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我们上同一堂选修课,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他低着头一颗颗解开扣子,将衬衫脱下后一点点拧干。朦胧的光线下,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沾染了水色,顺着纹理起伏,隐没在下腹。
    我身上穿着件t恤,又薄又透,被水一浸全都贴在肉上,湿冷一片。也管不上刚刚打完架的两个男的在小溪边赤身相见有多奇怪,我学着他的样脱掉衣服,边拧边道:“不得已要见面的场合,你就继续演呗?你不是挺会吗?”
    把t恤当毛巾那样擦了头发和身体,再次拧干后,我朝半空甩了甩,重新穿上走了。
    还好包里我特地多带了套衣服,回去后偷偷进帐篷换了,没惊动任何人。
    喝了酒又洗了头,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等静下来就开始头疼了,外头还在欢声笑语,我已经撑不住钻进了睡袋。
    摩川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反正睡着的时候帐篷里是一个人,醒来后帐篷里仍然只有我一个人。要不是他的睡袋有使用过的痕迹,我都要以为他昨晚没进来睡过。
    酒醒后,我对前一晚的事多少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怎么跟摩川发起疯来了。但事已至此,我也拉不下脸去跟他道歉,便只好这样算了。
    反正关系一直不好,也不在乎更差一点。
    实践活动结束后,我就跟明卓分了,之后再也没见过面。我知道他是海城人,但我们统共就交往了两个月,一学期都没挺过,自然也没能摸索出对方在海城的活动区域。
    况且,都快十年了,谁能想到这家伙突然就跳出来了?不早一天,也不晚一天,偏偏就是今天。
    烟一支接着一支,慢慢在烟灰缸里堆积成山。不知过了多久,炒菜馆的门从里面被推开,和摩川一起的那行人吃完饭出来了。
    我一下坐直身体,紧紧盯住大门,但直到那些人走出十来米,摩川都没有出现。
    走了?不可能啊。
    我满心疑惑,差点要进店里一探究竟,那门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再次推开,摩川出来了。
    他站在路边,并不往海大方向走,看着像是在等车。我发动车子,缓慢滑行到他面前,探出身子问:“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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