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还有些紧张,但是有夫子陪着他,他就不怕了。
    祝青臣朝陆继明伸出手:“陆公子,请坐。”
    陆继明用衣袖拂了一下摇晃的椅子,勉强坐下。
    林惊蛰把门关好,回过头来:“陆公子,你刚才对我说‘我不是林老三的亲生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陆继明终于有机会把事情说出来了。
    十四年前,昌平伯爵府的夫人和一个农妇在京郊的寺院同时生下两个男婴。
    那农妇见夫人衣着华贵,又听见夫人是伯爵府的夫人,于是心生歹念,将两个孩子调换。
    “这个农妇就是……”
    陆继明欲言又止,但林惊蛰隐约明白了。
    农妇调换孩子之后,便匆匆逃离寺院,回到林家村。
    没过几天,她因为受不了林老三的打骂,所以将刚出生的林惊蛰留在村里,又一次逃到了京城,在京城一个大户人家里做了奶娘。
    不久之前,她患病将死,才找到了伯爵府,把事情真相说了出来。
    伯爵府已经滴血验亲过了,府里那个确实不是。
    所以他们特意派人来接林惊蛰。
    陆继明说完整件事情,便紧紧地盯着林惊蛰,等着他红了眼眶,然后喜极而泣,马上要跟他回去。
    可是……
    林惊蛰看了一眼陆继明,表情淡淡,好像没什么反应。
    如果是前
    几天,他肯定高兴得要哭出来。
    ——原来他不是林老三的儿子,原来他有自己的父母!
    可是现在,他不是那个单纯的林惊蛰了。
    夫子教过他的,遇到事情,不要先着急想自己怎么样,要想想对方怎么样,对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情、对方为什么希望他去做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很明显,这个故事无比荒谬!
    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是骗子!要把他骗去做苦力!
    见他没什么反应,陆继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强调了一遍:“林惊蛰,你是京城昌平伯爵府的公子。”
    “不可能。”林惊蛰想了想,“官太太怎么可能和农妇一起生孩子?”
    祝青臣勾了勾唇角,赞许地看向自己的学生。
    聪明!太聪明了!
    陆继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解释道:“那寺院香火鼎盛,人人都能去,她们是正巧碰上了,又正巧寺院失火,同时生产,此事千真万确,你有什么可怀疑的?”
    有夫子赞许的目光,林惊蛰心里有了底,也冷静下来,寻找故事里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寺院很大吗?很多人吗?官太太身边应该跟着很多仆人才对。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怎么可能有力气抱着孩子,避开仆人,把孩子换掉,再安全离开?”
    “你编故事也稍微编得好一点吧?现在说书摊上都不说这种故事了。”
    反正林惊蛰是一点都不相信!
    陆继明原以为说出这件事情,林惊蛰就会感激涕零,然后赶紧跟着他走。
    可谁知,林惊蛰不仅没有半点感触,竟然还认为他在编故事,简直是……
    陆继明有些急了:“具体缘由我也不清楚,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是来接你的,只要你跟我回京城一趟,见到那个奶娘,再和伯爵府滴血验亲,一切就都明了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扯林惊蛰。
    林惊蛰见他上手了,连忙往边上躲了躲。
    祝青臣伸出手,将陆继明的手给推开:“陆公子请自重,村长还带着一群人守在院子里呢,只要我大喊一声,他们马上进来,到时他们看见陆公子对惊蛰拉拉扯扯,有损公子名
    声。”
    陆继明见他说话颇为文雅,便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祝夫子谈吐不凡,应当是在京城里待过的。您应该知道,京城里昌平伯爵府和文远侯府是世交,我们两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怎么可能去编这样的故事?”
    祝青臣微微颔首,不懂装懂:“不错,伯爵府与侯爵府确是世交。”
    陆继明松了口气:“就是,我们怎么可能……”
    “不过……”祝青臣又道,“保不准有人打着两家权贵的旗号招摇撞骗。”
    祝青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明显是指陆继明。
    伯爵府和侯爵府是显赫人家,可你是不是他们府里的人,那就不一定了。
    陆继明没有办法,只能摘下腰间的侯府玉佩,递给祝青臣,作为证明:“我真的是侯爵府的二公子,若是你们怀疑,我也可以请城中官员为我作证。我此次受伯爵府所托……”
    “所以——”祝青臣接过玉佩,简单看了一眼,便还给他,淡淡问:“伯爷和夫人为什么不亲自前来?”
    “因为……”陆继明噎了一下。
    那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不为外人所知。
    伯爵府害怕他们前往林家村,引起旁人怀疑。
    他们还担心,万一事情传了出去,子真地位不保,名声尽毁,更无法参加科举。
    他这次外出,也是以带大哥出游散心的借口,离开京城,前往林家村。
    他们都商议好了,他悄悄把林惊蛰给带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伯爵府,绝不引人注目。
    可是这样的理由,他怎么说得出口?
    陆继明顿了顿,道:“因为伯爵府老爷和夫人,听见这件事情,一时间接受不了打击,都大病了一场,如今还躺在病榻上。”
    陆继明叹了口气:“他们年岁已高,都承受不了舟车劳顿,因此才派我前来。临行前,我向他们保证,一定会把惊蛰带回去,却不想,是我准备不周,让惊蛰怀疑我了。”
    他看向林惊蛰,目光温和:“惊蛰,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一定要跟我去一趟京城,看到你的亲生爹娘,你就明白一切了。我不是骗子,我骗你去做什么?如果你愿意,祝
    夫子可以一起去。”
    林惊蛰神色微动,但还是努力板起脸。
    他转过头,看向祝青臣。
    夫子,现在怎么办?
    祝青臣见他有些动摇了,连忙按住他的手,让他冷静,又问:“既然如此,伯爵府里那位公子怎么不来?他不想见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他……”陆继明又一次哽住了。
    他自然是因为,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赌徒酒鬼,所以他不想过来。
    要是过来之后,被缠上了,那怎么办?
    陆继明又道:“他也病了。”
    “啊?这样啊?”一家三口一起病了,真不凑巧啊。
    祝青臣紧跟着又问:“那位奶娘怎么没来?有她指路,不是更加方便吗?”
    “她……”陆继明顿了一下,“她也病了,不久于世,所以……”
    祝青臣简直要笑出声。
    伯爵府里是闹瘟疫了吗?全都病了?
    一个人病了还说得过去,四个人全都病得下不了床?开玩笑呢?
    一个借口四个人用,敷衍或是欺骗的意思过于明显,连林惊蛰都看出来了。
    祝青臣努力忍住笑,问:“所以,他们就只派了陆公子,前来寻找亲生儿子?”
    “是。”陆继明道,“难道我堂堂侯爵公子,还不够吗?”
    “不,陆公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祝青臣抚了抚衣袖,淡淡道,“我只是想说——”
    “陆公子,你有没有可能找错了呢?”
    “那奶娘离开林家村十余年,竟还记得林家村的路,还能描述给陆公子,让陆公子准确找见,着实可疑。”
    陆继明没想到,祝青臣竟然比林惊蛰更过分。
    林惊蛰说他是骗子,祝青臣一会儿说他是骗子,一会儿又说他找错了,简直是胡搅蛮缠!
    这师徒二人简直一模一样!
    陆继明道:“林家村并不难找,在镇子上问一问就能找到。那奶娘也记得林惊蛰的名字,我能找到此处,并不困难。”
    “这样啊。”祝青臣也不恼,“不过,还是有些不妥当,这伯爵府寻亲,就应该让伯爵府亲自来,让陆公子来,实在是没有规
    矩。”
    “你……”陆继明真有些急了,“我都说了,他们都病了,病得起不来床!”
    “就算是病了,那也应该送点血过来。”
    “什么?”
    “伯爵府里不是滴血验亲了吗?既然如此,惊蛰和他们也应该滴血验亲才是,仅凭奶娘的一面之词,就让惊蛰大老远的去京城认亲,万一不是,他该如何自处?”
    “这……”陆继明道,“我就是来接他去京城的,我带他回去,不就能滴血验亲了?”
    “陆公子,你是大家公子,不懂得民生艰难,就因为那个奶娘的一句话,你要惊蛰放下田里的活计,跟你去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滴血验亲,一来一回,要耗费多少时日?”
    “倘若验下来了,惊蛰是伯爵府的公子,那还好;倘若惊蛰不是,他岂不是要被扣上一个‘攀龙附凤’‘痴心妄想’的帽子?他一介平民该如何面对?”
    “回到林家村,田里庄稼荒废,他没有存粮,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祝青臣站起身来,神色正经:“陆公子,你嘴上说着伯爵府有多好,有多想和惊蛰相认,可是他们连出面都不肯,一句话就要我们跟着你走,天底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我只有,也只能有两种猜测。”
    “第一,你是骗子,你编了个无比荒谬的故事,连戏子都没找齐,就赶着来骗人了。”
    “第二,你不是骗子,但伯爵府并不看重惊蛰,甚至不想将他认回去。若是如此,我作为惊蛰的老师,我多谢他们的好意,就请伯爵府将府里那位当做亲生儿子培养吧,我们惊蛰不过去掺和,也不会把事情说出去,今日之事,就当是一场闹剧,陆公子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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