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让没有回去,而是留下来和李蕴一起跨年。
    临近新年时,外面下起了小雪。
    李蕴裹了件羽绒服冲进庭院里,伸手接了半天,只接到一些零碎的小雪花,但他还是开心得眉开眼笑。
    “下雪了。”雪花在李蕴的手心里融化,他嘻嘻哈哈地把水擦到李明让的外套上,整个人也挂了上去,“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李明让看着天:“这雪怕是要下一晚。”
    “那明天可以堆一个小雪人了。”李蕴开始期待,完了又说,“对了,你不是说我爸知道我俩的事了吗?可他一个字都没提啊。”
    李明让捏他脸:“他提了。”
    “哪儿提了?”
    “你想想。”
    李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他记得他爸和李明让光说创业的事了,连他李蕴的名字都没说。
    “你说呀,哪儿提了?”李蕴晃李明让的肩膀。
    可李明让只是笑,随即突然凑近,在李蕴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新年快乐。”李明让说。
    李蕴抬手看了眼表,刚过十二点,他咧嘴一笑,你来我往地在李明让的嘴唇上重重啃了一下:“新年快乐。”
    第50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今年立秋得早, 八月初就立秋了,但直到九月初,这天依然热得人心烦气躁, 工棚外的知了拼命地叫, 像是要赶在夏天的尾巴把人的火气全叫出来。
    “叫叫叫,叫个没完了是吧!”有人忍无可忍, 从床上一跃而起, 操起门后的一根长竹竿就往外冲。
    不多时, 知了叫声没了, 工棚里得到短暂的安静。
    几个人躺在床上吞云吐雾,手枕在脑后, 视线时不时瞥向和门对角那张架子床的下铺。
    “诶, 你们说邓明姜最近怎么回事啊?以前没见他这么多瞌睡, pao泡拯理晚上睡了,中午还睡, 跟睡不醒似的。”
    “关键是你们不觉得他睡着的样子很奇怪吗?被谁下了诅咒一样,昨天上工前,我喊了他大半天才把他喊醒。”
    “哎哟, 你们也发现啦?好多次看到他睡得好像要厥过去一样,可把我吓得……”
    几个人仗着邓明姜睡眠深, 说话没有收敛,可说着说着察觉出了不对。
    其中一人疯狂咳嗽。
    “明姜啊, 你醒了?”咳嗽的人尴尬地笑。
    其他几人同时一愣,说话声戛然而止,都静得仿佛被人点了哑穴。
    还是刚刚咳嗽的人把抽到头的烟嘴往地上一弹:“快上工了, 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吧。”
    他们住在工棚二楼的房间,门对面的墙壁上有两扇挨在一起的窗户, 窗户向阳,外面几棵没被铲掉的枯树挡不住火辣的阳光,全落在了薄得跟纸似的窗帘上,也把一个房间照亮大半。
    房间里有六个架子床,共睡十二个人,邓明姜睡在和门对角的架子床下铺,也是光线照不进的地方。
    其他人的床上亮亮堂堂,唯独他那一片被糊上一团模糊的黑,只能看到一个原本面朝墙壁侧躺而睡的高大身影缓慢地坐了起来。
    邓明姜又睡了一个很累的觉,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他刚才睁眼的时候,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伸手摸到枕头边上一盒剩了一半的烟,抖出一根,打火机啪嗒一响,明亮的火舌舔燃了烟尾巴。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烟,深吸一口,白雾从嘴和鼻子里喷出。
    尼古丁的味道让他飘浮的思绪落回现实,他把手伸到床外抖了抖烟灰:“文哥,几点了?”
    “一点四十五了。”刚刚咳嗽的人也是文四顺回,“还有十五分钟。”
    中午阳光晒人,他们有三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从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两点。
    邓明姜把烟叼在嘴里,穿上人字拖后起身往外走。
    被窗帘稀释了的光线终于照到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穿了一件黑色背心,露出来的手臂肌肉鼓鼓囊囊,下面是一条深灰色的短裤,他身量极高,一米八八左右,肩膀宽阔而厚实,他的长相和身材一样优越,鼻梁高挺、浓眉大眼,不笑时还挺严肃,笑起来就显得吊儿郎当、不务正业。
    在一群奔四奔五的大老爷们里,二十七岁的邓明姜是最年轻、最帅气的一个,可惜是个烟鬼,女人不追、恋爱不谈、就喜欢找个地方窝着抽烟,白瞎了他的长相和身材。
    打开门,迎面撞上一个从外面回来的工友,手里拿着赶知了的长竹竿。
    “老许,这么慢啊。”文四顺在床上喊,“几层楼梯爬这么久。”
    许贵不知道从哪里过来,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跟邓明姜打了声招呼,然后侧身进入房间,把长竹竿放回门后,一边拿起水壶一边说道:“嗐,我看热闹去了。”
    “什么热闹?”
    “杨哥不是回来了吗?他说今天我们这儿要来一个新人。”
    “那有什么稀奇?”文四顺不以为然。
    工地上干的都是苦力活,任务重、时间紧,要是干得慢了,工头杨健康会跟催命似的在屁股后头催,想歇都歇不了。
    所以工地上来的人多、走的人也多,但每走一个,杨健康就会立马拉人补上。
    “你以为新人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吗?”许贵呵呵一笑,咕噜咕噜地灌了半瓶水,手背往嘴上一抹,“新人是季老板的小儿子。”
    其他人惊得坐起了身。
    “季老板的小儿子?他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当然来干活喽。”许贵坐到床上摸烟,“杨哥说那个小少爷在家里犯了什么错,被季老板扔来这里了,还让我们多照顾一下。”
    “啧。”其他人说,“我是来挣钱养媳妇孩子的,又不是来给小少爷当佣人的,照顾个屁,谁爱照顾谁照顾去!”
    已经走到外面的邓明姜并未听到里面的谈话。
    房间里没有单独的卫生间,洗漱和方便都得去过道两头的公共卫生间,洗澡则去楼下的公共浴室。
    邓明姜没拿盆子和毛巾,站在水池前用手捧起凉水往脸上泼,水哗啦啦地落进水池里,又朝水池边上的小黑洞里涌去,似乎也带走了邓明姜脑子里的一部分浆糊。
    可他依然没什么精神,尼古丁的作用逐渐消失,他和工友们一起顶着烈日往工地上走。
    这片工地在a市新区,虽然新区被政府划为了重点发展区域,但以前到底是杂草丛生的荒地,连鸟都不来这边拉屎,直到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才吸引来一些图房价便宜、等地铁修来的住户。
    不过荒还是荒,工地附近除了临时开的小卖部和特意过来卖盒饭的摊贩外,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邓明姜和文四顺、许贵是一个队伍,三人被分配到了四百平的面积,现在还是一构阶段,活儿又多又重,光是一个下午就能把人累死。
    夕阳西下,邓明姜的衣服和裤子都被汗水打湿,他抹了把同样湿漉漉的头发,随便往落满粉尘的地上一坐,看着没有任何围栏遮挡的橘红晚霞,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放进嘴里。
    他们已经修到建筑的第四层,俯视下去,可以看清工地上的许多细节。
    工人们在下面来来去去,搬运各种物料,都忙得像是停不下来的蚂蚁。
    忽然,杨健康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挥手吆喝一声:“嘿,都停下来。”
    蚂蚁们站在原地没动了。
    杨健康点了四个人跟他走,剩余人继续干活。
    邓明姜把夹烟的手搭在膝盖上,表情藏在吐出的烟雾里,看不太清。
    “看来那个小少爷真的来了。”许贵坐到邓明姜身旁,也点了支烟。
    邓明姜没有吭声。
    倒是坐在他另一边的文四顺叼着烟开口:“我下午问过杨工头了,他说小少爷是学工程造价的,专业对口,才被季老板扔来这里,锻炼锻炼也行嘛,季老板就一个儿子,上头都是两个嫁了人的女儿,太娇生惯养了怎么继承家业?”
    “工程什么?”许贵问。
    “工程造价。”文四顺说,“大学里学的。”
    许贵哦了一声,扭头看向邓明姜:“明姜,我记得你也是个大学生对吧?什么大学来着?法师大学?”
    “是政法大学!”文四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发出嘲笑的声音,“叫你少玩王者荣耀你不听,现在就知道法师射手和打野。”
    许贵不服地说:“我一个初中都没读完的人,能把王者荣耀玩溜已经很不错了。”
    “也是。”文四顺唏嘘,“大学哪儿有那么好考哦……”
    正说着,杨健康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但这次杨健康不是一个人,他几乎点头哈腰地对一个人说着话。
    那个人看着年纪不大,是个青年,穿着浅色的衣裤和一双擦得干干净净的板鞋,头发有些长、有些卷,被阳光晒成了很淡的褐色。
    最引人注意的是青年雪白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犹如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和周围灰扑扑的环境以及灰扑扑的人格格不入。
    面对杨健康的讨好,青年没有给出一点回应,他抱着双臂,脸色阴沉地往前走,看得出来正在气头上。
    青年身后跟着不久前被杨健康叫出去的四个人,每人手里都或拖或抱了东西,前面两人分别拖了两个笨重的行李箱,后面两人像是抱了裹起来的被褥和床垫之类的东西。
    青年太闪耀了,一时间工地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除了许贵。
    许贵指着青年身后的行李箱说:“那不是我媳妇包上的花纹吗?一模一样!”
    文四顺语气复杂:“你媳妇的驴包是假的,人家小少爷的驴箱是真的。”
    许贵不解:“还有真假之分?”
    “这么说吧。”文四顺想了想,“小少爷的一个箱子可以买两卡车你媳妇的包。”
    “……”许贵没了声音,震惊得嘴巴张成了鸡蛋形状。
    邓明姜抽完两支烟,把烟盒和打火机往裤兜里一塞,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继续干活。
    这时,许贵出声说了一句:“话说小少爷叫什么来着?季什么……”
    “季初燕。”文四顺乐道,“像女人的名字。”
    已经转身的邓明姜身形一顿,惊讶回头:“你说他叫什么?”
    “你这什么反应?你认识啊?”文四顺嘴贫两句,一字一顿地重复,“季、初、燕。”
    闻言,邓明姜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季初燕。
    他最近一直梦到的那个人就叫季初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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