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燕喊了一声。
    “邓明姜, 等等我。”
    邓明姜没有听到, 也没有停下脚步,还在匀速往前走。
    季初燕吐出口气, 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
    三公里的路仿佛被延长到了三十公里,季初燕第一次感觉连走路都如此难熬,每一口气都像是从肺部深处喘出来, 他四肢力气渐失,却不得不强撑着跟上邓明姜的速度。
    “邓明姜……邓明姜……”他气喘吁吁地喊。
    邓明姜依然头也不回。
    季初燕摸出手机想打邓明姜的电话, 翻通讯录时才想起邓明姜早就换了号码,他不知道邓明姜的新号码。
    便只能收起手机继续追。
    太累了。
    季初燕知道只要自己稍没撑住, 双腿就会不受控地跪到地上。
    他咬着牙,就撑着那么一口气,一直走、一直追。
    过了很久, 走过一条极长的小道,眼前的路豁然开朗, 前面有一片空地,空地旁是一个小型商场,“大辉超市”的牌子就挂在商场上方。
    空地上有很多老人带着孩子在玩,卖气球、卖棉花糖以及卖各种各样玩具的摊贩混在人群中,场面十分热闹。
    邓明姜身形笔挺地站在人群边缘,三公里的路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连气都不需要多喘一下。
    季初燕终于可以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半天的气,才站直身体朝邓明姜走去。
    邓明姜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随他脚步而动。
    季初燕很喜欢这种感觉,让他很有安全感。
    邓明姜在专注地看着他,而不是视他为无物,明明他们俩离得很近,可中间宛若隔了一条鸿沟。
    距离越来越近。
    最后,他在邓明姜面前站定。
    “我好累,快跟不上你了。”季初燕勉强露出一抹笑容,他抹了把脸上的汗,里面的衣服也被打湿,热气从领口冒出来,黏糊糊地覆在皮肤上。
    邓明姜说:“你不适合小县城,这里的路不好走,你容易摔跟头。”
    季初燕似乎没听懂邓明姜在说什么,笑容不变:“你看我一路走来也没摔过跟头。”
    “我看到了。”邓明姜伸手抓过季初燕的手背,翻过来一看,上面擦出了一小片很浅的血色。
    季初燕想收回手,可邓明姜抓得很紧。
    邓明姜说:“这不是差点摔了吗?”
    “那也没摔。”季初燕一个用力,终于把手抽了回去,他扯了扯衣袖,用毛衣的袖口遮住手心。
    邓明姜沉默地看着他。
    季初燕早已累得不成样子,张着的嘴合不住,眼皮疲惫地搭着,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脑袋上,如果他们不在外面,季初燕应该会立马躺到地上睡上一觉。
    然而季初燕眼里的倔劲还在,犹如一根勒紧的绳,两眼死死盯着邓明姜,他重复道:“我没摔跟头。”
    “……”邓明姜叹了口气,转身朝超市入口的右边走去。
    季初燕也不问原因,紧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药店,邓明姜问店员要了棉签和酒精喷雾,结完账离开药店,他带着季初燕在空地边的长椅上坐下。
    掌心磨破口子,酒精喷在上面很痛,季初燕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邓明姜拿着棉签仔细擦着伤口,没抬眼皮:“后面注意一点,小心别碰着水了。”
    “好。”季初燕的声音有些抖,疼过之后,他说,“谢谢你,邓明姜。”
    邓明姜拿起瓶子又是一喷。
    季初燕痛得直接叫了出来。
    邓明姜听在耳里,却毫无反应,他换了根棉签继续擦拭伤口:“我没等你,也值得你谢吗?”
    酒精刺激得伤口太痛,季初燕瞬间红了眼眶,生理泪水一颗接着一颗地从眼里滚落,他的身体都在隐隐地抖,半天才缓过来,又跟个没事人似的,抬起手背在眼角一抹。
    “不,你等了我的。”季初燕说。
    “我什么时候等你了?”
    “如果你没等我,现在我和你就不会坐在这里,我还在追你的路上。”
    邓明姜动作一顿,掀起眼皮子看向季初燕。
    季初燕的眼睛还是红的,泪水把眼睫浸得湿漉漉的,小少爷爱掉金豆子,但不管哪次掉金豆子,都可怜兮兮的。
    不可否认的是,邓明姜每次都心软了。
    他不是见不得人哭,他只是见不得季初燕对着自己哭。
    小少爷还是笑起来好看。
    他把用了的棉签扔进塑料袋里,坐直身体,语气无波无澜:“这里是终点,前面没有路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得不等。
    “只要你想躲,哪里都不是终点,到处都有路。”季初燕小声地说。
    他曾向邓明姜道过歉,也在分开的几个月里把道歉的话反复练习,可这会儿再开口时,心脏某一端还是被扯得难受。
    他习惯了逃避、习惯了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甚至恨不得自己失去那天晚上的记忆。
    那些曾从他嘴里说出去的话变成一个个回旋镖,把他割得遍身都是伤口。
    他的嘴里宛若含着一口胶水,每一次张口都特别艰难,他拼命地把在肚子里揣了几个月的话往外挤。
    “邓明姜,对不起,那天晚上是我糊涂。”季初燕声如蚊呐,“我大姐和二姐的婚姻美满,我不想在她们面前丢了面子,所以我撒了那样的谎,其实我和江瑞很久没联系过了,我连江瑞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要承认自己内心的阴暗是件很难的事,若面前是其他人,季初燕永远也开不了口,他宁愿把这些想法全部烂在心底。
    可面前是邓明姜,第一个字说出来后,后面的话也就没那么难了。
    邓明姜嗯了一声,低头收拾酒精瓶子和塑料袋。
    几样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可他能让自己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撒那样的谎。”季初燕的眼睛又酸了,他是个情绪敏感的人,情绪像浪潮一般来得快也去得快,此时正是来势汹汹的时候。
    邓明姜终于把几样东西收拾好了,在塑料袋上打了个结,他慢慢开口:“我不知道你和你大姐的关系,不过你二姐是关心你的,至少在你和江瑞的关系上,她真心为你着想,所以你没有欺骗她的必要,也许她比任何人都想你过得好。”
    季初燕睁圆眼睛,泪水在里翻滚:“我二姐她……”
    邓明姜说:“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找个时间和她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季初燕抠着手指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
    乖顺的回答让邓明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季初燕头顶,发间的汗水干了不少,黑发又变得蓬蓬松松。
    以前他喜欢揉季初燕的头发,喜欢看脾气大的小少爷像猫一样乖巧的反应。
    此时他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挪开了。
    “行了。”邓明姜提着塑料袋站起来,“去拿行李箱。”
    季初燕慌忙起身:“邓明姜。”
    邓明姜扭头看他。
    “你……”季初燕喉咙里堵着棉花,吐出来的声音都泛着一股潮湿的感觉,“你原谅我了吗?”
    邓明姜默了一瞬,说道:“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季初燕一愣。
    “虽然我没有兄弟姐妹,但是认真想了想,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大姐和二姐都是很能干的女人,你不想自己在她们眼里落得一个一无是处的形象,是正常的,不光是兄弟姐妹间,有时候孩子对父母或者父母对孩子都会在乎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形象。”邓明姜顿了顿,接着说,“而且我和你在确定关系之前就说过,我们随时可以结束那段关系。”
    “可……”季初燕结结巴巴,“可我没想结束,我只是在二姐那里撒了谎,我没想和你分开……”
    “是我想了。”邓明姜表情平静、语气平静,他很像一面湖,即便扔了一个小石子进去,也只会短暂地掀起一圈涟漪,然后再没有任何痕迹。
    季初燕整个愣住。
    “是我想结束那种关系了。”邓明姜说了同样的话,“我听文四顺说,江瑞和他父母又在跟你家商量结婚的事了,不管怎样,江瑞还是回到了你身边,这下你开心了吧。”
    话音未落,季初燕又一次泪流满面。
    第94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季初燕也不知道江瑞和那个男的是怎么分的, 他已经很久不关心江瑞的事了。
    元旦前一天晚上,江瑞突然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是不是还在工地上, 快过节了, 想约他吃顿饭,顺便谈谈两人的事。
    那时季初燕早就回了学校, 每天上课、下课、去食堂吃饭, 过得跟行尸走肉似的, 周末也不和同学出去玩, 要么宅在宿舍、要么回家陪外婆。
    他去邓明姜租房的地方转悠了很多次,可惜没有打听到一点消息, 邓明姜带着他妈从a市凭空消失了。
    元旦那天, 天气非常不好, 一片片黑云沉甸甸地悬在头顶,仿佛每一秒都在往下坠。
    季初燕走到学校门外, 看到靠在车边等他的江瑞。
    江瑞还是老样子,一身昂贵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头上抹着发胶,典型的精英扮相, 和校门口进出的学生格格不入。
    当然,也和穿着羽绒服牛仔裤的季初燕格格不入。
    说来好笑, 季初燕和江瑞订婚那么久,江瑞还是第一次来季初燕的学校, 以前都是季初燕去江瑞的公司,江瑞还不让他上楼,说是不想被公司里的人起哄, 于是他每次都在楼下咖啡厅里等着。
    那也是江瑞第一次等季初燕,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江瑞抱着双臂, 时不时地抬手看表,不耐的情绪在他脸上无限放大,瞧见季初燕的身影时,他的眉眼间全是压不住的恼怒。
    “你在干什么?我等了你快两个小时!”江瑞用食指的指甲敲着手表的玻璃面。
    季初燕却很平静,不慌不忙地说:“以前我经常等你两个小时以上。”
    江瑞顿时一噎,皱起眉头,从上到下地打量季初燕。
    季初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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