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义军第四轮的冲锋还未至城墙下,就被城上的远程军器打得七零八落。史东昌有些脸红,道:“本府还是在城上观战吧!不是说开封府的援军今日便到么,本府留在此地,等援军来了也好迎接。”
    余爵瞧看了一眼天色,道:“昨日收到飞鸽传讯,范大人派镇抚使张应昌,从开封府带来的两万人马,今日日禺时分便会赶到,离现在已不到一刻钟了。”
    史东昌喜道:“好啊!张镇抚使的大军一到,我们内外夹攻,定然可以把这群贼寇杀个大败!”
    这句话还未说完,忽然从远处传来的数声轰隆隆的炮响,史东昌和余爵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望了过去。
    却只见义军连营的后方烟尘滚滚,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而在城外所列的阵形也是一阵骚动。鸣锣的声音响起,原本冲过来攻城的义军纷纷后撤,扔下了云梯扭头退去。
    一定是援军到了!
    史东昌尚且有些懵懂,余爵却已经确信不疑。这几日义军攻城从未使用过火炮,说明这群泥腿子根本就没有这种大型火器,是以从城外传来的炮声,定是官军所放的。那一阵烟尘,显然是大队骑兵到来所扬起的,义军仅有的骑兵部队,早在来怀庆的头一天就被余爵使计击溃了,此时还有骑兵到来,除了官军别无他人。
    现下的时间,正好是前日传信所约的日禺时分。虽然从城上瞧看不清,但是这许多迹象表明,定是张应昌带着两万人马冲到了城外连营的后面,而且很可能已经与营中的义军接战起来。
    “是……是援兵到了么?”史东昌此时才刚刚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余爵道:“不错,张镇抚已引军到来,想来正攻打城外的连营,现下贼寇的主力皆在城墙下列阵,营寨里必然空虚,不消多久就会被攻破,到那时这群贼寇便要全线崩溃了!”
    史东昌大喜,抚掌道:“太好了!这般说起来我们现下只要守在城上,这群贼寇很快就要完蛋啦!”
    余爵所料不差,事实上连营还未被攻破,在城外列阵的大队义军已经由骚动变为了混乱。人群当中的大帅高迎祥一身红袍甚是显眼,现下已然提刀在手,正在张嘴呼喝。虽隔着太远听不清他在喊些甚么,但想来定是喝斥兵士们不得混乱,保持好队形之类。
    瞧见此景,一个念头瞬时钻进了余爵的脑袋:现在领军杀出城去,定然可以大败义军,活捉高迎祥!
    守在城墙上万无一失,自是当下最保险的做法,身为将军的余爵很清楚此节。
    然而观望眼前的形势,义军的大败已成定局,张应昌很快就会攻下连营,势必接着进攻义军的军阵。而义军已经混乱不堪的阵势,肯定挡不住官军大队骑兵的冲击,马上就会崩溃。这么一来,大败贼寇的功劳就要被张应昌拿走了,余爵守住城池固然也有功,但比起张应昌来却小得许多。
    刚才史东昌说过的话还历历在耳,如果只立这么一个小功,余爵想要得到巡抚范景文的赏识升官发财,那可就是痴心妄想了。这个道理,他同样也很清楚。
    三十六营的大帅高迎祥就在眼前,这可是朝廷悬赏十万银两捉拿的匪首!只要领军冲出城去,立刻就能把他擒住,大破贼寇的首功也将到手。这个诱惑,实是余爵无法抵挡的!
    他当即手掌一拍腰间的刀柄,大喝道:“来人,传我的将令!左中右三大营五千兵马在城墙内整装列队,准备随我出城杀敌!”
    怀庆城里共有八千驻军,五千人马已是其中的大部分。史东昌听到此言吓了一大跳,急忙道:“余将军,现在城下的贼寇还未溃败,那连营后面的战况也不太清楚,这般带兵出去是不是太过冒失了?”
    余爵道:“史大人不懂兵法,不知统军打仗之道,现在城下贼寇的阵形混乱,正是突击的最好时机,末将带领人马冲杀出城,必能够势如破竹全取大胜!这等战机稍纵即逝,可是万万耽误不得!”
    他嘴里如此说,心中所想的却是现在谁阻挡我出城,就是我的仇人!捉拿高迎祥立下首功的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若被张应昌的人马攻破了连营杀过来,那一切可就晚了,这可万万耽误不得!
    史东昌道:“可是……这个……”
    他虽然不会统兵,更不知余爵所说的什么兵法,却也能看出这位余总兵此时出去,其实是立功心切,并不太保险。
    余爵已是耐不住了,大声道:“史大人无须担心,只管待在城里等着末将取胜归来便是了!”说着举步而行,向城楼下走去。
    史东昌虽然比余爵官阶大了一级,但余爵身为总兵,按照大明朝吏制,怀庆府的所有兵马都归他调遣,史东昌亦是无权干涉。眼见着余爵下了城楼,就要领兵出城,这位知府大人心知不妥,却也没有办法。
    片刻之后,余爵点齐了五千精兵,传下将令打开东门,放下吊桥,一马当先地冲出城去。
    第六百二十六章 马疾刀快
    当山坡上的李自成和华不石,瞧见怀庆城城门开放,余爵率领着大队官兵杀出城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皆是一喜。
    李自成重重地一拍手掌,喝道:“来得好!余爵那个小子终是沉不住气了,还是上了我们的当!”
    华不石虽未开口说话,但心中亦是一块大石落了地。
    早在三日之前,高迎祥还没有当上大帅的时候,这个局便已开始布了  。
    当日王自用带着“金梁寨”的人马忿然拔营离开,华不石和李自成并非没有想有到义军的包围圈会出现缺口,却故意把这缺口保留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派人堵上,就是要让官军的斥候有机会通过穿越义军连营,和城里互通消息。
    随后的几日,怀庆城里与外面的飞鸽传信,他们也并不阻截,直到今天一早,才开始封锁,这么做当然是别有用意。
    余爵并非愚笨之人,不仅处事谨慎,而且精通兵法,从当日义军刚到怀庆城他就设下了巧计,引王自用派骑兵强攻而损兵折将之事看来,这位怀庆总兵可称得上足智多谋。要使这样一个精明人上当,绝非一件易事。
    如果余爵不能够确信开封府的援军已至,战局已成了一边倒的情势无法逆转,他是决计不会带兵出城的。而无论华不石如何作假,都比不上让真正引兵来援的张应昌自己告知余爵来得有效。
    所以这位大少爷才有意让对方可以互通消息,使余爵能得悉援军抵达的确切时刻,直到最后关头才截断他们的通信,好把这位余总兵蒙在鼓里。
    现在张应昌的二万人马,正被张献忠堵在黄石峪,至少要迟到三个时辰。余爵在城墙上所见义军连营后面扬起的大片烟尘,是“霹雳营”的两百骑在马后拖着树枝来回奔驰制造出来的假象,而他听到的那几声炮响倒是货真价实的钢炮发出,只不过钢炮并非官军所有,而是属于李自成的。
    大部分义军的队伍都装备粗陋,但这并不包括李自成的人马。
    这些钢炮本就是华不石卖给义军的,此番作战要攻打坚城,李自成把这些笨重的大家伙从碧萝寨拖到了怀庆。前几日王自用指挥攻城,高迎祥一度禁止李自成出兵,而随后几天这些钢炮被小心掩藏,也完全没有动用,直到今日的关键时刻,才对准天空开了几炮。
    这也是算定了余爵以为义军不会有红夷大炮这等大型火器,一听到炮声响起就会对援军已至更加深信不疑。
    这个局的布设实是下足了本钱,甚至连闯王高迎祥也被当成了诱饵,正是要利用了余爵贪功的心理。任他多么精明强干,小心谨慎,在升官发财的诱惑面前还是被冲晕了头脑,跳进了这个圈套。
    城外的义军大阵,此时已经完全乱成了一团,见余爵的人马杀过来,兵士们全不接战,立时四散奔逃,高迎祥和十余名义军头领也掉头就跑,而那面两丈多高的“帅”字大旗轰然倒在地上,活脱脱就是一幅树倒猢狲散的情景。
    旗子虽是倒了,一身穿红的高迎祥在乱军之中却相当显眼,亦是余爵志在必得的目标。这余总兵也顾不得去理会其他逃走的义军,当即领着人马向高迎祥追了过去,非要把这匪首擒获不可。
    而高迎祥所奔逃的方向,正是李自成和华不石所在的山坡。
    余爵带出城来的五千人马中,既有骑兵也有步兵。只因为马比人跑得更快,没过多久他骑着黄骠马和五百骑兵已冲在前面,把四千多步兵抛在了身后。当高迎祥逃到山坡下时,官军骑兵和大队步兵之间的距离已足有百丈。
    山坡上的李自成一提马缰,“呛啷”一声响,黑黝黝的大铁剑已拔在了手里,喝道:“总算到咱们显身手的时候了,好叫那姓余的狗官知道碧萝山弟兄的厉害!”
    华不石却依然满脸凝重之色,说道:“余爵精通用兵之道,看上去武功亦不弱,带出城来的五千人马也俱是精兵,鸿基兄可要小心对付,切莫轻敌才是。”
    李自成道:“石兄弟尽管放心!那狗官既已钻进了圈套,区区几千官兵又岂能拿不下来之理?待哥哥我杀进城去,摆酒请石兄弟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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